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善書
近年,身邊不止一個骨灰級票友親口跟我說,他不想再把這么多時間、金錢和精力再放在國畫上了。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我深信他們此刻是認真的,同時也是難受的。
有一位朋友,他們家祖宗幾代人都在玩收藏,可以說從娘肚里出來就對水墨這一中國傳統藝術帶有一種精神上的感應。作為家族式的收藏傳承人,他從父親和爺爺那里接過來的名畫就讓人眼花繚亂,到了他這一代,不僅自己從小就在學習國畫,也在接力收藏國畫。胡潤那份飽受爭議的藝術百富榜里邊,只要手頭功夫真正被全國承認的好手,他基本上都接觸和購買過他們的作品。不為什么理由,就因為在收藏這條跑道,他啟動得比別人早。你剛剛從床上爬起來刷牙,人家已經在半路上了。馬云還奔跑在全國各地四處兜售黃頁時,他就早已經在有步驟地買當時一線名家的作品了。所以,對他這類人,你沒辦法去質疑他對傳統國粹的感情,更沒必要去嘲笑他對國畫的審美和評價不夠專業。
還有一位朋友,在國內辦文博會已經做到業內首屈一指。沒錯,我再往深一說,很多人就知道是誰了。我嘴里說的文博界帶頭阿哥,指的當然不是香港巴塞爾。他聚焦的就是中國最傳統、最璀璨的文化成果和藝術成就。許多思想乏味、全家窮得只剩下錢的豪客們,就是在他的引領下,從市場上打開了一扇了解和讀懂中國傳統藝術的窗口。從某種程度來講,他就是中國畫和中國書法最忠實和活躍的一名推銷員。不僅在市場上幫別人吆喝,他自己也是一名專業的畫家,主攻的就是中國畫。
然而,就是這兩位朋友,最近兩年告訴我,要把收藏的方向盤扭一扭,不能再在那些題材重復、審美老舊、思想空洞、人云亦云的國畫上浪費更多時間了,他們要把自己的時間多關注一下當代藝術。從大的方面來講,前者用大量模仿古人和抄襲同行的作品去傾銷市場,不僅與時代脫節,也是一種無效的“輸出”。《戰狼》和《流浪地球》這兩部電影為什么能夠在進入中國影史同時,還能夠成為讓同行望其項背的票房冠軍。就是因為在兩者故事題材和藝術表達上有破有立,許多觀念和手法對中國同行來說都是劃時代的。但歷數當代中國畫壇上的那些一線名家,有幾個稱得上是劃時代的?大多數也就是在藝術語言上能讓老百姓看得懂,在技術上能夠與傳統藝術找得到傳承關系,至于所謂的藝術思想和藝術理念,要不是空空如也,要不就是完全沉迷于過去,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在重復和詮釋古人創造的那個藝術世界。像這樣的作品,既不能代表新中國的高速發展,也不能呼應新時代的審美追求。那些曾經討好過古人的內容和形式,又如何能夠用來打動當代人的感情和審美標準呢?
事實上,30多年前李小山在《江蘇畫刊》上發表的那篇曾經在中國畫壇引發軒然大波的《當代山水畫之我見》,并未能起到警醒藝術圈的作用,如果有用,當代的國畫家有半以上已經走出自我陶醉和自我欺騙的“閉環”。倘若沒有感情上的綁架和商業上的炒作,場內的資本或許早已撤離這個死水一潭、沉悶無趣的國畫圈。最后講幾句在商言商的話,為什么香港巴塞爾能夠短短幾年就炒得讓半個中國藝術圈都伸長脖子兩眼發光?竊以為,這是操盤者在讀懂時代同時,在策展營銷上與當代人的審美訴求和精神世界無縫對接,從而能夠追上時代發展的步伐。
搞國畫的人常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師古但不泥古”,但為什么在藝術實踐上卻整天把創新撩在一邊,把雙腳陷進傳統的泥沼里出不來呢?市場的反映有時看起來是庸俗的,但的確也是最真實的。我們還需要等待一個孩子來指出皇帝的新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