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楊 陸江源
近年來,中國經濟結構快速調整,制造業比重不斷下降,以金融業、房地產為主的服務業突飛猛進。人們將這歸結為結構不斷優化和經濟發展的動能不斷由制造業向服務業傾斜的結果。與此同時,在學術界和社會上也引發了關于經濟過度“服務化”和“金融化”的激烈爭論。其實,無論是近些年熱議不斷的互聯網經濟與實體經濟之爭,還是 2016年以來的“脫實向虛”現象的討論,爭論問題的本質都在于中國現有的服務業發展是否擠壓和沖擊了制造業,對制造業帶來了不利影響。要回答這個問題,則需要對服務業進行細化,因為直觀上批發貿易、金融業、交通運輸業等服務業很可能對制造業的影響迥異;另外制造業和服務業的復雜上下游和網絡關系,使得這個問題的答案超越了“是”與“否”的簡單架構。因此,只有更全面地從產業交互聯動的角度來考察細分服務業和細分制造業是否能夠相互協同促進并建立影響系數矩陣,才能夠對制造業與服務業之爭有個初步的探討。
中國部分服務業由于體制機制的制約,還存在較大的扭曲(中國經濟增長前沿課題組,2014)。這些扭曲是只影響行業自身,還是會通過產業上下游影響到其他行業尤其是制造業呢?更直接的也是最直觀的,金融業的扭曲是否擠壓了制造業的發展?這些有趣的問題很可能需要在具有投入產出結構的一般均衡框架下進行研究,才能對問題的整體有所把握。
因此,本文構建了具有投入產出結構的一般均衡模型,并估算了中間投入的價格替代彈性,以消除行業扭曲為動力,進行反事實估計,研究某一行業的扭曲消除如何影響其他細分行業的產出份額和產出量,為全面考察產業協同效果和進一步的產業政策提供了新的思路。
國內外對產業協同的研究比較豐富,主要集中在產業協同水平的衡量(Ethier,1982;Markusen,1987;高覺民和李曉慧,2011;吉亞輝、李巖和蘇曉晨,2012;江曼琦和席強敏,2014;劉婷婷、曾洪勇和張華,2014;吳昌南和蘇婷,2015;等)和產業協同的效果層面(陳建軍和陳菁菁,2011;豆建民和劉葉,2016;等)。特別地,以投入產出表作為數據基礎探討產業聯動協同的文獻,給了本文較大的靈感。支燕和白雪潔(2011)用四時點全國投入產出數據研究了汽車行業的上下游產業協同和演進;劉婷婷、曾洪勇和張華(2014)用地區投入產出表討論了京津地區的產業協同和差異。但是以上的文獻有兩類局限:一是并沒有將產業協同水平的衡量和產業協同的效果結合在一起研究,不能全面地討論產業協同這個話題;二是止步于過去數據的研究和挖掘,并沒有對價格變動導致的產業結構變化進行研究?;谶^去數據得出結論,并采取產業政策,往往會影響各個行業的價格和行業份額的動態變化,導致原先的結論失去意義。
針對第一類局限,同時伴隨著網絡經濟學的興起,討論產業網絡化聯結的一般均衡模型出現。Acemoglu、Akcigit和Kerr(2015)討論了宏觀經濟沖擊如何通過投入產出和地理的網絡化產業結構影響經濟。Bartelme和 Gorodnichenko(2015)討論了產業聯結網絡化和專業化對于經濟增長的影響。針對第二類局限,由于柯布-道格拉斯形式(C-D)的生產函數導致的結果是各個行業的價格變動毫無彈性,因此現有文獻改用常數替代彈性(CES)生產函數的一般均衡框架,引入并估算各個行業間的產品價格替代彈性,用來更好地刻畫價格變動對生產結構變動的影響。Atalay(2017)構建了 CES函數的一般均衡模型,估算了美國的行業價格替代彈性,在 DSGE框架下探究行業特有的沖擊如何影響產出波動,但 Atalay(2017)只討論了產業價格彈性的重要性,并沒有具體測算其對行業協同的影響。本文則是順著經濟扭曲文獻的路子,將產出偏離最優產出的部分理解為由經濟扭曲帶來。因此,在含有經濟扭曲的一般均衡討論框架下,研究各個行業價格變動對產業份額產生動態影響,進一步分析產業協同聯動效果,本文還是先例。
在經濟扭曲文獻層面,國內外也有較為細致的研究。此類文獻由 Hsieh 和Klenow(2009)開先河,將產品價格扭曲引入一般均衡模型。陳永偉和胡偉民(2011)在此模型的基礎上引入了中間品投入,研究了中國制造業TFP損失問題。Jones(2011)最早建立了含有投入產出結構的網絡化一般均衡模型。Leal(2015)將產品價格扭曲和勞動力價格扭曲引入單生產要素模型,豐富了扭曲種類。但是,以上扭曲文獻都只是停留在測算扭曲對整體經濟產出損失的層面,并沒有深入細致地討論某行業的價格扭曲變量如何通過產業聯結影響其他行業產出,又由于生產函數都假定為 C-D形式,因而并不能展現扭曲價格變量對產出結構的影響。本文旨在彌補這一不足。
消費者的最優化決策是在預算約束下最大化效用:
C為最終消費,Pf表示最終品價格,w1、w2、w3分別表示高技能、中等技能、低技能勞動力平均工資,H、M、L分別表示高技能、中等技能、低技能勞動。K 、r分別是資本及其回報率,θi是部門i產品在總消費中的占比。市場出清條件為C=Yf,Yf為最終產出。εD為需求替代彈性。
市場中存在n個生產中間品的部門,各個部門均使用其他部門的產品作為中間品。每個中間廠商的生產需要使用資本、勞動力(高、中、低技能)以及其他部門的中間品。中間品部門的生產函數為:
其中,Qi是部門 i的總產出,Ai代表部門 i的技術水平,Ki、Hi、Mi、Li分別代表這個部門所使用的資本、高技能勞動力、中等技能勞動力和低技能勞動力。α、β1、β2、β3分別表示資本、各技能勞動力的產出彈性。σi代表中間品占總成本的份額。Xi代表部門i使用的全部中間投入。
Xi為部門i使用的全部中間投入,由各部門的中間品打包構成,有:
其中各部門產品的價格替代彈性為εM,i,我們稱為中間投入產品價格彈性。xi,j為部門i在成本中的使用的部門 j的產品量。μi,j代表在部門i總中間投入中部門j中間投入所占的份額。
中間品廠商的決策為利潤最大化問題:
中間投入廠商雇用的資本價格和技能勞動力價格存在扭曲,其中部門i資本的扭曲為iφ,高、中、低技能勞動力的價格扭曲分別為η1,i、η2,i和η3,i。且令Misi=,代表在部門i中全部生產要素價格扭曲帶來的影響。
用拉格朗日方法,求解利潤最大化問題,得到:
由于上述前四個等式右側都是常數,因此我們將高技能工資扭曲的形式定義為:
因為w1i為無扭曲時的工資,我們假定該工資與全國的平均價格wi一致,因此等式可以成立。當扭曲消除,即1iω為1時,意味著高技能勞動力在所有行業的平均工資都相等,這個假定過于理想化而忽略了行業特性導致的價格差異。單純將扭曲消除為 1,會有兩個問題:首先是行業存在自身特性,生產的異質性就很難保證所有行業的工資水平都相等;其次是模型只將某一個行業的扭曲消除為 1,由于產業的聯動性,很可能導致其他行業的資源錯配加重,類似按下葫蘆浮起瓢的道理。因此,通過模型計算尋找消除行業扭曲以后可以最大限度地改進全經濟和其他行業效率的行業,才是至關重要的?;谝陨显颍疚目紤]采用基準國扭曲校準的形式,即假設基準國的要素價格扭曲為1,反事實估計中國扭曲消除達到基準國水平時全經濟和其他行業的反應。
基于此,我們得到:
同樣的推導可以得到η2,i和η3,i的表達式。資本價格iφ扭曲直接消除到1,而不進行基準國調整。
本文所采用的模型屬于靜態模型,只考察短期的經濟扭曲及產業協同變化趨勢。同時也不牽扯到技術A在中長期的變動。
當行業扭曲發生變動時,總最終產出的變化率 Δ lnYf、產出份額的變化率 Δ lnmi、行業總產出絕對值變化率 Δ lnQi,分別可以用以下公式計算①讀者可掃描本文二維碼,獲取“附錄”,從中查看推導過程。:
考慮國際可比的因素,我們采用國際投入產出數據庫(WIOD)中的國家投入產出表(NIOD)的投入產出數據。分析國為2009年的中國,以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意大利、日本、韓國、中國的臺灣省8個經濟體1995—2009年15年的扭曲數據作為基準參照,也就是120次基準經濟體的選取。換言之將中國2009年各行業iφ、η1,i、η2,i和η3,i這些扭曲項糾正到這些經濟體不同年份的水平。這樣可以有效地避免數據選取偶然性帶來的偶然結果。同時也主要由于國際投入產出表2013年版本中的附屬的社會經濟賬戶(SEA)只包括 1995—2009年的時間序列。行業的資本存量、資本回報絕對值、從業人員勞動時間(分高、中、低技能)、勞動回報絕對值(分高、中、低技能)都來自WIOD附屬的社會經濟賬戶(SEA),見表1。
特別地,根據WIOD數據庫2012年版本的定義,小學及以下學歷的勞動力被劃為低技能勞動力,中學及技校學歷的勞動力被劃為中等技能勞動力,大學及以上學歷的勞動力被劃為高技能勞動力。行業平均工資由行業的勞動回報(labour compensation)除以勞動時間(working hours)計算,行業資本回報率由資本回報(capital compensation)除以實際資本存量(real fixed capital stock)獲得。這些數據都可以從WIOD附屬的社會經濟賬戶獲得。
在測算彈性的時候,我們采用 1995—2009年中國的投入產出和行業價格數據,以1995年為基準年。

表1 各系數含義、計算方法及數據來源
由于現有的文獻還沒有對中國的較可靠的需求替代彈性εD的估算,也就是中間品打包的彈性。本文的目的也在于分析行業間的協同效用,因此在反事實估計中簡單地假設需求彈性εD=1。在后續的穩健性檢驗中,本文將嘗試改變這兩類彈性的值,以考察模型結果對彈性取值的穩健程度。這樣本文就可以著重討論中間投入產品價格彈性εM,i的測算和影響。參照Atalay(2017)的研究,εM,i具體的測算方程為:
其中,γ為常數,為部門j中間投入價格指數,Pi為部門i產出價格指數。因為每個行業的產品都可以作為別的行業的投入品,就此可以擴大估算樣本量。根據這個測算方程,我們測算了 33個行業的 1-εM,i值,每次測算的有效樣本為 462個,即 14年×33個行業。本文采用 OLS法估算彈性,各行業的彈性取值見表2。由于彈性不可能小于0或大于1,因此我們將彈性大于1的取值為1,彈性小于0的取值為0。

表2 行業彈性測算結果及最終取值
本文采用Matlab R2012b軟件進行反事實估計。通過將某一個行業的全部扭曲糾正到各個國家的扭曲水平,可以得到扭曲消除以后的最終產出變化率 Δ lnYf、各個行業產出份額變化率Δlnm、各行業產出絕對值變化率ΔlnQ。因此,本模型不但可以考察細分服務業扭曲對細分制造業的影響,還可以考察制造業對制造業、服務業對服務業、制造業對服務業的影響等。不過囿于篇幅,同時本文的主要研究目的是服務業和制造業的產業協同,因此僅討論特定服務業扭曲對細分制造業的影響。
中國經濟扭曲對最終產出的影響顯著。通過將各個行業的經濟扭曲消除到基準經濟體的水平,得到 120×33組最終產出變化數據 Δ lnYf。每一個行業所在的位置都有120簇數據線,代表120次基準經濟體的選擇。其中建筑業(F)、批發貿易(52)、金融業(J)、計算機和研發等(71t74)的扭曲消除對最終產出的影響最大,并且結果相當穩健,雖然不同基準經濟體的選取會影響數值的大小,但是數值的正負、規模幾乎不受基準經濟體選取影響。這表明中國經濟扭曲確實與發達經濟體存在著顯著的差異,這些扭曲對中國經濟產生了深刻的影響①限于篇幅,未列出各行業扭曲圖和后續的穩健性檢驗。感興趣的讀者可向作者索取。。
其中計算機、研發及其他商業活動(71t74)是以下四個行業的歸并:不配備操作人員的機械和設備以及個人和家庭用品的租賃(71),計算機及有關活動(72),研究與發展(73),法律、會計、廣告等其他商業活動(74)。這一個大類主要是和企業生產相關的服務業,我們可以理解為生產促進型的現代服務業。
金融業、建筑業、現代服務業的扭曲消除,分別可以帶來約 8%、4%、3%的最終產出增長。需要特別注意的是,消除扭曲以后產出可能下降,這是由于我們只消除了某一個行業的扭曲,該行業的價格變動會通過行業聯結傳導到其他行業,影響其他行業的要素配置。這樣可能減弱也可能增大其他行業的扭曲,也就可能使產出下降。因為作了發達國家的扭曲調整,將中國2009年的要素價格扭曲調整到基準經濟體的程度,由于歐美國家農業價格補貼較高,中國扭曲進行調整以后反而會不利于經濟產出。
既然某些行業如金融業、批發零售的扭曲會帶來如此嚴重的產出損失,那么這些行業的扭曲又是如何影響其他行業的呢?圖1展示了以2009年的美國扭曲調整和中國各行業扭曲消除以后的產出份額變化超過±5‰的行業個數。從圖1中可以看出,服務業中的批發零售和金融業以及計算機、研發和其他服務業會帶來大量的其他行業份額變化,而制造業扭曲的消除并不會顯著影響其他行業的產出份額。
金融業扭曲顯著影響了其他行業。在消除金融業扭曲以后,制造業的產出份額基本都得到了提升,平均 5‰左右。另一方面,金融業自身將下降 80‰左右,同時帶動其他服務業的產出份額下降。在更換基準經濟體的情況下,此結果也十分穩健,120簇數據線基本未出現正負變化,而且數據絕對值相差不大。
建筑業與其他行業產業聯動效果較多。在消除建筑的扭曲以后,制造業的產出份額普遍只能增長 0.5‰左右,同時也將降低其他服務業的份額。該結果也相當穩定,在更換基準經濟體以后,120組線簇的方向和絕對值呈現聚攏的效果。
現代服務業與其他行業的產業聯結效果較強。現代服務業是一個加總的大類行業,我們可以理解為企業生產促進型的現代服務業。現代服務業扭曲的消除,對不同行業的影響不同,部分制造業如木材制造、紙類制造、焦炭等行業可增長 5‰,而如食品、紡織等行業則僅增加1‰~2‰。同樣在更換基準經濟體的情況下,結果也十分穩健。
更換 120次基準經濟體,事實上是對經濟扭曲偶然性的排除。通過不斷更換基準經濟體,中國的經濟扭曲衡量標準也在不斷變化。但穩健結果表明,在經濟扭曲顯著影響經濟的績效情況下,各行業的聯動效果并不因扭曲的取值而產生顯著的異動。因此,本文的結果并不是由于經濟扭曲的選值而帶來的數據巧合。
那么是否是由于產出彈性的取值帶來的結果巧合呢?為了檢驗這個問題,本文以0.1為分位數,所有的行業彈性從 0~1取值。通過如此取值發現,隨著彈性取值的變化,120組線簇的正負向并沒有發生變化,只是線簇的絕對值發生變化(這是顯然的,當彈性取值為 1時,生產函數為柯布-道格拉斯函數,所有行業無聯動效果,所以彈性取值越大,絕對數值越小)。
行業聯動效果主要由投入產出結構帶來的。如表3,本文所采用的參數可以分成四大類:經濟扭曲類、行業彈性類、投入產出系數矩陣以及與行業無關的產出彈性類。表3將參數進行了分類。通過 120組基準經濟體的選擇,排除了經濟扭曲彈性選取帶來的偶然性;通過將行業彈性從 0~1進行取值,排除了行業彈性測算結果帶來的偶然性。產出彈性α、1β、2β、3β是由全經濟的數值決定的,與行業特性無關。因此,各個行業的聯動效果就是由投入產出系數矩陣帶來的。盡管金融業、制造業、現代服務業的扭曲消除對整體經濟都會產生顯著影響,但是由于金融業與其他行業在投入產出結構中的聯結性最強,因而金融業扭曲的消除對于其他行業的影響最為顯著①因篇幅有限,本文不再展示其他行業扭曲消除后的結果圖,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向作者索要數據結果和代碼。。

表3 參數分類
與金融業不同的是,交通運輸業扭曲的消除,對制造業的影響很小,基本都無法通過 1‰的顯著性檢驗。這反映了交通運輸業在中國工業化進程中已經和制造業有了比較好的耦合效果,交通運輸業較好地服務了中國的制造業。事實也是如此,較之其他國家,中國的交通運輸和物流十分便捷和高效,運輸行業的行業壟斷和扭曲并沒有其他服務業嚴重。
因此,在對生產促進型服務業和制造業協同效果的評價中,如果簡單地將行業加總來整體評價其對制造業的影響,由于不同服務業行業差異性較大,顯然會失于偏頗。
通過改變經濟扭曲,導致行業間的產品價格比價發生變化,在行業替代彈性的作用下,會引發全行業的要素再配置和產量變化。在本文所采用的模型中,經濟扭曲作為外生改變的變量,在行業替代彈性和投入產出結構的作用下,最終導致要素的再配置、行業產出變化及全經濟產出的變化。產業的聯動效果,實際主要是由投入產出結構引起的,如圖2所示。
金融業扭曲通過產業的投入產出網絡來擴大對經濟的影響。金融業對各個行業和全經濟產出的影響最顯著,但據表4所示,這顯然不是因為金融業的扭曲最大。各類勞動力扭曲是指行業平均工資相對于全國平均工資的比值,高于1表示工資過高,低于1表示工資過低。表4作了美國2009年的基準調整,即假設美國經濟價格無扭曲,用中國的扭曲除以美國的扭曲。結果顯示中國在金融業的扭曲值并不是最高的,房地產業,計算機、研發業的扭曲實際上更高。但是金融業對各個行業的網絡連接效果最高,因此消除較少的扭曲,對各個行業的影響就十分顯著,同時對最終產出的影響也最大。

表4 以美國2009年為基準的中國特定行業經濟扭曲
從投入產出結構網絡化水平來看,金融業與現代服務業對其他行業的完全消耗系數較高。這部分網絡化水平的衡量已經通過B矩陣(投入產出系數矩陣)在模型中得到體現。表5則是簡單地呈現了2009年特定行業的最終產出與總產出的比值。建筑業、房地產業、國防、教育、醫療等行業都屬于最終消費為主的行業,參與中間投入的程度較低,與其他行業的網絡化聯結較弱,因而扭曲消除僅僅引起行業本身的產出變化。金融業、現代服務業比值較低,說明總產出中中間投入的水平較高,與其他行業的網絡化聯結水平較高。因此,經濟扭曲還要通過該行業在整體投入產出結構中的網絡化程度來擴大其對整體經濟的影響。

表5 中國2009年特定行業的最終消費占行業總產出的比值(%)
中國的金融業效率較低,金融分割十分嚴重,國有背景的公共實體獲得大量資金,而民營背景的實體以及中小企業獲得的資金支持十分有限。這種分割式的市場結構,造成了金融過高定價。同時現有的金融創新往往基于逃避監管,這種創新導致了監管的低效率和金融業的層層定價,實體部門受到更加嚴重的擠壓。在2011年金融市場化以前,整個經濟增長是以信貸投放為驅動模式的,各個行業都與金融業有著緊密的聯系,因此金融業的要素扭曲顯著地擠壓了制造業的產出水平。這個結果很好地回答了經濟是否過度“金融化”的問題。因為在中國,重要的不是金融是否過度發展,而是金融業扭曲和過高定價導致的制造業受到擠壓的問題。從上文的反事實估計可以看出,扭曲的消除不但能促進制造業的份額增長,同時也將大大提高金融業和其他服務業的產出絕對值,是一種相互促進式的改進。
對于建筑業、房地產業、教育醫療等行業,雖然扭曲也十分嚴重,但由于面向的是最終消費端,扭曲的消除主要影響自身產出以及少數上游行業的產出,因此并不會帶來所有行業的巨大變動,即對整體產出的增加效果有限。
讀者很可能會就本文與產業結構變遷的文獻進行對比。事實上本文的模型只是一個截面的模型,研究的是資源優化配置下的產業狀態變化,該效應并不影響結構變遷的趨勢。這個問題可以分兩點來說明。
首先,傳統的結構變遷文獻有兩類假定處理。第一類是財富擴張下需求曲線非線性(這樣導致財富變化下需求比重發生變化),而本文采用的總需求函數是位似效用函數,沒有財富效用;第二類假定是各行業的技術增速不同或者要素稟賦因素導致的相對價格變動。由于本文是靜態模型,技術在模型中是常數,因此這類動態效用在本文中并不存在。
其次,在本文中,扭曲的消除會導致某些行業的生產成本降低,通過投入產出關系,導致其下游行業的價格也發生變化。本文發現,消除金融業的扭曲,去掉了不合理的壟斷性,會帶來金融業價格的下降,而因為投入產出結構存在互補性,又會導致不同行業的價格變動幅度不同。此時由于大部分服務業在中間投入中使用金融業占比較高,導致其相對于工業價格下降更快,從而導致服務業在總量中的占比下降。因此,份額的下降是由于這些服務業的價格下降,但是扭曲消除后這些服務業的絕對產出是增加的,這一點可以從模型結構的dlnQ中看出。
本文的機制并不會改變各個行業的技術增速,進而不會改變結構轉型的趨勢,只會改變經濟體在結構轉型期所處的狀態,類似于曲線的平移,不改變曲線的斜率。事實上也就是一般的要素配置理論的共同點:要素配置優化只會影響產出絕對值,不會影響長期產出增長率;長期的產出增長率還是由技術進步、人力資本提升帶來的。
本文采用常數替代彈性生產函數(CES)取代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C-D),引入了行業中間投入價格的彈性,在投入產出網絡的結構中,較完整地刻畫了各個行業間的聯動協同效果。本文具體研究了在行業扭曲消除的情況下特定的行業如何影響其他行業的產出份額和產出絕對值,從價格變動、產出份額結構變化的角度延伸,為更全面地考察產業協同效果和更合理的產業政策作出了新的嘗試。另外,本文通過 120次基準經濟體的選擇以及 0~1彈性的取值,進行穩健性檢驗,排除了經濟扭曲、產業彈性取值任意性帶來的結果偶然性,因而本文結果較為穩健。
本文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行業產出價格的彈性會對行業聯動協同效果產生顯著的影響。要進行產業聯動協同背景下的產出份額動態變化的研究,需要對彈性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和探討,而彈性這個話題正是先前的文獻所忽略的內容。因為此前文獻均采用C-D形式的生產函數,在測算結果中不會出現產出結構的變化。
第二,消除金融業和現代服務業的要素價格扭曲對制造業的影響顯著。金融業扭曲的消除將大大提高制造業的產出份額,同時大幅降低自身的產出份額,與之相對的是,所有行業的產出絕對值也將大幅提升,而金融業的產出絕對值更增長一倍以上。這表明中國金融業的扭曲嚴重制約了中國制造業的發展,過高的金融定價使得金融供給不足,金融業占產出的比重卻很高。現代服務業也類似,但扭曲程度沒有金融業嚴重,扭曲的消除不但可以促進制造業的發展,還可以提高自身的產出份額。服務業的扭曲嚴重制約了中國產業協同效率的提高。因此,本文認為,經濟“金融化”和“服務化”的說法有一定的合理性,并不是說金融業和現代服務業發展過度,而是說金融業和現代服務業的扭曲顯然對制造業產生了擠壓,制約了制造業的產出提升。
基于以上結果,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進行更細分產業類別的市場化改革,根據不同行業的扭曲特點制定針對性的產業政策。同樣是為制造業服務的服務業,交通運輸業的扭曲并不影響制造業,而中國現階段的產業扭曲主要體現在金融和其他服務業上。同時制造業一方面受到自身的轉型升級壓力,另一方面也確實受到了服務業扭曲的擠壓。因此,對于制造業,應該側重于技術改造和技術進步;對于現代服務業,應該側重于消除扭曲,破除壟斷,進一步改革體制機制,使得服務業可以更好地與制造業協同。
第二,仍舊應該支持金融業和現代服務業發展,但發展的方向是消除市場化的扭曲。與生產相關的服務業,尤其是金融業,受到體制機制帶來的扭曲限制,產生大量的套利空間的同時,也嚴重制約了中國制造業的產出增加。應進一步推進金融體制改革,消除金融扭曲,讓金融體制更好地服務實體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