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柔
因為家里有個男孩,所以我在家的服飾從來都是嚴謹的,壓根兒不會有什么聽見敲門聲讓人家等一會兒的情況。我打臥室出來就能直接進會議室,咱穿得就是這么“嚴絲合縫”。
不像別人,到家換家居服,渾身動物圖案,一開門以為兩口子在排兒童劇呢。
忽然有一天,孩子讓我在一張學校通知單上簽字,他一邊擰鋼筆帽,一邊說:“參加家長會的時候,您能打扮一下嗎?”
真是五雷轟頂啊!我一直覺得我成天套一件戴帽子的衛衣,顯得特別青春洋溢,能和少年兒童共榮辱呢。
家長會從來不會讓差生家長代表發言,所以我的原則是不讓老師注意到,就怕老師找我談話。
我趕緊問他:“你希望我打扮成什么風格?”他說:“好學生家長那樣就行。”
合著他考不好全是因為我穿得不行。
為這話,臨放學我特意開車到學校門口,遠遠觀望他們班班長的家長是什么穿衣風格。
憑孩子的長相我是分不出學習成績好壞的,我只能盯住認識的人。隊伍一散,孩子們跟蟲子似的往四周散開,我的目光追隨著那個留著“五四青年短發”的女同學,她的眼鏡框和打綹的頭發同時反著光。
接過她書包的婦女燙著頭,頭發也不知道是染色了還是掉色了,跟煳了的棉花糖似的。
一件繡花的大綠棉襖,一條黑條絨褲,還有一雙像雨鞋一樣的靴子,最扎眼的裝飾就是耷拉在胸口處的一大塊明黃色的蜜蠟。
母女倆挽著胳膊就走了,有說有笑。這位大姐儼然就是蹚過男人河的女人。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做思想斗爭。
因為學習委員的家長我也看見了,冬天露半拉胸脯,只擋了條打結的絲巾,寒風中肉隱肉現,我要那樣頸椎病當場就能犯。
所以我打算回家跟孩子深談一次,探討一下該穿成什么樣出席家長會。我把我觀察到的兩個案例如實匯報。
我跟他講,考試成績我早知道,老師對我只有一種態度就是奚落挖苦,穿得太好怕刺激老師。
孩子不以為然:“灰姑娘在后媽家里干活,也沒見穿什么好的,有條圍裙就不錯了。可人家參加王子舞會就知道穿水晶鞋、大紗裙,戴首飾。這叫追求美。”
他的例子舉得太突然了。
我立刻就懂了,孩子是希望有儀式感,需要我穿得跟女嘉賓似的。
我就跟他說:“參加家長會,畢竟跟參加王子選妃的舞會不一樣。我們還是要本著嚴謹的態度去對待,打扮這事也得按照氣質來,比如我穿運動服蹦蹦跳跳還行,但讓姥姥扎倆小辮、穿運動服去外面蹦蹦跳跳就會有人打120。我按童話世界打扮有點兒難,你看我穿成董明珠那樣怎么樣?”
孩子說:“都行,穿得能鎮住老師,沒準就能少挨點兒數落。”
我用半小時把全世界大企業女執行官的照片過了一遍,然后給趙文雯打電話:“把你那身貴的職業裝借我穿穿,鞋一起拎來。”
家長會當天,我跟留學培訓機構的領導似的,西式套裝,大翻領白襯衣,連胸針都別上了,登上高跟鞋一搖三晃就進了教室。由于衣服太緊,我往那兒一坐直捯氣兒。
老師上來說完全班情況,目光突然轉向我,然后“啪”的一聲將一本小說扔在我面前……
這個動作立馬把我世界大企業女執行官的氣勢給破了,我低頭哈腰地承認錯誤,發誓回去教育孩子。
到家,鑰匙剛插進鑰匙孔,門就被打開了。孩子輕聲問:“衣服管用了嗎?”
我交替兩腳把高跟鞋甩了出去:“衣服沒管用,我看只有分數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