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直播引發補園后人憶童年

記者 陶瑾

小時候，外婆為了能讓我開口說蘇州話，總愛教我唱童謠。也是這樣，我熱愛這從小就根深蒂固的軟糯方言。它沒有樂譜，沒有統一格律，但音節和諧押韻，朗朗上口，這就是嗲嗲的蘇州童謠。在我們心底有著一份溫暖，當唱起說起的那刻，久違的感動凝聚心頭。

一

現代蘇州首期攝影小記者班的教室里，直播了一場吳文化審美課。主講人是蘇州著名表演藝術家劉喜堯老師。

今年77歲的劉喜堯，是一代昆曲宗師徐凌云的得意門生，蘇昆劇團繼字輩演員，相聲大師馬季的江南弟子。他是一位把蘇州文化揉進骨子里的愛曲人。當天，他用地道的蘇州話講了講蘇州人兒時的童謠到底是怎樣好聽，他說，蘇州童謠是吳歌中的一顆明珠，滋養著兒童成長。現場他教小朋友們唱了好幾首童謠，邊唱邊演示動作。

1歲的孩子，唱雞雞斗，共共飛。配合動作：豎起兩根食指，指尖對指尖輕輕碰一碰，說到“飛”字時還要拖個長調，然后手指迅速分開；2歲的孩子，唱金鎖銀鎖嘎啦啦一鎖；3歲的孩子，白相一種叫“蚊子叮”的游戲，就是兩三個小朋友，每人的手交叉著捏住另外一個人的手背，像疊羅漢一樣疊上去，然后，手在最下頭的小朋友開始講：阿一哇，啥物什？蚊子叮，爬上來，沒有梯，借給你……爬啊爬啊，孩子們越爬越高。接著，劉喜堯教了十二生肖的蘇州話，即“一是老蟲吱吱叫，二是黃牛尾巴翹……九是猢猻爬嘞樹浪笑，十是雞起得早，十一是只狗看門看得牢，十二是只豬啰啰婆嘞口里困礙朝。”

他重點講了“松花團子”，他用蘇州話聲情并茂地朗誦給小朋友聽，“松花團子，軟糯香甜，是童年的回憶。記得老早小辰光，跟自阿婆到小菜場，看見自黃顏色的面團餅，要緊否撒握嘞手心里……阿婆從袋袋里拿出來一塊繡花絹頭，嘞我嘴巴半邊四哆啰轉咔自一咔，再輕輕叫透一透……個種金黃顏色的點心糕團，因為伴自松花粉，所以叫松花團子。”

劉喜堯說，小辰光的蘇州童謠，真是豐富多彩。重拾蘇州童謠，學說蘇州閑話，是為了把根留住。這是需要當代人好好保護的。

二

沒有想到，那次直播引起了遠在北京現年85歲的張瑞云老師萬千感觸，一下子冉起了她內心對蘇州童謠的思念之情。她連續發來了一段段關于蘇州童謠的記憶，很多已被世人忘卻的童謠，又重溫了一遍。這足以說明吳文化的魅力無窮。

張瑞云是昆劇傳習所創始人張紫東先生的第四個孫女，補園后人。1995年北京大學力學系退休。她姐姐張岫云寫的《補園出岫》書中寫道，“由于補園張氏家族幾代人的努力，使補園在中國園林和近代昆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補園先輩為這兩個世界文化遺產做出了杰出貢獻。這個大家族有一處很重要的特點，那就是他們把尋找文化身份的認同，看得比賺錢更重要。他們非常看重自己‘讀書人’的身份。張紫東一生讀書、編書、藏書、習字、唱曲，有很高的文化修養。他給三個孫女都起了書卷氣十足的名字：岫云、縵云、瑞云。”

“那時我們三姐妹住在拙政園的時候，就是唱著這些童謠長大的。這就是金色的童年，就是吳文化，就是蘇州的根。”張瑞云說道，“劉喜堯講的蘇州話童謠很親切，記得我幼時唱，‘雞雞頭，拱拱飛，飛到囡囡頭上吃白米’，我們是邊唱邊做動作，表示雞飛到孩子頭上喙米。幼時唱雞雞頭，不知頭是何意，看了直播后，劉喜堯講雞雞斗，斗雞后飛起合理！我前后在蘇州生活了七年，大部分時間在上海和北京。2012年我爹爹張問清102歲去世前，家里一直都講蘇州方言，現在我和87歲大姐張岫云有時還講講蘇州方言呢。吳文化是我終身的記憶。”

看完她發來的“雞雞斗”演示視頻，劉喜堯當場感動得落淚了，他沒有想到，童謠可以勾起這樣一位“老小孩”的純真回憶。

張瑞云說，看了直播讓她想起兒時母親教她們唱童謠，仿佛回到了快樂的童年。蘇州童謠和孺子歌濃濃的鄉愁，她依稀還記得些：杠鈴杠鈴馬來哉，隔壁杜姐轉來哉，買點啥個小菜，茭白炒蝦，田雞踏殺老蝸，老蝸告狀，告撥和尚，和尚念經，念撥觀音，觀音買布，買撥姐夫；搖呀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果一包，吃得囡囡咪咪笑；小明小囡不要哭，肚皮餓了有冷粥，咸鴨蛋醬豬肉，吃了冷粥還要哭，姆媽火起面孔來，爹爹拎起捧頭來；落雨哉打烊哉，小不拉子吃飯哉；一蘿麥兩蘿麥，三蘿開始打大麥，大麥打得多，送你一陶蘿，大麥打得少，明朝起個早。

她還回憶道，幼時蘇州街頭，挑熱糖粥擔子的小販，敲著竹筒唱賣：篤篤篤，賣糖粥，三斤胡桃四斤殼，吃茲倷個肉，還潑倷個殼。“現在幼兒講蘇州話的少了，這些童謠就快要淘汰了。”

“說起來我八十年未唱童謠了，一唱記憶猶新，想起幼時在蘇州補園的時日，愿吳文化流傳繼承！”據張瑞云回憶，1945-1948年在補園生活，能自由自在地在最美的蘇州園林中暢游。那里有春天的鳥語花香、夏天的蟬鳴荷影、秋天的清風氣爽、冬天的美麗雪景。可以在各色亭閣中休息，欣賞那些匾額對聯，無比享受。在那典型的江南住宅中充滿著儒家的思想，有嚴格的家教，過傳統的節日習俗。在祖父身邊生活，聆聽過他講家史，講為人，要記住自己是補園后裔，要維護家族傳統，不虛度一生。中國傳統文化，加之祖父的言行、教導，這些是張瑞云一生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