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骯臟的工作中找尋尊嚴

安德烈亞· 布魯斯

這個人名叫埃克西林·塞納特，是一名bayakou，這個詞在海地語中的意思是掏糞工。我給他拍攝照片時，他正在太子港清理一個供幾戶人家共同使用的蹲坑式廁所。雖然這個工作令人不快，但埃克西林代表了一種解決方案——一個粗陋的方案——來應對衛(wèi)生條件差這一重要問題。

海地太子港bayakou 的服務對這座城市的衛(wèi)生健康至關重要，然而他們卻必須對自己的工作守口如瓶。

我被派去為《國家地理》雜志拍攝一篇有關露天排便的報道，這個選題并沒有怎么困擾我。我曾報道過一些地方的戰(zhàn)爭和沖突，在那些地方，衛(wèi)生問題并不會受到優(yōu)先關注。我覺得此次拍攝的難點在于，如何為如此乏味的主題拍攝出視覺上很有趣味的照片——這個主題實在太稀松平常了，這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

然而若要跟著別人去廁所或其他什么地方，則會變得異常困難。人們甚至根本不會談論人類這一最基本的行為，更不用說以一種能給他們的社區(qū)帶來積極變化的方式來討論它了。但如果環(huán)境衛(wèi)生不合格，就無法獲得清潔的水。

海地的掏糞工完美地揭示出了關于排便的許多問題。人們朝他們扔石頭，這種情況似乎很令人尷尬，因為人們需要像掏糞工這樣的人來清理他們的排泄物。因此，許多掏糞工在晚上工作，還會對別人隱瞞自己所做的事情——甚至連家人也不告訴。即便如此，掏糞工的薪水還是頗為豐厚，在勞動力市場上也很搶手。太子港脆弱的污水處理系統(tǒng)全靠他們支撐了。

事實證明，這項拍攝任務中最困難的部分是找到一名同意讓我拍照的掏糞工。經過了五個月的苦苦尋找后，我聯(lián)系到了埃克西林。他非常期待我來記錄他的工作，因為他并不認為他的職業(yè)有什么丟臉的。他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自豪，希望獲得尊重。

埃克西林說，他經常生病。天快亮時，他的眼睛已經腫得快要睜不開了。

我跟埃克西林和他的兩個同事約定，深夜時分在幾座房子之間的院子里見面。我的圖片編輯擔心那里環(huán)境不好，于是我?guī)狭朔雷o用品：口罩和圍巾（用來阻隔氣味），還有雨具（用來保護我的衣服）。但就在我需要穿戴上這些用具時，卻發(fā)現(xiàn)我沒法這么做。我不想讓他覺得他的工作很惡心。這是他的職業(yè)，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個工作該怎么做，而他做得很好。

院子里的大部分燈已經熄滅了，家家戶戶都進入了夢鄉(xiāng)。戶外廁所已有一年多沒有清理了。埃克西林開始工作了，他首先把最新鮮的一層糞便從茅坑中掏出來。空氣中彌漫著臭氣。他的兩個同事手腳麻利地把污物倒進像是舊種子袋一樣的東西里，然后捆扎起來，一滴也沒有漏出來。他們的經驗比埃克西林豐富，已經不僅可以做清理茅坑的工作了。

為了對抗臭味和不適，三個人整晚都在喝酒、抽煙。一個人拿著香煙，這樣埃克西林就能吸上幾口，而不必用自己的臟手碰那支煙。

夠不到茅坑中的污物時，埃克西林就爬了進去。他告訴我，他在廁所里看到過蛇和人的遺骸。蛇是他的對頭，他說。別的掏糞工跟我講過他們碰到帶電的電線并遭到電擊的事。

這些都是他們能看到的危險，看不到的危險是疾病。雖然海地的醫(yī)療中心已能治療霍亂，但這種病仍會致命。埃克西林說，他經常生病。天快亮時，他的眼睛已經腫得快要睜不開了。

每晚的工作結束后，掏糞工都要仔仔細細地把自己洗干凈（我也是——我連那天晚上穿的衣服都扔掉了）。為了避免弄壞衣服，大多數(shù)掏糞工在工作時都一絲不掛，但那天晚上的大部分時間里埃克西林都穿著衣服，我想那是因為我在。但最終，他洗過澡并換上衣服之后，又不得不脫光了衣服重新開始工作。

廁所的主人對清理廁所的方式表示不滿，于是埃克西林脫下剛換上的衣服，回去又忙活了一陣。

隨后，三個人把裝滿污物的袋子搬上一輛推車，推著它向河邊走去，然后把袋子里的污物倒進河中。有政府建造的污水處理設施，但要用卡車把污水送到那里，而他們沒有卡車。

埃克西林希望人們能看到他所做的工作。沒人想要默默無聞。我發(fā)現(xiàn)，攝影的力量就在于此。你給某人拍照時，就是在告訴他：你的生活很重要。

埃克西林·塞納特徒手清理多戶人家共用的蹲坑式廁所中的人類排泄物。這份工作薪水高，但不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