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倒檔

田鼠

筇竹寺

筇竹寺里有五百羅漢，所以

我準備了五百個問題

我知道，他們沒有答案。他們

是這世上最好的聽眾

我一個人說，他們五百人聽

沒有人插話，沒有人泄密

塔陵的青苔上長出了白色的蘑菇

枯萎的老樹上發出了紅色的木耳

大雄寶殿里，僧侶們誦著

我假裝聽懂的經文

走出山門

執念又回來了

摸你黑

在丘北，我不愛普者黑的萬畝荷花

她們再美、再嬌艷，與我何干？

也不愛桃花島，三生三世太長、太縹緲

我等不及，捉不住。我愛摸你黑

像一個高原湖泊，人們流水般

聚在一起，為彼此畫上面具

重新認識，盡情狂歡

曲終人散，一切又洗白了

火車的故事

從昆明到南昌，坐高鐵

只需要八小時。這

太可怕了

從前的火車，從昆明到張家界

都要二十多個小時

鄰座的女乘客困了

搖晃著腦袋，晃著晃著

就晃到了我的肩膀上

或者懷里

好兄弟向老三在南昌上學

開學季，我們在張家界別離

寒假時，在張家界匯合

一年見一次面。后來有了手機

聯系就變少了。高鐵時代

我們十一年沒見過了

火車變壞了！從昆明到南昌

八小時前，高中同桌陳琴

還是那個哼著游鴻明的

懷春少女;八小時后

就成了兩個孩子的媽

道友蘭術超

二十年前，在接龍中學的

學生宿舍里，蘭術超

夜夜擊碗而歌，高唱

道士的經文，把臥談會

唱成了追悼會

二十年來，蘭術超

開過網吧和當鋪

都倒閉了

像一只鐘擺，他總在

無業游民和個體老板間

擺來擺去

二十年了，蘭術超

誰也沒能超度

拔 河

二十個人可以拔河

十個也可以，甚至

兩個都行，在操場上

我一個人拔河，在心里

對手是邪惡的我、骯臟的我

和千千萬萬個明天的我。他們

與我展開車輪戰。我不擔心

戰敗，反正贏了

也沒有獎章。我只是害怕

有一天我會加入他們

掛倒檔

那年學車。一位女同學老不換檔

掛上一檔，踩住油門，任發動機怒吼

剛開始，教練挖苦她開無級變速

我插話：她哪知道什么叫無級變速

教練想了想，問她學什么專業

女同學說，學歷史學的

教練長吁一口氣：這就對了

學開車跟學歷史一個道理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時

是豐富多彩的;只有開倒車

才只用一個檔，只聽一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