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車在紅綠燈處等待,我看見了她。
她,安然篤定地向前走著,依然是獨角辮、白皙的臉龐和略帶笑容的唇角,仿佛還是初三或高一的女孩。其實,前幾天我們剛剛見過面。她今年大學畢業,母親帶著她來我家看望我。距離初中畢業,我們不相見已經七年了。
她是我的第二屆學生,初三時父親因意外去世。那段悲傷、慌亂的日子里,這個學習刻苦、性格靦腆的女孩更顯沉默了。當青春的迷茫、升學的壓力、喪父的痛苦一股腦兒砸向我的這個稍顯弱小的學生時,我也無措著。她的父親我見過,一個忠厚、純樸的中年男人,據熟悉他的人介紹,工作非常認真,也很出色。家里,母親、妻子、女兒三個女人被他照顧得很幸福。我實在不忍去想象這個失去頂梁柱,只有三個女人的家庭該如何艱難地面對變故與未來。我隱忍著自己所有的難過與擔心,小心翼翼地呵護女孩。我不敢告訴全班學生她已失去父親,我怕他們的議論與過度關心會增加女孩的心理負擔,讓她更加自卑。上課時,常于不經意間和孩子們一起聊歐陽修、范仲淹、蘇軾,海倫·凱勒,我告訴孩子們:人生布滿荊棘,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那些荊棘中迅速跨過去。
有一次,課間操時間到了,卻遲遲不見女孩的身影,我匆忙趕回教室??帐幨幍慕虒W樓,長長的走廊,讓我覺得寂靜得可怕。仿佛越過了千山萬水,終于來到教室。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個單薄的女孩坐在那里低聲地抽泣……我的心疼得揪在一起。這是女孩失去父親后,我見到的她的第一次哭泣。女孩哭著對我說:“老師,我再也沒有爸爸了。沒人幫我查作業,沒人接我放學,后天的家長會爸爸再也來不了了……”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把女孩摟在懷里。我懂得,隨著時間的流逝,女孩會越發真切地明白失去的意思。我知道,此時,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的,我不能幫這么小的孩子找回父親……廣播里再次傳來“廣播操馬上開始,請還未入場的同學抓緊時間入場”的聲音,我牽起女孩的手,慢慢地,向著操場,向著陽光走去……
人生的荊棘,唯有迅速跨過去!
后來,女孩還算順利地度過了初三,以一個不錯的成績考上了高中。畢業后,我們也沒有斷了聯系,互通著信息。今年女孩大學畢業,母親帶著她來看望我。我欣慰地看到那個不愛講話卻愛笑的女孩又回來了。女孩告訴我,每當遇到困難時,她就會想起老師說的:面對人生荊棘唯一的辦法,就是迅速跨過去。
這些年,學生們說起最多的是當時我對他們的鼓勵與呵護。其實,孩子們不知道,這些都是從我自己的老師身上學來的。我只是把我感受過的師愛傳給我的學生們。
只有走過,才明白,“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