消極情緒：作用不可替代

文_向沛文

《頭腦特工隊》的五個情緒小人，分別為：害怕、厭惡、擔憂、快樂、憤怒

焦慮、難過、憤怒、恐懼、擔憂、厭惡，每一個詞都代表一種消極情緒。

盡管避之不及，它們卻是我們在生活中需要時時面對的。

我們通常認為，消極情緒都是不好的，應該盡量克服，正如港劇經典臺詞所說：做人嘛，最重要的是開心。心理學研究卻告訴我們：未必！消極情緒并非一無是處，相反，它是必要的。

如果應對得當，消極情緒不但不能傷害我們，反而能成為我們人生向前的源動力。

皮克斯在2015年出品了一部腦洞大開的三維動畫片，創作團隊憑借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將主人公的情緒擬人化成一群古怪精靈的小人兒，同時將記憶、潛意識、思維等內心活動抽象化成我們生活中常見的事物，生動講述了一出發生在頭腦世界的歷險故事，榮獲當年奧斯卡最佳長動畫片獎。這部動畫的名字叫做《頭腦特工隊》。

《頭腦特工隊》的五個情緒小人，分別是憤怒、厭惡、快樂、害怕、擔憂。全片以心理學為基礎，從孩童的視角，糾正了大多數人在認識情緒方面存在的一個普遍誤解，即快樂至上。并轉而向觀眾呈現出，作為負性情緒的悲傷是如何發展并成為一個人成長歷程中的原動力。

在了解悲傷之前，讓我們先試著做兩道單選題：

當你的家人或朋友感到難過時，你經過深思熟慮，會勸他們怎樣調節自己的情緒：

a任由他們隨意地發泄難過的情緒；

b想出各種辦法逗他們開心，逗他們笑；

c引導他們冷靜分析導致自己難過的問題或原因，幫助他們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d給他們建立一個心靈的防護站，任何人都無法隨便侵入。

當你難過時，第一時間想到的調節情緒的辦法通常是：

a找個無人的角落大哭一場；

b看場爆笑綜藝節目來驅散內心的陰霾；

c冷靜分析導致你難過的事件或原因，找到調節情緒的辦法；

d逃避現實，一直活在心靈舒適區里。

通過分析這兩道選擇題的四個選項，我們不難發現，a代表對負性情緒的宣泄；b代表轉移注意力，或不分情形地加入積極情緒來驅散負性情緒；c代表忽略負性情緒，強行運用理智來壓制它；d代表對負性情緒以及自己化解負性情緒的能力的雙重否定。

將這兩道選擇題發給身邊的人之后，我從他們的選擇中得出一個大致結論：當面對家人或朋友的問題時，人們通常會選擇c項處理辦法，即冷靜幫他們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而忽略他們的情緒其實需要一個發泄通道；但當面對的是自己的問題時候，答案就不盡相同了，四個選項的選擇率比較平均。而除開c，其他三個選項都表達了一種想要快速且有效擺脫不良情緒的訴求，相對來說，這三個選項似乎都不太理智。

做這樣兩道選擇題的目的，并不在于從統計學的角度去了解和評價人們在處理負性事件帶來的情緒問題時普遍使用的辦法，而是通過這層現象認識到兩點：

其一，我們在自身陷入負面事件時，很難當即做到理智，情緒往往會先理智一步影響我們的表現，這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心理現象；

其二，我們處理問題的時候往往有一個固定模式：用感性的態度對待自己，理性的態度對待他人，這樣的模式直接導致了一個問題，即在面對同樣的煩惱和痛苦時，我們信誓旦旦用來勸解別人的那套方案，卻始終說服不了自己。

美國神經學專家保羅·麥克里恩提出假設，設想人類顱腔內的腦并非只有一個，而是三個。其中新皮質（新哺乳動物腦）對應的就是智慧中心；邊緣系統（古哺乳動物腦）對應的就是情感中心；腦干（爬行動物腦）對應的是本能中心

處理自己的問題，我們為什么更容易情緒化？

那么，為什么情緒的力量如此之大呢？

心理學的三腦理論將人腦由內至外分為了三個區域：爬蟲腦、情緒腦和認知腦，由于存在和演變的時間不一，使得它們分別具有不同的結構，在影響人們的行為中具有不同的作用。

爬蟲腦即舊腦，位于大腦最內部連接脊柱的腦干區域，已進化超過1億年，在三個腦區中形成時間最早且最為古老，是人類與自然界的大部分動物普遍具有的腦區，主要功能是保障我們的生命安全，指導我們在面臨危險時采取逃跑、躲避或是進攻的應對方式。

情緒腦又稱中間腦，是包裹在爬蟲腦外圍的一層腦區，即大腦中的邊緣系統，發展歷史達五千多萬年，是哺乳類動物都具有的腦區，主管情緒和情感，保障我們在遇到危險和困難時能夠維持心理的平衡和安全。

認知腦也叫高級腦或視覺腦，是進化時間最短的外層腦區，只有兩百多萬年，為人類所獨有，所處位置即我們熟知的左右腦，兩個腦區交叉管理我們的左右肢體，主導我們在面對問題時的理智和抽象思維，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智力。

三個腦區中，遵循進化時長，爬蟲腦的影響程度和控制力最高，其次是情緒腦，最后才是認知腦。因此，當我們面對一個負性事件時，往往會首先采取無條件反射諸如逃避、否定來保護自己，緊接著感受到諸如悲傷、難過、憤怒等情緒，并采取各種可行的方式來應對這些情緒，最后才會真正冷靜下來，運用邏輯分析，推理出一個解決問題的合理方法。

同時，腦區功能的影響力排行也恰好說明了，為什么我們在處理自己的問題時會比在處理他人的問題時更顯情緒化，因為這個時候悲傷、憤怒正在釋放它們的能量，幫助我們讓內在的狀態達成平衡，就好比一座正在噴發巖漿的火山，當能量都釋放出來后，它才會冷卻，恢復到穩定狀態。

當情緒出現時，我們首先選擇壓抑或忽視它，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呢？

情緒如果因自我保護機制長期被壓抑，容易導致心理疾病，恰當的做法是正視情緒的形成，適當發泄

心理學上有個繪畫測試，能夠幫助你實際地感知情緒在身體上起到的作用。測試要求參與者拋開其他，純粹地感受身體的所有痛點，并在一幅身體的輪廓圖上將這些痛點標注下來。不少人在做這項測試時，驚奇地發現，原來自己的“痛點”如此之多，而自己之前竟然沒有意識到。其實，這些痛點就是情緒借助身體發送給我們的信號。

一個人，無論年老體弱、正當壯年，或是處在成長期，都會面臨同樣的狀況：一旦情緒被壓制，無以抒發，潛意識就會通過身體上的病痛來向外表達。

情緒的抒發如此重要，首要原因在于，它是我們對待負性事件時慣常的方式，能夠幫助我們恢復平衡的心態；另一原因在于，只要應用得當，我們還能夠借助情緒對意識的折磨得到歷練，從中獲取新的力量。

消極情緒如何成為發展源動力？

影片《頭腦特工隊》，主人公萊利從一開始不接受搬家到舊金山的事實，到將這一痛苦經歷化為一段難忘且珍貴的記憶，這期間，她經歷了失落、回避、憤怒、難過、痛哭，最后在父母的包容和理解下破涕為笑，對過去感到釋然，終于開始接納當下的生活。影片最后，萊利的每顆記憶球都混合了多種情緒。情緒自始至終伴隨著萊利，并通過交替變化讓她明白：苦樂并存、悲喜與共才是生活的真實面貌，它們同時也讓人生變得完整。

所以，我們在面對負性事件、或者對于事件形成負面解讀時，首先要嘗試發泄情緒，在此基礎上，我們才能學會找到正確的處理方式，讓悲傷、憤怒、難過等消極情緒充分發揮它們的力量，幫助我們從過往中吸取教訓，體會美好，然后整裝出發，迎接新生活。

相較之下，先“冷靜”分析問題，再發泄情緒，往往本末倒置，這種處理問題的方式看似理智，卻違背了三腦原理，是對自己作為生命體的大腦運作模式的一種反向壓制。如果情緒因自我保護機制長期被壓抑，容易導致心理疾病。

其次，通過內觀，找到消極情緒背后的潛意識。

另一部電影《盜夢特工隊》，主人公、心理治療師魯本長期陷入與藝術相關的連環噩夢。通過隊友幫助，他發現這一切都肇始于父親。魯本父親曾拿年幼的魯本做實驗，在動畫片中每隔一分鐘單幀插入名畫，看似給魯本做藝術熏陶，卻造成了思維混亂，在魯本潛意識中植入了無法平息的焦慮。以至于長大后，魯本只要看到同一張名畫，電影的場景就會立馬從畫中出現，將他帶進夢魘里。而當魯本終于發現事件背后的真相時，一直折磨他的噩夢竟然主動消失了。

因此，正視消極情緒的方式之一，是通過理性分析想辦法找到消極情緒背后的潛意識源頭，一旦找到，問題或許就能迎刃而解。

而探尋潛意識的作祟因子，需回憶消極情緒產生時的事件，對事件里的自我進行適當內觀（即對自我的觀察與洞悉，在摒棄過往經驗和雜念的基礎上，逐漸實現對自我的包容和理解，是一種借用佛學理念發展而來的心理療法），方能接近那道隱蔽的心理之門。

第三，正視消極情緒的不可替代性。

我們通常認為焦慮、難過、憤怒等消極情緒是不好的，應該盡量克服，如港劇的經典臺詞所說：做人嘛，最重要的是開心。這其實是我們的思維誤區。

積極情緒固然重要，消極情緒也有它的好處。心理學證明：適當的焦慮可以幫助我們在應對重要事件時保持足夠的謹慎小心，從而有利于個人能力的發揮；適當的難過可以增強我們對這段經歷的記憶程度，從而總結經驗，避免“好了傷疤忘了痛”；適當的憤怒可以讓我們將不良情緒宣泄出去，從而實現內心的平衡，而不是憋出病來。

斯蒂芬?茨威格在小說《象棋的故事》中生動刻畫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象棋高手形象——B博士。這位曾經的集中營戰俘，被納粹實行了看似無害實則恐怖的精神折磨。他被無期限拋入與外界隔絕的單人房間里，連續數月與門、床、沙發椅、洗臉盤和上了柵欄的窗戶作伴。在近乎絕望的生存狀態下，B博士偶然從納粹士兵的軍服口袋里偷來一本象棋棋譜，在此后漫長而痛苦的時間里，運用棋譜與自我展開一次又一次博弈，并在這個過程中鍛煉出堅定的意志力以及過人的戰術分析能力，最難能可貴的，是洞悉對手思維模式的能力。

B博士的故事，恰好體現了一個人對消極情緒的充分肯定和巧妙利用，將沉重的壓抑與恐懼轉化為動力，不僅順利抵抗住納粹的攻勢，守住了自己的底線，更取得了非凡造詣。如果沒有這份折磨，以及由此而來的消極情緒的敦促，他或許在此后的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獲得相等成就。

但另一方面，B博士敗也在此，他最終沒有勇氣下完和國際象棋冠軍的那盤棋，就因為不堪忍受關押經歷記憶的折磨而逃之夭夭了。

因此，無論積極情緒，還是消極情緒，都遵循同樣的道理：過猶不及。太過強烈或太過持久的情緒體驗都不利于身心健康發展。在大部分時間里保持心態平和、情緒穩定，對我們來說十分必要。這也是其他動物所沒有的認知腦，在關鍵時刻應當起到的作用：在爬蟲腦無需運作、情緒腦不受刺激的情況下，充分發揮其獨有的理智力量。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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