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依舊

劉栩池

初夏，紫薇花開。

傍晚，蟬聲冗長，夕陽退去余熱，晚風溫和。

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放學后沿熟悉的路回家，而拐了一個彎，遠離喧囂的人群，似乎隱約有香氣彌漫，我便尋香而去。終于，一個轉角，大片大片的紫薇花在眼前鋪開。我小心翼翼踏入，在紫色云霧中漫步，一時之間，恍若夢境。忽然，我注意到不遠處白色纖弱的身影，便猶疑著走上前——是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清秀而蒼白的面容，夕陽橙色的余暉從花的罅隙流瀉到她臉上，依然溫暖不了她的氣色。我友好地笑了笑，她翹了翹嘴角，“你看，它們多美！”她舉著手中的紫薇，凝視著它，又輕輕放下花，緩緩起身離開。

我也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耳邊飄過路邊老人的對話：

“我天天看到那女孩坐在紫薇園里。”

“是啊，她小名叫紫薇，得白血病幾年了。”

“唉，可憐的孩子。”

我怔住，不禁回頭看向她離開的方向，落日的余暉將她身影打薄，拉得很長。

紫薇，紫薇園，原來如此！

之后我經常會去紫薇園，紫薇花特有的香氣氤氳綿長，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如同紫色的祥云，旺盛而熱烈，在這初夏的季節里綻放，用蓬勃的生命力綻放，似乎要把全部的精神傾瀉出來，美得觸目生妍。

正當我沉浸在漫天的紫薇花里遐想時，身后傳來細弱的聲音：“你來了。”我驚喜地轉過身，果然看見她蒼白而微笑的臉，一時語塞，我只是笑。紫薇今天好像很開心，臉上蒙著一層淺淺的紅潤，她躊躇幾秒終于開口：“我——”我猜她是想說病情了，連忙阻止：“我知道。”她搖搖頭：“不，我想跳舞，你愿意陪著我嗎？”紫薇拉著我的手，“跳舞是我最大的夢想。”我瞪大了眼睛，此刻她的身體——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的眸子一點點暗淡下去，我避開她的眼睛，看著紫薇樹上盛放的花朵，又點點頭。

真的，對于現在的她來說，跳完一支舞談何容易，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得病前輕盈的舞姿，她該是多么優秀的舞者，我所能做的，便是微笑著、欣賞著、鼓勵著。一個旋轉的動作，紫薇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連忙上前，心疼地揉著她的膝蓋，“歇會兒吧。”我扶著她坐在紫薇藤下，靠著藤干。暮色黯然，夜色一點一點侵襲，依稀聽到一聲低低的嘆息。“回家吧。”我扶起她，看著她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明天還來，好嗎？”她期待地望著我，我不忍拒絕：“好。”

紫薇依舊執著地起舞。初夏，盛夏，我看著她動作一點一點變流暢，舞姿一點一點變優美，臉色一點一點變紅潤。紫薇花的花期真長啊，四月、五月、六月，它們依舊傲放在枝頭，前赴后繼，有韌性地堅持著。

傍晚，紫薇穿了件淡紫色的紗裙，我瞇眼笑，她也笑。“謝謝你一直陪著我，給了我希望，給了我信心，給我了念想，我為你完整地獻上一支舞。”她抬腳、伸展、旋轉，晚風溫潤，紫薇花瓣紛紛揚揚撒落她一身，漫天的飛舞的紫薇花里，她紫衣蹁躚，分不清是她還是花瓣，爛漫的紫色中，紫薇翩翩起舞，蝶一般華美。我竟然眼眶濕潤，酸澀的感動彌漫心頭。

曲終舞止，紫薇喘息著坐下，她輕輕牽著我的手，“謝謝你，明天我要到蘇州復檢了，希望一切能好起來，我還要繼續跳舞呢。”“會的，一定會的！”我使勁地點點頭。夕陽的金輝漫過她的雙肩，清晰著她的輪廓，她身后是大片紛紛揚揚的紫色，絢爛而堅韌。

紫薇去復查的那天，我久久地佇立在園中，紫薇花依然倔強的靜靜掛在藤上，花影斑駁，夕醉溫潤。

紫薇，你所有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一個個灼熱煩躁的日子，一個個暑氣蒸騰的日子，你用淺笑面對所有的苦難，從你決定起舞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看著你起舞，我聽到你身體里簌簌作響，那是生命拔節的聲音，是堅韌成長的聲音。你用你隱忍的堅毅一點點將我浸潤，芬芳了我的青春，我也學會追求生命中最摯愛的夢想，朝著目標，堅定地邁開腳步。

次年的五月初，我再次去了紫薇園。

園內，花開正好，紫薇依舊。

[作者通聯：江蘇鹽城市第一中學高二（21）班? ?指導教師：祝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