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西瓜的大學生

徐鳳清

吳莊有個叫吳強的大學生，畢業后一心想找個待遇好又不吃苦的工作。畢業快兩年，求職單位滿足不了他的要求，只好宅在家里。這天，吳強心情十分郁悶，于是想出去走走。

他沿著村路來到野外，看到一塊地滾滿了碧綠的西瓜。此時，太陽升高了，他感到十分燥熱，想吃個西瓜解解渴。他朝四周張望，一個人影都沒有，便迅速下地摘了個西瓜，用手狠狠拍幾下，西瓜裂開，張嘴咬了一口，又猛地吐出來，呸，淡如白水，還有點兒酸。他把瓜一扔，正要再摘一個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怒喝：“偷瓜賊！”

吳強嚇得大驚失色，急忙轉身，發現喊偷瓜賊的原來是個姑娘。這個姑娘他認識，鄰村劉莊的，叫劉晴。于是，吳強連忙說：“劉晴，對不起，我不是偷，我給錢！”可掏了半天也沒掏出一分錢，讓他尷尬死了。

劉晴說：“主人不在，偷就是偷，給錢也沒用，你得受罰！”

“受罰？一個破瓜，又不甜。”吳強站起身想溜。

“站住！”吳強剛跑出幾步，就被劉晴趕上來一把揪住胳膊。

“行，行，我受罰！”吳強怎么也掙脫不了，只得求饒。

劉晴說：“錢嘛，一分不要，罰你在西瓜地里干活三天！”

“啊，摘一個瓜，干三天活，什么理啊？”吳強叫了起來。

“我告訴你，一個西瓜從育苗、栽種、施肥、治蟲、澆水、受粉到摘瓜……要流多少汗，吃多少苦啊？罰你干三天活，已經便宜了你！”劉晴不依不饒。

“我要是不干呢，你能把我怎樣！”吳強感到在一個姑娘面前屈服，面子丟光了。再說，劉晴的理由完全是荒謬，絕對不能答應。

“不答應是吧？”劉晴舉起了手機，“你可要看清楚，這是什么？”

吳強仔細一瞧，臉唰地漲紅了，原來是他下地偷瓜啃瓜扔瓜的一段狼狽錄像。

劉晴冷笑一聲說：“配上‘大學生偷西瓜的文字，發朋友圈，網上肯定會熱鬧一陣子的！”

吳強氣得差點暈過去：“劉晴，你太……太過分了。”

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跑過來，吳強也認識，他是劉晴的父親，叫劉阿三，連忙喊：“劉伯伯，你來說個理，我只摘個西瓜，她又錄像，又逼我在瓜地干三天活，冤不冤啊？”

劉阿三對女兒說：“放過他吧，不就是摘個西瓜嗎？”

“爸，你說得輕巧，這天底下犯了錯哪有不受罰的！”劉晴對吳強像是有著深仇大恨似的，父親的話也聽不進去。

劉阿三知道女兒的犟脾氣，只得勸吳強：“小伙子，就算我雇個工，給工錢！”

“是罰不是雇，一分不給！”劉晴大聲把父親的話頂了回去。接著，她指著不遠處的水桶說：“同我一起挑水，我爹澆水。今天算第一天。”

這么熱的天，不干活還一身汗，何況是挑水？吳強心里連喊倒霉。一擔水從河邊搖搖晃晃挑到西瓜地，就潑了半桶。一路上，又不斷挨劉晴尖刻的嘲諷：“大學生挑水，扭呀扭的，比跳舞還好看！”

“哈，挑一半灑一半，越挑越輕，真聰明……”

吳強挑得滿身大汗，挑到瓜地，氣呼呼地對劉阿三說：“劉伯伯，我從沒有得罪過劉晴，她為什么對我這么狠，我就想不通！”

劉阿三嘆口氣，一面澆水，一面告訴他：“小伙子，老天個把月沒有下雨了，瓜地又是沙地，干得厲害，我同丫頭隔兩三天就要澆通水。她心里著急，撞上你，就拉了個挑水的。放心，今天干完，我再勸勸丫頭，明天別來了。”

到傍晚，吳強累得快倒下了。劉阿三又替吳強求情，劉晴直搖頭，對吳強說，明天六點鐘到瓜地。

吳強一聽，真把他當雇工用了，不是要他的命嗎？劉晴又揚起手機，給吳強念緊箍咒：遲到一分鐘，就發到朋友圈。

吳強氣昏了，他哪輩子得罪了這個姑奶奶，可錄像在人家手里緊緊攥著，他哪敢違拗？

第二天一早，吳強早早起床，胡亂吃了點早飯，就一瘸一拐地來到西瓜地。劉晴早在瓜地里等著了，笑瞇瞇對他說：“吳強，看在你的肩膀腫得像兩只大饅頭，走路像瘸子，今天就饒了你，干別的。這活兒不用你挑，也不用走路，輕輕松松的！”

吳強心里一喜，怎么，這姑奶奶動了惻隱之心？他跟著劉晴來到旁邊的一塊地，看到劉阿三正揮動鐵鍬，把泥土翻成一壟壟的。劉晴說：“吳強，今天就干這個活，翻土！”說著，扔給吳強一把鐵鍬。

吳強接過鐵鍬，思量這活兒肯定比挑水輕松得多，繃緊的臉放松了許多。不過，他又想，劉晴不是罰他在西瓜地里干活嗎，怎么來到這塊地翻土呢？一股火氣又冒出來，把鐵鍬一扔，對劉晴說：“不是說在瓜地干活嗎，怎么到這里翻土，你把我當傻子啦？我不干！”

劉晴哈哈笑了：“吳強，不是我把你當傻子，是你把自己當傻子。哎！”

吳強被劉晴笑得莫名其妙，還是劉晴的父親嗔怪地看了女兒一眼，出來打圓場。他告訴吳強：這種西瓜呀，一塊地只能種一茬兒，第二年再種就會得癌癥———枯萎病。因此，種西瓜年年要換地。劉晴翻書本，想辦法，把種過西瓜的毒土趁大熱天翻過來，三四天翻一次，高溫殺毒，明年再種西瓜就不會得病了，解決了同一塊地要隔五六年才能再種的難題……

吳強明白了，來了興趣，又問：“為什么要把土翻成垅呢？”

“充分利用陽光，這也不懂？你大學白念了。”劉晴白了吳強一眼。

吳強不得不服，自己讀了大學，知識不如個農村姑娘。劉晴又笑著問：“吳強，你說，這算不算在瓜地里干活？”

吳強當然說不出反對的話了。

在毒花花的太陽底下不斷地揮動鐵鍬翻土，不一會兒就叫吳強大汗淋漓了，比昨天的挑水還累。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兩條胳膊已經沉得抬不起來了。劉晴對吳強說：“明天，也是最后一天，饒你七點到瓜地。”

“干什么活呀？”吳強的心怵得直打顫。

第三天一早，當吳強戰戰兢兢來到西瓜地，卻看到劉晴同劉阿三臉上喜氣洋洋的，劉阿三告訴吳強：今天摘第一批西瓜。

吳強聽了，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摘瓜，不就是把西瓜摘了捧到田岸上嗎？當然比挑水和翻土輕松了許多。可是，他想錯了，當他剛伸手去摘一個掛在綠油油瓜藤中的大西瓜時，突然被劉晴一聲尖叫擋住了：“別摘！”

吳強嚇了一跳，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你長不長眼睛？這瓜是生的！”劉晴朝吳強直瞪眼睛。

吳強不服氣：“這么大的西瓜還生，我不信？”

“好，我叫你不信！”劉晴摘下那個西瓜，又舉起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摔開，瓜瓤淡淡的，不用嘗，顯然是生瓜。吳強臉羞得像塊大紅布，心里窩火也發不出了。

劉晴又摘下個西瓜，對抬不起頭的吳強說：“大學生，把頭抬起來，瞧著這瓜！”接著，告訴他怎么辨別西瓜的生熟：成熟的西瓜皮色光亮，花紋清晰，瓜臍和瓜蒂凹陷，瓜的陰面轉成土黃色，再用手指彈彈聽聲音，砰砰砰……

接下來的活兒，吳強免不了摘下生瓜，當然得一回又一回遭受劉晴辛辣的譏諷，幸虧有劉阿三在一旁解圍，才讓他堅持到傍晚時分。這時田岸上的西瓜堆得小山樣高，已經來了輛卡車。

這三天，吳強吃足了苦，也受夠了氣，看到裝滿西瓜的車子開走了，才松了口氣，對劉晴說：“三天活干完了，你當著我面把手機里的視頻刪掉！”

劉晴一笑，說：“慢，還有……”

“還有什么？”吳強終于忍不住，將三天來受的氣爆發出來了：“劉晴，我承認偷了一個瓜，可干了三天活，該罰的罰了，該還的還了，兩清了，你還有沒有完啊？”

劉晴卻沒有發火，下地捧來個西瓜，用手輕輕一拍，西瓜“嘩”的一聲就裂開了。她拿起一塊瓜瓤，送到吳強嘴邊。吳強直搖頭：“不吃，不甜！”

一聽吳強說瓜不甜，劉晴又怒了，一下把瓜瓤塞到吳強嘴里。突然，吳強呆住了，站著一動不動，鮮紅的瓤汁從他嘴角慢慢淌下來。半天，他長長的吁口氣說：“好甜啊，是我這生吃到的最甜的西瓜。”

劉晴問：“前天你偷的西瓜，滋味同今天的有何不同？”

這話雖然有點刺耳，吳強還是老實回答：“不能比，前天淡中帶酸。”

“你知道個中原因嗎？”劉晴問。

吳強眼睛茫然，回答不出。

劉晴告訴他：“前天，你摘的是生瓜。這三天，你給瓜澆了水，流了汗，吃了苦，瓜就熟了，就甜了。這叫苦盡甜來……”

猶如醍醐灌頂，吳強突然明白了劉晴罰他在瓜地里做三天活的原因了。不過，他又尋思，他同劉晴隔了個村子，平時各走各的路，根本沒有什么往來，劉晴為什么下如此苦心，讓他明白苦盡甘來的道理？

劉晴父親劉阿三告訴吳強，他女兒聽到吳莊有個叫吳強的大學生，畢業后一心想找個待遇好的工作，又不愿吃苦……劉晴深深為他惋惜，說這樣下去一個大學生就廢了。前天，也是巧得很，她遇上吳強下地偷西瓜，出于熱心幫助同齡人的一閃念，她心生一計，罰吳強在西瓜地里干三天苦活，用生瓜和熟瓜的對比讓他明白苦盡甘來的道理，端正人生的態度。

一語驚醒夢中人：不流汗，事業就不能成功。想享受，又不愿吃苦的路走不通。

太陽快下山了，劉晴當著吳強的面把視頻刪掉，語氣有了點俏皮：“三天罰期滿了，小妹讓你吃苦了，路怎么走，你該有個決定了。”

吳強感激地點點頭，離開流了三天汗水的西瓜地。

不過，讓劉晴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吳強竟然又來到西瓜地。劉晴微微皺起眉，輪到她心里起疙瘩了：“喂，吳強，你已經不欠我的，還來干什么，有病啊？”

吳強臉一紅回答：“劉晴，我沒病，我只是感到欠你很多很多，以后天天要來！”

劉晴臉一下漲得像東方的云霞：“你……你耍賴啊！”

劉阿三卻在一旁偷笑，這對年輕人啊，一來一往的真讓他弄不明白了，不過他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