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經驗及其對中國國家公園建設的啟示

祝明建

吳 瑩

劉 倩*

黃亦菲

氣候變化日益成為全球關注的話題。1979年第一次世界氣候大會上，氣候變化首次作為一個引起國際社會關注的問題提上議程，隨后，氣候變化被越來越多的國家所重視，其帶來的不利影響已嚴重威脅人類的生存和環境的永續發展。中國同樣受到氣候變化的嚴重影響，未來的氣候變化將會對我國的水資源、農業和生態安全產生極大不利影響，對我國實現可持續發展提出挑戰。為此，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國應當“引導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成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參與者、貢獻者、引領者”。

人類應對氣候變化危機的重要生態屏障之一就是國家公園，我國的國家公園體制正在建設完善中，2017年印發的《建立國家公園體制總體方案》中，提出以加強自然生態系統原真性、完整性保護為基礎，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國家公園體制。我國目前關于國家公園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體制建設、管理模式等方面，如國家林業局在2015年出版的《國家公園體制比較研究》[1]，清晰地總結論述了各國國家公園體制，為我國國家公園體制的建設提供了參考與借鑒，但有關氣候變化對國家公園產生的不利影響在國內的研究中鮮有提及。

美國國家公園對氣候變化影響的研究開始較早，并已經采取了許多措施來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2009年落基山氣候組織及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共同發布《困境中的國家公園》(National Parks in Peril)報告，指出氣候變化已經對國家公園造成了巨大威脅，包括冰雪消融、降雨減少、海平面上升和野生動植物滅絕等[2]。

針對這些問題，報告中也提出了相應建議，例如，針對野生動植物滅絕的問題，提出增大保護區面積，建立更為完整、連續的生態系統，保障野生動植物的生長與生活；針對海平面上升的問題，提出通過限制游客高排放活動和進行環境教育，號召游客共同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此外，在管理方面，還提出應當建立相關政策法規，明確應對氣候變化的管理責任；加強與科研機構的合作，研究減緩氣候變化不利影響的科學方法；加大資金投入，建設應對氣候變化的基礎設施等。

全面認識氣候變化對國家公園帶來的不利影響，了解美國較為健全的國家公園體制應對氣候變化的方法與經驗，有助于我國國家公園科學地制定應對方案，使正在建設中的中國特色國家公園體制穩步推進。

1 氣候友好型公園項目

美國是世界上國家公園體系最為完善的國家，其國家公園體系由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the National Park Service)進行統一保護、規劃、建設與管理。國家公園管理局的使命是根據“國家公園管理組織法”確定的：保護景觀、自然、歷史和野生生物，并為后代提供寶貴的自然財富。可持續發展一直是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的重要原則。

國家公園不僅生態環境復雜，自然資源多樣，也是受氣候變化影響最為顯著的區域。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為了保護國家公園的可持續發展，與美國國家環境保護局(the U.S.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共同合作，發起了“氣候友好型公園項目”(the Climate Friendly Parks Program)，為國家公園提供應對氣候變化的方法、工具和資源。該項目為國家公園提供全面支持，以應對公園范圍內和周邊社區內的氣候變化。“氣候友好型公園項目”的目標包括：

1)測量記錄公園溫室氣體排放量；

2)對員工、合作伙伴、利益相關方和公眾就氣候變化的問題進行教育，并展示個人和團體如何采取行動來解決問題；

3)協助公園制定戰略和具體行動應對可持續性挑戰，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并預測氣候變化對公園資源的影響。

圖1 大沼澤地國家公園和大峽谷國家公園區位

項目還制定了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的全面強制性限制措施，并計劃至2020年，排放量至少減少20%，到2050年減排80%，這將大大降低原本預測趨勢的排放量，并為公園運營節省數十億美元的資金投入。項目發起至今，在美國391個國家公園中有超過120個參加了該項目，這是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最卓有成效的應對氣候變化的舉措之一。在參與該項目的國家公園中，80余個國家公園已經對自身的溫室氣體排放情況進行了清查，50余個國家公園制定了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行動計劃，并將應對氣候變化的方案落實到了行動上。

本文選取美國大沼澤地和大峽谷2處國家公園作為研究案例，探究在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的支持下，美國國家公園如何通過“氣候友好型公園項目”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圖1)。

2 美國國家公園應對氣候變化案例

2.1 美國大沼澤地國家公園(Everglades National Park)

位于美國佛羅里達州南部的大沼澤地國家公園保護了美國最大的亞熱帶濕地系統。溫帶與熱帶在此交匯，淡水與海水在此交融，孕育出了多樣的景觀和豐富的物種。獨特的氣候特征使大沼澤地更易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已經被兩度列入世界瀕危遺產名單。

1930年以來，由于全球氣候變暖，佛羅里達州南部的海平面已經上升了23cm，而當海平面上升至1m，大沼澤地國家公園將被完全淹沒(圖2)。目前由于海平面上升，大沼澤地的內陸濕地已受到嚴重侵蝕，海岸線持續遭遇風暴，海水甚至已滲透至蓄水層，嚴重威脅大沼澤地的生態安全[3]。

圖2 海平面上升對大沼澤地國家公園的影響

圖3 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溫室氣體排放來源

圖4 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溫室氣體排放比例

導致全球氣候變暖的主要原因是溫室氣體的排放。大沼澤地是首個使用公園氣候管理工具(the Climate Leadership in Parks Tool)完成溫室氣體排放清單的國家公園。這一工具由美國國家環境保護局和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共同開發，是一種交互式的電子數據模型，能夠幫助公園管理者通過監測排放、自動計算、生成總結報告、設定減排指標等一系列步驟控制溫室氣體的排放。

根據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溫室氣體排放清單，2008年大沼澤地的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為 6 160t碳當量。其中，自然林火是其溫室氣體排放的最大源頭，這是森林進行自我生態循環的方式之一[4]。排除林火這一不可控因素以外，造成最大溫室氣體排放量的就是交通運輸，占比高達31.99%，包括公園員工和游客所使用的地面及水上交通。據統計，每年都有上百萬的游客驅車來到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游覽，造成大量溫室氣體的排放。此外，公園設施的電力消耗、垃圾處理、污水處理等也造成了一定比例的排放(圖3、4)。

意識到氣候變化對大沼澤地國家公園帶來的潛在威脅并了解其主要原因后，公園成立了大沼澤地環境管理團隊，著眼于控制公園溫室氣體排放，針對交通運輸和設施管理2個方面對氣候變化的不利影響制定對策。

2.1.1 交通運輸

基于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溫室氣體排放清單，首先關注的是占比達31.99%的交通運輸排放。作為北美唯一的亞熱帶保護區，公園擁有長達220km的海岸線，因此要使用大量的交通工具運送員工和游客。

減排行動首先從大沼澤地國家公園的員工做起，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決定在一年內減少20%的員工用車，并把日常工作中所用到的高排量的燃油自動汽船替換為低排量的混合能源動力船，為員工提供通勤班車，鼓勵員工減少私家車出行。為了以身作則，公園的員工也發起了拼車計劃，提高車輛的使用效率。

游客的出行占到交通運輸溫室氣體排放的最大比例，主要是由于游客數量眾多并且大都分散出行。因此，公園提供擺渡車從游客服務中心出發通向各個景區，在方便游覽的同時也極大減少了游客出行所造成的溫室氣體排放；公園在游客服務中心還提供自行車、非機動船只等綠色交通工具，鼓勵游客減少機動車輛的使用；在公園入口處組建參觀團隊，對游客進行集中管理、統一出行以提高旅游大巴的使用效率，盡可能做到節能減排。

大沼澤地國家公園的特許旅游開發商在運營過程中也造成了一定比例的溫室氣體排放，因此，公園對開發商的運營行為也進行了一定限制。首先在合作條款中，加入了溫室氣體年排放限定值，若超過這一限定值，開發商就必須繳納高額的排放稅。其次，在公園開發商建立的房車露營區內全部采用清潔能源進行發電，同時開發商提供的游艇參觀項目也將使用清潔能源并限定參觀范圍，從而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

2.1.2 設施管理

2008年，電力消耗占到了大沼澤地國家公園溫室氣體排放總量的10%，因此，大沼澤地國家公園在設施用電管理方面也進行了減排的探索。首先對用電情況進行審查統計，制定用電計劃，減少不必要的電力損耗；更新員工辦公設備，升級電器，在2年內減少50%的柴油發電消耗。更換發電機組，開發生物質能、太陽能、潮汐能等清潔能源作為公園的主要能源。

在美國綠色建筑委員會(the U.S. Green Buildings Council)的幫助下評估建筑的能源效率，為公園制定綠色建筑標準，這一標準將適用于所有的新建和改造項目。在未來規劃中，將貫徹可持續發展的原則，投入使用可持續建筑和綠色節能設施。

大沼澤地國家公園還實施了新的垃圾管理措施，加大回收力度，完善管理程序，以此減少公園垃圾處理所造成的溫室氣體排放。公園將采用全新的垃圾處理設施，不僅能夠減少處理過程中的電力消耗，還能徹底消除有害垃圾。通過這些行動，公園將在5年內將垃圾填埋場的固體廢棄物減少50%。

2.2 美國大峽谷國家公園(Grand Canyon National Park)

大峽谷國家公園位于亞利桑那州北部，占地2 725km2，成立于1919年。峽谷呈東西走向，受科羅拉多河水沖刷，兩岸蜿蜒曲折。其獨特的地貌特征令人稱奇，在1979年納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名單[5]。

受到氣候變化的影響，不斷升高的氣溫和不斷減少的降水可能會改變公園的生態系統：植被和野生動物棲息地的改變導致生境破碎化；氣候變化可能引起嚴重的干旱，增加野火的發生頻率和強度；科羅拉多河受到氣候變化影響，可能引發洪水、山體滑坡等災害，導致國家公園的文化資源和基礎設施受到威脅[6]。

為應對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大峽谷國家公園積極參與“氣候友好型公園項目”，貫徹可持續規劃的理念，提出了“情景規劃”，把氣候變化的影響作為重要考量因素納入未來的規劃中，并積極對公眾進行氣候變化的環境教育，共同減緩氣候變化對國家公園產生的不利影響。

2.2.1 情景規劃

在意識到氣候變化帶來的危害后，人們不斷通過環保行動來遏制氣候變化，但事實上，潛在的氣候變化已無法避免。因此，大峽谷國家公園積極制定預先計劃，采用“情景規劃”模式來應對氣候變化產生的影響。首先，由專家和公園員工共同討論制定出一份氣候變化潛在影響因素清單，列舉潛在的氣候變化可能會對公園的哪些方面造成影響。其次，考慮3種可能出現的未來氣候情景，包括一系列社會和政治因素對氣候的影響(表1)。

為了適應這些可能出現的氣候情景，員工集思廣益，制定了氣候友好行動計劃。在2年內，與其他機構合作，把氣候變化情景因素納入未來所有計劃和政策文件的考察范圍，包括與高校科研機構和科學研究所等合作，對公園的氣候變化進行評估、預測，針對生態景觀、歷史遺產等要素進行重點監測，并制定保護計劃。在5年內，根據氣候友好行動計劃記錄相關數據，并對政策效果進行評估，建立大峽谷國家公園氣候變化指南，并將經驗提供給公眾和其他合作者。

2.2.2 環境教育

氣候變化是一個復雜的問題，除了大峽谷國家公園自身采取的行動外，減緩氣候變化的影響也需要公眾的共同參與。因此，大峽谷國家公園將公共教育作為減緩氣候變化的重要途徑。

首先，在每周的員工會議上對員工進行知識培訓，增加員工對氣候變化的了解，提高員工應對氣候變化的意識；在員工對氣候變化的影響有了全面了解之后，他們會為游客進行講解和示范，并展示大峽谷國家公園正在進行的氣候友好行動。

每年都有數十萬游客來到大峽谷國家公園游覽，因此，公園也將游客作為環境教育的重要對象。公園整合了所有的標識系統，補充氣候變化的相關信息，并在穿梭巴士和游客休息站提供與氣候變化相關的報刊和廣播，使氣候變化信息更有效地傳遞給游客；在公園的景觀瞭望臺上，游客在觀察公園生態景觀的同時，也有講解員介紹氣候變化對公園生態系統的影響，給游客以更直觀的感受。此外，公園對于在線訪問公園網站的“虛擬游客”也進行了氣候變化教育，在官方網站上播放氣候變化信息視頻，引導人們簽署氣候友好倡議書，號召更多的人關注并踐行氣候友好行動。

此外，公園與周邊的環境機構合作，招募氣候友好志愿者，讓他們深入到亞利桑那州的社區和學校開展相關課程，宣傳講解氣候變化的影響，使環保意識深入人心。

3 結論與建議

近幾年，我國開展了適應氣候變化國家戰略專題研究，并正在組織制定《國家適應氣候變化戰略》和《國家應對氣候變化規劃》。科技、林業、海洋、氣象和工業等部門制定了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規劃和方案，部署了與之相關的工作[7]。我國的國家公園體制建設正在起步階段，早日制定適應氣候變化的行動計劃和政策，才能避免國家公園受到更多來自氣候變化的不利影響。

表1 未來氣候情景預測

氣候變化具有不確定性，因此應對氣候變化的戰略也應該靈活多變。美國國家公園體制建立較早，發展較為完善，本文通過對大沼澤地國家公園和大峽谷國家公園2個案例的探討，總結出以下經驗，以期為我國國家公園的發展提供借鑒。

3.1 建立氣候監測系統

科學認識氣候變化、主動適應氣候變化，才能科學有效地防御氣候變化帶來的不利影響。目前，我國的國家公園管理機構大都沒有意識到氣候變化的影響，因此也沒有采取科學有效的方法來監測氣候變化。

在國家公園體制建設的新階段，國家公園應當積極與氣象部門合作，尋求氣象部門在環境監測、資源開發、決策咨詢、風險防范和科技支撐等方面的協助，實施生態文明績效評價考核，加強生態環境監測網絡建設[8]。

3.2 加強氣候變化管理

在《建立國家公園體制總體方案》中，提出要以系統保護理論為指導，強化自然生態系統保護管理。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也應當統籌制定各類資源的保護管理目標，著力維持生態服務功能。嚴格規劃建設管控，對開發建設活動的氣候影響進行評估。建立國家公園管理機構自然生態系統保護成效考核評估制度，對領導干部實行氣候生態環境損害責任追究制。

3.3 進行科學理性規劃

在《建立國家公園體制總體方案》的要求下，我國的國家公園試點區已開始編制總體規劃及專項規劃。在規劃的編制與實施過程中，應與社會機構、高校科研機構等共同合作，評估預測未來氣候情景，將氣候變化因素考慮到規劃中。此外，還應當合理劃定氣候影響分區，實行差別化保護管理。

3.4 開展公共環境教育

我國人口規模大，在應對氣候變化的問題上，社會公眾的力量不容忽視。國家公園應積極引導公眾參與，充分調動政府、市場和社會各方力量，通過氣候變化知識講座、氣候友好行為引導、氣候變化專題培訓等方式，提高社會公眾對氣候變化的認識，著力突出公益屬性，在有效保護的前提下，為公眾提供科普教育游憩機會。要加大生態保護及相關設施的投入，不斷提高生態服務和科普教育游憩服務水平，為公眾提供更多親近自然的機會，并將氣候變化信息有效傳遞給公眾，進而增強保護自然、保護氣候的自覺意識，促進生態文明建設。

注：文中圖片均由作者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