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道之矢

黃翔

在兩千多年前的川上，那微微一聲嘆息映出了水中老人花白的兩鬢，隨涼風吹徹古今：“逝者如斯夫！”昔時已逝，無道無情。曾經“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的誓言確乎已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無從嗎？

重踏故道，我仿佛看見孔子的眼神不再迷惘，他遠離了鏡花水月，目光炯炯直視前方，自信遠處就能尋到光明的古之時代——周。

他渴望戰伐無度之春秋能固禮為準，恢復如常。天下黎民各司其職，各守其業。可春去秋來，土地、人民，一切都隨著連年的兼并戰爭不斷易主，人們從前心中捍衛的那近乎神權的道，漸漸在諸侯大夫們的踐踏下變得一文不值，如秋風掃落葉般席卷宇內，丟如草芥。可孔夫子，不厭其煩地周游列國，渴望他的“道”能為諸侯所施用，能造福于萬民，可各國不僅不用孔子，甚至嫉妒要陷害之，不使其造益于他國。孔子一生碰壁，晚年只能在與其弟子的言談中感嘆“郁郁乎文哉”！那是何等感傷啊！當眾人皆在社會劇變而力圖變法革新時，孔子另辟蹊徑，高呼“郁郁乎文哉”，而渴求復禮，不亦勇乎？

有鄉人曰：“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大儒家們似乎都有這“木鐸”使命的自信，他們執著甚至迷信于自己仰慕的道，并為之終身奮斗，至死不渝。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孟子曰：“夫當今之世，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誰也？”儒者的浩然正氣從這兩位儒學的集大成身上一覽無遺。孔子曾被仇敵所追殺，迫在眉睫之時，還是一往無前地堅定。我所代表的是道，如果天要亡道，那我能拿他怎么樣。孔子自信，他的周身布滿了力量，那是他用一生的信仰所換來的，使其異乎于尋常人。

千年之古春秋，有人云：“從避世之士，亦或從避人之士？”

孔子憮然：“鳥獸不可與同群。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天下無道啊！這才更需我的道義來拯救萬世啊！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孔子則窮、達皆有志于兼濟天下。孔丘知道，他殫精竭慮的道可能不被任何一個君主所接受，但不行道義，他就會愧于天賜己道。因此，他畢生都行走在殉道之路上，即使前方無路，為萬丈深淵。為道殉葬，一如那舍我其誰的浩然正氣，一如那在茫茫黑暗中呼嘯而掠的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懸的無道之矢！

驀然回首，川上的孔子風華正茂，臨川遠眺，不再低嘆自己的殘影，高呼：“天當合之世，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誰也！”

（編輯：王瑩）

評點：王公玉

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時期，倫常大道被摧毀，孔子的理想無處安放，作者巧妙地從此處著筆來贊美孔子。文章從神態、眼神、動作著力刻畫孔子在困厄中的形象，讓我們走近了一位有血有肉的智者。更難能可貴的是，文章處處引用《論語》中的語言，將孔子的心胸、情懷、理想娓娓道來，讓人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