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VR仍屬于新生事物,也只是在最近三四年被更多談及,當我們還沒有完全弄明白VR時,那些身處行業前沿的藝術家們已經大跨步地談到了MR(Mix reality,混合現實)、XR(Extended Reality,擴展現實)的應用和前景。但毫無疑問,VR和AR仍是主流。在這次砂之盒影像周也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圓桌討論,請來業內知名學者,從學術角度,討論了VR對于影像帶來變革的可能。

VR是回歸人類原始的渴望,渴望穿越時空,實現永生。
我不是搞AR/VR的,本行是中文系,中國現當代文學,恰恰是從文學的角度對AR/VR的發展看到了一個巨大前景。
我認為VR不光是面向未來,也是一種回歸,回歸人類一個最古老的欲望,一個最大的渴望,就是去凝固、穿越時空,實現永生,某種精神意義上的永生。
這在以往有很多表現形式,文學在十九世紀到了一個頂峰,我們把十九世紀之稱之為現實主義的世紀,所以有巴爾扎克、莫泊桑、福樓拜、狄更斯。當時的文學藝術渴望的是忠實記錄、描繪我們的社會、人和歷史,把時空固定,形成文學的黃金發展期。
但很不幸,照相術和電影術的發明,大家突然發現有更忠實、更真實的記錄媒介,文學、藝術發生了一個巨大轉向,變成超現實主義、表現主義、象征主義。伍爾夫(弗吉尼亞·伍爾夫)說一夜之間人性就變了,說的其實就是這個意思。文學不再以復制、再現為己任,更多轉向內心,比如伍爾夫的意識流,卡夫卡的夢境;繪畫則出現了后印象派,像畢加索的立體主義。
我第一次看到VR, 2012年,就仿佛又回到了伏蓋公寓(巴爾扎克的《高老頭》開篇就是無休止地寫伏蓋公寓的細節,為什么?他在構建這個世界,為了制造真實感,也是為了記錄。),里面沒有人,沒有故事,沒有行動,沒有情節,但我在里面能坐一天,在某種程度上又回歸了這個公寓,用AR和VR。
VR是回歸現實的形式,讓藝術走向大眾,給我們激動人心的體驗,而且讓我們有可能把以前最難解決的雅俗共賞的問題,線性的故事和非線性的交互式的問題,通過更感性的形式解決。
在我們的社會發展過程中,女性一直在男性的想像和審視下生存著,于是美貌便成為女性和男性周旋的最有效武器,她們一笑傾城,讓無數男性放下江山,通過自己的美貌來獲取自己的財富和地位。但無論歷史怎么改變,無論女性旗幟怎么高揚,女性還是走不出一個事實,就是男性對女性美色的垂涎。現代的女性相較于過去女性的女性而言,更是化被動為主動,以美貌換取成功,這深深的折射出女性當今依然弱勢的地位。
我們知道英國著名的小說家提出圓形人物和扁平人物(英國小說家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把類型化人物稱為“扁平人物”,把典型人物稱為“圓形人物”,兩種人物有很大不同。),圓形人物太復雜,影視當中更多是扁平的人物,缺少心靈的復雜性。但是我們可以設想,VR或者AR有沒有可能把現實和超現實進行一種疊加,用更真實的手法描寫超越現實的東西,把不同時空組合疊加,形成一種真正的復調性,也就是所謂的維度性,也是藝術追求的東西,這也是VR一個最重要的概念。
為什么大家喜歡劉慈欣?劉慈欣有一個核心觀念叫維度,他認為文明的進步就是維度的提升。我們思考一下維度這個詞能不能用到藝術史的發展和實踐,特別是VR有沒有給我們提供新的維度的可能。從2D,3D到4D,從多種時空的并置,相互觀照,展開了無窮的可能性。原來只能看到長寬高,但在進入四維,甚至可以看到時間,這就是超現實。但在傳統文學,可能還要再過一百年,才能真正把這個時空的相對性以最直觀、感性的形式來呈現。

VR的敘事能否成立?或許只是一個夢想
(蒂娜·羅丹諾娃,Dina lordanova,圣安德魯斯大學教授,最新的研究項目是關于國際電影節。)
我這代人對VR沒有什么經驗,畢竟我們年輕的時候這個東西還不存在。其實我覺得最主要的問題是我們這代人應該用什么樣的標準來探討VR,因為我覺得這是跟年輕一代人更相關的一種形式。
我兒子今年24歲,從來不出門,就在家里打游戲。我就問他,你沒有社交需求嗎?你的朋友都在哪兒?他說我的朋友都在線上,他跟日本、中國、德國的朋友在游戲里交往,這就是一種發生在房間里的虛擬現實。我并不害怕這種變化,或者覺得哪些有價值的東西丟失了,它只是不同而已。
但這個關于VR的電影節,每個人戴著頭顯,是獨立的,那為什么要來這個節?這是很重要的電影節本體的問題,也是我這次來一個很重要的研究課題,一個大家不在一起看電影,沒有交際的電影節是如何存在的。
第二個我要談的是關于敘事的問題。我看到的一些(作品)不能稱之為電影,只能稱之為項目,帶來的一個問題就是對敘事的控制,電影是敘事的藝術,作者控制著敘事。
而VR,無論是叫VF還是沉浸體驗,它更接近游戲,把一部分權利讓渡給玩家。一方面好像是玩家在控制,但同時也是被控制,因為這個項目是被設計好的,這就帶來了一個敘事控制權的問題。
舉個例子,好比我們教學生怎么做故事板,但是VR怎么做故事板?必須要有足夠的寬容度,把各種可能性都包括進去,才能做故事板。
《黑鏡》雖然被視為第一部互動電影,但現在普遍認為它還是挺失敗的,因為你能做的敘事里的互動性是很荒誕的。有人研究《黑鏡》,他看了二十遍,走了各種敘事路徑,發現這其實只是一種幻覺,作者早就把所有路徑都設計好。我們現在也不太清楚,這種所謂互動性敘事到底能不能實現,有可能只是一種夢想。

VR將是我們未來生存的要素。
(黃石,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教授)我們好多人在用VR做比較,它跟文學有沒有可比性?VR跟電影有沒有可比性?我認為VR不應該和電影做比較,這是一個錯誤的方向,它完全不是電影,VR就是VR。
這個東西應該是一個新的媒介。我們能看到最頂峰的藝術就是油彩和畫布,到了二十世紀就有了電影,到了現在,我們的畫筆和畫布已經不再純是光影,它像空氣一樣存在在每個位置,它變成一個觸手可及的、虛擬的。
這個問題就變成我們如何在一個虛幻的媒介中生存。我覺得VR不僅是藝術,是表達思想、情態的媒介,它應該是我們未來生存的要素。
未來我們會有兩個身份,一個是肉體,一個是虛擬的世界里是什么樣的人。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應該慎重看待VR發展的每一步,到底是導致我們走向更加美好、自由的精神狀態,還是會讓我們走向隔絕,我們不知道。我認為不能把VR定義成任何一種媒體,它不是文學、影像、視覺藝術,也甚至不再是一種動態故事,它甚至不用講故事,VR就不擅長講故事。

從中國園林移步換景看VR語法
(李迅,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
我完全同意黃石老師,VR就是VR,不是其他媒介。電影的特性必須是人和銀幕有一定距離,沒有距離就不叫電影了。
黃石老師剛才說的兩個要素,一個是硬件,一個是語法,我接著發揮一下。硬件的構成和發展應該和文學中的賽博這個概念(相似),就是半人半機器,人工智能化的一個東西,一旦真正達到賽博的程度,VR可能會有一個很自然的轉變,不再是一個要扛著計算機,綁上好幾個設備,可能是一個更輕便、更自然,比如說穿上服裝就可以進入情境,甚至可能會有植入芯片等等,讓環境和人的感覺更自然。
第二,語法的問題。最初我也寫過文章怎么從電影語法的角度把VR敘事給融合進去。現在很多VR創作者也在做這個動作,但前提之一是必須計算機化,也就是說得做模型,得做各種3D模塊,然后才在這些特效的基礎上做語言,這有點太依靠現在的技術發展做東西了。
是不是能做成一個VR才有的語法?這個我們應該回到VR影像的原初點,它是一個人站在一個環境里面看這個影像,沒有任何語言。我就想到中國的園林,VR跟園林一樣,人可以近觀和移動觀察的,所謂目游和心游可以在非常現實的環境里,而不是靠距離感來想象。
從這開始,VR的敘事可能會從目移景異,發展到一個實際的人有視點的移動,在環境變化中,在視點移動中觀看。園林美學對VR的啟發,可能會是一個研究VR敘事重要方向,至少從中國理論的意義上來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