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他飛，就別去折斷翅膀

楊雪梅

“不是說了學生自己不能倒水，讓老師倒，要是燙到或者出了事，你能擔得起責任嗎？別的班主任事事親力親為，你倒好，就會吩咐學生，這是典型的不負責任……”面對領導的斥責，我只覺得臉“刷”的一下，不知道變成了什么顏色。很想解釋下這樣做的理由，話到嘴邊，卻終是吞了回去。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的辯白都可能是一種激怒。我只能默默地接過孩子手中的水壺，一個一個為他們把水杯倒滿。

心里揣著沉甸甸的包袱，我反復追問自己：真的做錯了嗎？如果在我的守護下，孩子們自己為自己服務也是一種錯，那么脫離生活后再去培養學生的勞動能力豈不是更空洞？如果一面喊著要發展學生自理能力，一面又以安全為名縛住他們的手腳，這樣的教育難道不是自相矛盾？

學期初的那一幕猶在眼前，“為了更好地培養學生的動手能力和生活適應能力，本學期起我們要開設生活技能校本課程，各位老師一定要立足學生實際，認真篩選素材，本著為孩子人生奠基的原則把這項工作做實做好。”新學期的教學工作會上，分管領導鄭重其事地提出了這項嶄新的計劃。確實，在一所特殊教育學校，積聚的是一群身體不靈便、頭腦亦不聰慧的殘障孩子，文化知識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座永遠無法攀爬的高山，而如果能在十幾年的學校教育中，讓這群孩子擁有優良的人格品質、獨立的生活自理能力，的確是非常實用的成長突破點。“只要理念跟得上孩子的發展，一切就都好辦了。”內心里，我有點慶幸與欣喜。

只是，兩天沒過，又一個“重要宣布”便讓我目瞪口呆。“孩子安全無小事，天氣轉冷，前幾天學校為每個班配備了保溫瓶，請班主任老師課間去打熱水，親自倒給學生喝，以免發生意外燙傷事故。”十五六歲的學生，雖然智力和能力都落后于常人，但并不是毫無知覺和辨別能力的，真的有必要凡事都由他人代勞？這豈非與之前提出的要培養學生的生活能力南轅北轍？更何況，在成長過程中，有些行為的邊界不是靠別人告知便能獲得的，是需要孩子們自己探索和切身實踐的。

親自去接了兩天水，我便發現無意中流到手上的水，溫度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高。再細細觀察，原來熱水器已設置為40度的恒溫。心下一喜，便和孩子們細細講了些接水時應該注意的事項，陪著他們去操作。幾天下來，學生早已輕車熟路，他們自動分工，輪流完成接水倒水的任務。無形之中，一項良好的生活技能便悄然形成。只是沒想到，這個令我沾沾自喜的嘗試竟然很快便“夭折”了。

其實，回觀我們的教育，那種設想很美好，行動卻跟不上的現象無處不在。我們一面大侃特侃著要尊重人性，因材而育，又一面進行著整齊劃一的“催長工程”;我們一面強調著要強健學生體魄，一面又下達課間不得跑跳的嚴令;我們都明白思維能力的發展就意味著一個孩子的未來，一面又想方設法將他們的思想牽引到我們固定的軌道上來……在這樣自相矛盾的教育中，我們究竟能培養出什么樣的孩子？

曾經讀過這樣一則小故事：一個男孩在草地上發現了一個蛹。他把蛹撿起帶回家，要看看蛹是怎樣化為蝴蝶的。過了幾天，蛹上出現了一個小裂縫，里面的蝴蝶掙扎了好幾個小時，身體卻似乎被卡住了，一直出不來。男孩看著于心不忍，于是，他拿起剪刀把蛹剪開，幫助蝴蝶脫蛹而出。可是這只蝴蝶身軀臃腫，翅膀干癟，根本飛不起來，注定要拖著臃腫的身子與干癟的翅膀爬行一生，永遠無法展翅飛翔。

作為教育者，我們能陪伴孩子一程，卻無法攙扶他們一生，只有適當放手，才能讓他們在歷練中自主追尋、不斷蛻變。而致力成為滋養孩子成長沃土的學校，應該鼓勵孩子多去嘗試，多去體驗，而不是一邊剪斷了他們稚嫩的翅膀，又一邊抱怨著他們不肯飛翔。

大自然充滿奧妙，每一個生命的成長都是神奇而莊嚴的，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就像那只蝴蝶，一定得在蛹中經過痛苦的掙扎，等到它的羽翅強壯了，才會破蛹而出。我們的孩子，一定需要去體驗，在摸索實踐中歷練，才能真正成長。

想讓孩子們飛，請先還他們一雙自由的翅膀。

本欄責任編輯 王思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