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藝術家亞歷山大·考爾德的首飾藝術

袁 娜

一、跨領域創作

亞歷山大·考爾德（Alexander Calder，1889—1976），20世紀美國藝術史上最杰出、最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也是雕塑界最重要的革新者之一，以最具開創性的“動態雕塑”和“靜態雕塑”享有盛名。“移 動”的概念最早是出自他的雕塑作品《移動》（圖1），這件作品由懸掛的絲線連接起散落的、不規則的小色塊，像飄浮的星球一般，在外在環境（氣候、風向、陽光等）的影響下產生運動和變化。各部件間有不同的組合方式，它們結合自身的運動和欣賞者的觀看行為形成相互連接的運動軌跡，以使作品始終保持鮮活性。

考爾德的“移動”觀念還被音樂作曲家引用過，布朗將它運用在“可開放性”結構的大型管弦樂作品中，“可活動性”體現在作曲的過程和音樂的韻律中，形成一場精彩的、富于律動感的視聽盛宴。

考爾德最早學的專業是機械工程，這為他以后從事活動雕塑打下了深厚的基礎。他真正從事雕塑大約是在1926年去巴黎之后。①第一件雕塑《約瑟芬·貝克》就顯示了對材料的熟練運用，他使用鐵絲做了一個站立的人的形象，體現了對這種材料的熟練把握。他在1926年到1931年制作了《考爾德馬戲團》（圖2），作品里逐漸出現“懸掛”形態，這時他已經開始嘗試動態的表現形式。他在這件作品里創造了一個試驗性劇場，人站在“劇場”外可以操縱軟木塞、鐵絲、木塊和砂紙等材料制成的玩偶，玩偶的關節都可以活動，像中國的皮影戲，從這件作品開始逐漸有了“動態雕塑”的端倪。后來他憑借這種表演得到了米羅、費爾南多·萊熱、蒙德里安、埃德加·瓦雷斯等②的贊賞，他還從蒙德里安和米羅的畫里找到了靈感，對抽象圖形和色彩產生興趣，開始了更廣泛的嘗試。在《考爾德馬戲團》這件作品里，一個動作會引起整個物體的運動，從而使這種活動行為更具信服性，在他后來的珠寶首飾作品里，也可以窺見首飾和佩戴者的互動，即個人首飾中體現的運動關系。

在20世紀炙手可熱的藝術大師中，有不少人都曾在首飾行業嶄露頭角。薩爾瓦多·達利和巴勃羅·畢加索也曾涉及珠寶藝術圈，但他們的設計風格卻很不相同。達利喜歡名貴奢侈的珠寶，充滿獵奇性，他經常制造出爆炸性新聞，是時尚圈的寵兒。畢加索更天馬行空，腦洞大開，在時尚圈如魚得水。考爾德也是時尚界喜愛的藝術家，他才華橫溢又幽默風趣，他的作品不僅有典型的特點，他還擅于創造，比如他做的首飾更加注重材料本身的特性和美感。這與他從小就接觸各種玩具有關，祖父和父親都是著名雕塑家，從小耳濡目染，小考爾德不僅善于觀察，動手能力還特別強，他在童年時期就可以用玩具零件和鐵絲做首飾送給姐姐，還擅長鍛造、鉆孔、雕鑿和精準的焊接技術。③后來他還受非洲傳統工藝的影響，喜歡各種常見普通的材料，努力挖掘并展現它們的原生態。考爾德偏愛樸素的美感，對材料本身的經濟價值沒有要求，而且他會根據人的形象氣質和佩戴的場合來設計不同的首飾，為作品賦予了不同的靈魂。

二、首飾也是藝術實驗的一種方式

圖1 考爾德 移動 雕塑

圖2 考爾德 考爾德馬戲團 雕塑 1926—1931年

圖3 考爾德做的首飾

圖4 考爾德 項鏈 1926年 私人收藏

圖5 考爾德 胸針 1940年

圖6 考爾德 胸針 20世紀60年代

“考爾德一生創作了近16000件作品，其中約有1800件為首飾作品。這些首飾以金屬線為主，包括黃銅、銀和黃金。他的首飾作品的藝術情感表達與他的運動雕塑有直接的關系。”④他可以將人的身體作為實驗基體，使首飾成為身體的可活動部分。⑤考爾德的首飾可以體現雕塑與人體活動的關系，而作為雕塑的一部分，在佩戴的過程中又可以與身體互動，融入人的整體行為，同時具有實驗表演的性質。首飾和運動雕塑緊密聯系在一起，既獨立又連接著整體，這種創作方式獨樹一幟，且趣味十足（圖3）。

考爾德的珠寶首飾以簡潔、流暢、線型為主要特點，這其中大部分來源于他的活動雕塑的風格。薩特說：“考爾德善于使用不起眼的、不協調的物質材料，例如破碎的骨片、錫或鋅等，將它們做成某個活動雕塑的部件，作為奇異的主干及環繞其上的諸多分支。”

19世紀末20世紀初，藝術與手工藝的發展及新藝術運動為首飾藝術帶來了革新的影響，包豪斯反對過分裝飾、追求功能性、追求媒介和藝術形式的實驗性研究的創作理念，正好與考爾德劇場性實驗不謀而合。隨著原始藝術在歐洲的不斷擴展，考爾德也更加重視材料本身，他通常運用較少的材料與簡潔的圖形創造出具有抽象意味的首飾作品，《項鏈》（圖4）即為這個時期的作品。

另外，考爾德使用的材料主要是金屬線，在首飾的制作過程中，通過纏繞、鍛造、簡單的加工，保留出金屬材質原本的粗糲感，形成渾然天成的首飾風格。材料的豐富來源于不斷的嘗試與探索，他經常使用金、銀、黃銅材質，偶爾也會用鋅、圓寶石、各種玻璃、黑曜石、卵石和陶瓷片。他還擅長制作與運動相關的題材，經常提取飛舞的昆蟲、花卉、抽象的幾何形作為創作素材。

考爾德活動雕塑中的球體、不規則幾何形都是獨立的，融合場域，結合了風力、氣流的作用使它轉動起來，由此聯想到他為朋友設計的胸針。他獨創在首飾上使用雙關語，例如首飾主人姓名的首字母和視覺化的雙關語（譬如“魚”之于科迪莉婭·龐德，“鷹”之于弗蘭西斯·霍金），多不勝數。⑥他為朋友設計的胸針（圖5、圖6）具有強烈的線性風格，這也是他一以貫之的風格特點。

考爾德的設計遵循了干凈、利落、簡潔的風格，除了更加突出材質本身的特性，還可以進行組合、搭配。作為前衛藝術家，他和畢加索等人一樣，也涉及其他領域的設計，但他的作品不具備市場性，沒有被大量販售，而是個人化的。

佩戴者不同，首飾的表現力也不同，正是由于不同的佩戴者使作品呈現出不同的生命力，這種首飾佩戴的特殊性也加強了主題的變化。考爾德的首飾傳遞了簡單、自由搭配的理念，也反映了超現實主義藝術家戲謔的態度，給予佩戴者充分的選擇。原創性和不可復制性和為家人以及朋友創作的方式，使他的首飾獲得了作為藝術作品的獨立存在形式。1929年考爾德在紐約五十六大街畫廊舉辦了他的個展，展覽的主題是“亞歷山大·考爾德：油畫、木雕、玩具、金屬雕塑、首飾、紡織品藝術展”。其中有上百件是他為妻子做的禮物，囊括了雕塑、素描、家居制品和日常生活佩戴的首飾。對于考爾德來說，首飾和其他小型金屬雕塑的制作是對日常生活的一種回饋，是親密關系的贈予，象征了愛和友誼，以及現實生活的儀式感。

三、結語

首飾作品中元素的活動性與溝通性尤為突出。考爾德的首飾作品既可以作為動態雕塑中的零散部件，也可以成為一件單獨的藝術品，在人的身上靈活組合，佩戴在身上形成“雕塑”狀態。首飾作為一個活動機體還可以參與到與人體相關的整個活動，進行溝通、交流。

考爾德的首飾非常強調工藝，對材料物盡其用，摒棄多余的矯飾，使之更符合人體佩戴的習慣，從而更加凸顯首飾的材質與反工藝效果。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首飾如同活動雕塑一般秩序、空靈，強調虛實結合，體現了旋轉的運動感。設計與制作過程中的痕跡、材質的紋理都成為一件作品的表達重點和靈魂，讓大眾能夠了解到藝術家在生活中的藝術趣味，也為后來專門從事首飾的藝術家與設計師提供了更多關于材質與人體生物學的思考。

注釋：

①彭曉東：《動中有靜，靜中含動》，《美術報》2007年8月4日第040版第2段第4行。

②木木夕編譯：《抽象形式的動與靜——亞歷山大·考爾德的雕塑》第5段第8行。

③參見汪正虹：《可佩戴雕塑——身體、空間、器物研究》第4章第2節第2段第5行：“他大多數的雕塑作品主要是由金屬材料制作而成的，也運用了金屬的制作技術，例如鍛造、鉆孔和雕鑿，當然還有通過精準的焊接技術，把各個部件組裝到一起。其中他的部分作品的尺寸被放大后，被安裝到一個公共空間中，并成為環境的一部分的公共藝術作品，但其他的部分小尺度的作品，通過考爾德的再次創作，并賦予了作品新的功能，這樣就成為可以佩戴的首飾作品。”

④引用于汪正虹《首飾藝術之父亞歷山大·考爾德對藝術首飾課程革新的影響》。

⑤此觀點參見于羅斯：“考爾德也設計可以用來佩戴在身上的可活動的藝術作品。”Barbara Rose. Art as Jewellery, “From Picasso to Jeff Koons”, Milano: Skira. 2011, pp. 14-17.

⑥郭輝：《區區首飾，如何藝術》，《文藝報》2013年3月11日，第008版，第6段第4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