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璐榮
歷時5年創作完成的紀錄片《善良的天使》(Better Angels)是由美國導演創作、中美團隊聯合制片的紀錄片,以中美關系為表達主題,既是一部時政議題驅動下的政治紀錄片,又是一部有著鮮明意識形態立場的宣傳紀錄片,從各方面看,都不是討觀眾喜歡的大眾紀錄片類型。但是,其獨特的敘事手法打破了傳統政治題材或宣傳性質紀錄片的套路,構成層層深入的影像說服格局,并產生了良好的說服效應,將一部可能嚴肅、強硬的紀錄片表現得溫暖親和又不失深刻理智。其創新的敘事理念與策略,不僅使其在眾多涉華題材的外國紀錄片中獨樹一幟,而且對當前中國政治類紀錄片的創作提供了借鑒模板。
格里爾遜關于紀錄片的定義“對事實的創造性處理(creative treatment of actuality)”,經過多年來人們的爭議與再釋,留下兩個辨識紀錄片的重要標志:一是事實(即現實世界里的真實人物和事件),二是敘事(即“創造性處理”,制作者表達處理事實的方法)。這一觀點在布萊恩·溫斯頓最新的闡述中得到深入證實,他認為“在現實變化多端的后現代世界里,只要保證敘事和見證人這兩個根基不動搖,紀錄片中任何表達方式都是可以接受的”。[1]其中“見證人”是紀錄片表現事實本質的保障,“敘事”則是紀錄片處理事實的必要手段,能夠讓紀錄片中“這個現實世界的故事為觀眾所接受”,從而實現“紀錄片的價值”。布萊恩又指出“紀錄片的價值并不依賴于生產制作方式,而更多依賴于觀眾的接受行為”,[2]即紀錄片的真實是影像本身無法保證的,需要得到觀眾的驗證與認可,這與比爾·尼克斯對紀錄片的最新闡釋不謀而合——紀錄片“旨在對現實世界的某種現象采取某種立場,并且讓觀眾相信這種立場的合理性”,[3]兩者都強調了觀眾對紀錄片的信服與認同問題。由此,紀錄片潛在的“說服”性質被提煉了出來,而紀錄片表現真實世界的“敘事”也因此被賦予“說服”的使命。
在《辭?!贰冬F代漢語大詞典》中“說服”因為字音的不同有兩種釋義:“說(shuō)服”表示“用理由充分的話使對方心服”,“說(shuì)服”表示“用話勸說別人,使他聽從自己的意見”。紀錄片的“說服”屬于前者,“說(shuō)”指一種說話、講述、評論、判斷的客觀表達行為,即紀錄片的敘事方式;“服”則是一種主觀目的,希望自己的表達能夠讓人信服,任何作品的創作在最初都或多或少地擁有這樣的訴求,而紀錄片的社會現實性使其在這一點上比一般的藝術影像表現得更深刻。如果說“敘事”是紀錄片必不可少的要素,那么“說服”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與紀錄片如影隨形的,“紀錄片用聲音與畫面相結合的方式打動我們,激發感覺與情緒,汲取價值與信仰”,[4]只是“說服”表現的痕跡深淺不同,深者如格里爾遜式的宣傳紀錄片,淺者如直接電影者主張的“墻上的蒼蠅”(旁觀式紀錄的目的仍是為了讓觀眾相信它更具客觀真實性)。紀錄片的說服特征是與其社會功能屬性緊密相連的,因為紀錄片的主要目的“并不完全在于引起我們的審美興趣”,還在于“針對當前社會現實,通過說服性努力所達到的效果”,即“激活我們的社會意識”。[5]換句話說,正是由于紀錄片觀照現實的社會性使其必然帶有說服的目的,但由于紀錄片同時也是兼有藝術性的影像作品,它不會像政治、法律、教育領域的“說服”帶有強制性,而會用技巧與藝術的手法完成說服,即紀錄片的敘事。
綜合理解說服與敘事的關系,兩者不可分割,從詞意層面上看,說服包含了敘事(即“說shuō”)的過程;在實踐層面上,敘事是實現說服的途徑與方法,說服則表現為一種敘事的效果。而在紀錄片的具體呈現中,敘事與說服并非混雜在一起,敘事仍主要以影像文本的方式加以表現,而說服則是隱藏在文本性敘事背后的社會性敘事或表現效果。也正因為說服特征的隱性存在,紀錄片敘事與單純的文學性敘事、藝術性敘事不同,它兼備除文學、藝術之外的社會學領域的敘事規則與功能表現,形成一種特殊的“影像說服”。
《善良的天使》雖以中美關系為主旨,但卻深諳紀錄片敘事與說服的潛在關系,有效地利用了創新的敘事手法,把政治外交中宏大抽象的主題分解為若干簡單微觀的成分,將演說、故事、隱喻符號等多種敘事元素匯聚在作品中,稀釋了紀錄片政治議題下的宣教色彩,形成了三個層次的“敘事—說服”體系。羅蘭·巴特在其符號學理論中指出,圖像話語包含三個層次的訊息:語言學的訊息、被編碼的圖像訊息和非編碼的圖像訊息,《善良的天使》的敘事方式恰好是對這三種類型圖像話語的運用:“演說型敘事”對應“語言學訊息”,強調信息傳達的解釋與演說;“故事化敘事”接近“被編碼的圖像訊息”,即直接意指形象,強調影像表層的敘述功能;“隱喻性敘事”則與“非編碼的圖像訊息”對接,即含蓄意指形象,表現的是影像符號深層的象征性意義。三種敘事類型又分別著力三個層級的說服方式——認知說服、情緒說服、修辭說服,構成了具有多層意義內涵的進階型說服體系。
比爾·尼克斯把紀錄片的聲音類比為演說家的聲音,以此說明,紀錄片要用有效的修辭來完成對觀眾的說服,也暗指了紀錄片的一種重要敘事形式。所謂“演說型敘事”是一種用修辭性的語言直接表明立場與觀點的方法,是紀錄片敘事中最為直接的一種,主要包括:解說詞敘事、采訪性敘事、證據資料敘事等類型。解說詞是紀錄片的傳統,紀錄片創作者借助解說員的聲音成為“演說家”,直接進行內容宣講;采訪性敘事是“真實電影”倡導下的一種紀錄片表現手法,大量使用于調查性紀錄片中,通過采訪調查拍攝完成基本敘事;證據資料敘事是通過對其他影像資料的片段性使用進行觀點性敘事,如一小段電視新聞、電影片段剪輯、文獻資料片引用等等。
心理學的說服理論認為,認知與理解是說服過程的第一階段,受眾獲得信息之后,產生對信息的感知、記憶、想象與思考,完成整體的認知理解,不同的認知效果產生不同的說服效果。而演說型敘事正是針對受眾認知理解層面展開的說服,它打破了“直接電影”的旁觀記錄規則,以更加主動的方式介入到紀錄片的敘事中,紀錄片“作為演說家”將觀點與立場表述出來,讓受眾能清楚明了地接收信息內容,避免晦澀表達的負面效應。直接的演說敘事在視聽呈現方面具有靜態性、直接性、簡單性,往往在紀錄片的藝術性與生動性上有所欠缺,但是它卻有利于觀眾在紀錄片的信息認知上產生明晰真切的客觀基礎,也會因為演說話語的典型性與啟示性帶來成功的觀點陳述與思想表達。
《善良的天使》屬于主題驅動類型的紀錄片,比起單純的人物或事件驅動紀錄片更有表達難度,需用一系列的材料累積表現或解釋“中美關系”這一公共議題。主題表現具有相對的隱匿性、間接性,需要演說性的話語方式將其意圖表達出來,讓觀眾能夠快速地認知紀錄片影像的表達意思。另一方面,演說型敘事是較為冷靜簡單的信息傳達,說服的信息因素通常是理性的言語或觀點,不屬于說服的深層卷入形式,往往需要從多維的角度形成思想認同的說服點。因此《善良的天使》的演說型敘事不是單一觀點的直述與呈現,從演說形式、演說者、演說立場及演說領域等幾個角度著手,形成多維組成的結構性演說敘事,有策略、有邏輯、有思想、有情感地完成對觀眾的認知說服。如表1所示,演說形式采用了解說詞、采訪、新聞資料、動畫片等多種方式的綜合表現:解說詞敘事是由低沉有力的男中音解說員完成,短暫性地穿插在整部紀錄片中,多數以輔助性的解釋、介紹語言演說,成為觀眾完成信息認知的誠懇引導者;采訪性敘事的受訪者多是在中美兩國有良好聲譽與公眾口碑的權威知名人士,他們的身份中暗含了良好的道德可信度與專業可信度,給觀眾以值得信任的印象。除此之外,運用了不少資料敘事的證據,如關于中國軍事力量崛起等幾段電視新聞、關于中國威脅論的諷刺動畫片,以及特朗普關于中國威脅美國的演說視頻剪輯等,不僅豐富了本片演說型敘事的形式,而且用獨特的視角反映出另一種言論立場的存在——即破壞威脅中美關系的“演說”話語,形成演說立場與觀點的多元化與整體演說敘事的戲劇感,增強了認知性說服的效果。在多種演說形式的支持下,“演說者”包括了畫外音解說員、受訪的權威人士、普通民眾以及資料新聞中的主持人等多類角色。而演說內容涉及了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科技、教育等各個反映中美關系的領域。
由此可見,演說型敘事雖然并非藝術的展演形式,但作為意圖更直接的表達方式,也可以從多個角度展開敘事,構成了嚴密的演說體系與論證結構,從而陳述事實、案例或理念、思想,成為支持紀錄片立場與觀點的證據與證明,而紀錄片創作者在敘事構成中的深刻思考與選擇,讓觀眾更加相信這些證據的合理性。
認知說服通過受眾的關注與理解鋪墊了說服的基礎,是說服過程中的淺層指標,而情緒說服則是讓受眾產生深刻的情感卷入,從內心深處產生情感的共鳴,情感參與的認同比知識獲得的認同更加深刻且持續,也更容易影響或改變受眾在現實生活中的態度與看法。立足產生不同影響力度的紀錄片也一直存在知識型紀錄片(Intelligent film)與情感型紀錄片(emotional film)的不同類型,以演說型敘事為主的紀錄片屬于前者,強調用快速理性的觀點信息完成說服,類似于一種強烈而直接的雄辯;而后者則通常選擇以故事化敘事的手法為主。
所謂“故事化敘事”是運用具有人物、情節、情境元素的故事推動紀錄片的事實講述,梳理具有戲劇感的敘事線索、構造具有共通性的敘事空間、展現具有形象力的敘事人物,讓受眾沉浸在故事之中完成高度的情感體驗與心理參與。美國學者喬納森·歌德夏曾斷言人類就是“一群故事講述的動物”,紀錄片雖然不像虛構的劇情電影具有強烈的敘事結構,但依然有人物、情節、環境(場景)等敘事的基本元素,觀眾依然可以通過真實材料組成的敘事框架來理解這部作品。故事的情節線索提供了受眾跟隨其中的腳步與線路;故事的環境(場景)營造出真實具體的情境感,提供了受眾產生微觀體驗的空間;故事中的人物以可見可感的真實形象感進一步深化受眾的情感參與程度,在人物身上投射出自己的命運感知,產生共情反應。觀眾在一個個生動的故事感知中,完成了情感交流、意義共享,以及角色交換的共情體驗。
《善良的天使》雖為一部宏觀議題為主的紀錄片,但卻巧妙地運用故事化敘事的方法,把空洞抽象的政治話題注入普通人的故事之中,讓觀眾能夠真實直接地對紀錄片的主旨意圖進行微觀感知,把觀眾理性、間接的思想認知轉化為感性、直接的情感參與。敘事學中有個人敘事與公共敘事之分,前者是個人的經歷或日常敘事,后者則是強調社會意義和共享價值的集體性敘事,《善良的天使》有效地將兩種敘事類型相互交錯,整部紀錄片一共講述了大大小小約九個故事,每個故事依托的人物都是普通的美國人或中國人,但他們的日常故事背后卻蘊藏了宏大的公共主題。(表2)“美國人馬塔在上海工作與生活的故事”與“山東教師李綿軍的珠心算教學故事”分別暗示了美國文化在中國的融合、中國文化在美國的影響,兩個并不關聯的普通人用自己日常故事完成了中美關系相交相融的事實寫照,嚴肅冰冷的公共敘事在具體故事的觀照中變得溫暖可感,零散微弱的個人敘事在宏觀主題背景的映襯之下對觀眾產生了凝神聚力的有效感召。云南工程師李寶山遠赴埃塞俄比亞修橋,三年未能得見妻兒,成為整部作品最為感人的故事,看似與中美關系并無關聯的一則故事實際是向誤解中國的美國人民展示“中國人在經濟崛起的同時所付出的艱辛與代價”,用感傷的悲情敘事手法完成了對觀眾的說服,這比任何一種想要說明“中國人是善良的”的說辭都顯得精彩且智慧。環游世界的盲人曹晟康獨自游歷美國、30年前習近平訪美住在平民家中、中國商人Glad Chen建成中美友誼屋三個故事完美地嵌套在一起,打造出全片最大的敘事亮點,由普通人的勵志經歷引發關注點,再通過其游歷目標地帶出領袖人物的舊日往事,最后由中國商人的義舉故事點明主題,平民精神、領袖形象、兩國關系在不同人物的命運故事中彼此勾連,揭開個人微觀敘事的面紗,呈現的是集體敘事的靈魂。不僅如此,每一個故事在精心選擇和布局之下映射出中美兩國人民的共情點,這種跨越文化差異讓兩國觀眾同時共情于紀錄片故事的敘事探索,展現出該片創作者的勇氣與智慧,也正是國際傳播的紀錄片一直竭力追尋的目標。故事中隱含的“家庭觀念”“親情”“愛情”“夢想”“青春”“拼搏”等中美兩國人民的共同夙愿,不僅使觀眾與片中人物產生共情,也使兩國人民看到了彼此思想與情感的共情點。
總之,故事化敘事潛移默化地完成了對觀眾的說服,且是深入而持續的影響。普通人的鮮活故事構筑一個人類共享的日常故事維度,讓不同國家或地區的觀眾都感覺自己生活在紀錄片的世界里,這種近乎真實的臨場感讓觀眾規避了負面的認知反應,通過喜歡或認同故事中人物、情節或其他要素,“喚起強烈的情緒反應來改變信念與態度”。[6]

表2 《善良的天使》中故事化敘事
紀錄片作為影像符號的表達載體,本身就比文字符號更有意義表達的間接性;在視聽符號構成的影像語言之中,又有“以敘述為主的表層影像語言”與“以象征為主的深層影像語言”之分,隱喻性敘事便是對后者的實踐方式。具體地講,隱喻性敘事是一種內涵性的影像表述,它具有隱藏性與暗示性,由“可見的視像符號”與“隱藏的思想意義”兩個基本組成(相當于“本體”與“喻體”),兩者之間既有模糊的意義勾連,又存在一定距離的意義間隔,因此視像符號是具有含蓄的再現功能的象征性符號。
隱喻性敘事具有符號表現與意義再現兩個步驟,這要求受眾主動參與到傳者的信息表達中,形成“傳者暗示—受眾聯想”的雙方互動格局,最終實現隱喻表達的“表現—再現”。受眾在紀錄片的隱喻表達中,可以根據視像符號的外在形象產生感覺并對其進行定義或理解,這種主動參與性使隱喻性敘事成為“往往是使我們相信某一觀點優于其他觀點的更有意義、更有說服力的方式”。[7]這種運用模糊的視像符號與觀眾產生的思想與情感互動的方法,達到了對觀眾的說服效果,傳播者與受眾之間通過視像符號的修辭手法生成的內在象征意義而產生一種不謀而合的理解與信任機制,因此在此稱之為“修辭說服”。“修辭”正是比爾·尼克斯提出的紀錄片說服的三種手法之一,其價值不僅在于藝術性的修辭手法,更重要的是它“在有爭議的公開議題上運用所達成的高度共識與認同”[8],這種暗示性的思想說服甚至比一時的情緒說服更有智慧。

表3 《善良的天使》中隱喻性敘事的視像符號與象征意義
《善良的天使》是典型的以公共議題為主旨的紀錄片,在表達思想觀點時,除了演說式的直抒胸臆、故事性的情緒感染,必然會使用隱喻性敘事的方法。這些隱喻表達不像故事和演說有明顯的敘事痕跡,往往以零散的細節或片段的符號穿插在某個完整故事或某段解說或采訪中,或隱或顯地展示著自身的存在,而一旦被觀眾關注并且加以解讀理解,就會產生隱喻的巨大表現力與說服力。表3列舉了作品中主要的幾項隱喻性敘事案例,其中涉及了多種視像符號,包括:由創作者刻意制作出來的構造性符號、由現實世界的存在事物表現的物象符號、由真實具體的行動呈現的行動符號,以及由民族歷史時空中約定俗成的慣習展演式的儀式符號,每種符號中都蘊藏了含蓄深刻的意指。特朗普一系列關于中國威脅論的演講被組合在一起,并通過特效將其的演講背景置換為長城的城墻、城堡,特朗普言辭激烈的形象映射在幾千年歷史的長城城墻上,顯出一種荒謬的無力感,他評判中國的聲音被包裹在連綿不斷的長城之中,暗示著其觀點在厚重深廣的中國歷史中的渺小與可笑。一組中國人晨練的鏡頭配搭董建華介紹中國五千年歷史的聲音,在表達中國傳統文化之后把鏡頭落腳在一個練習太極的中國人的T恤上,背后印著一個英文單詞Twister(糾纏者),傳統太極拳與英文T恤兩個極為反差的物象在習拳者一個轉身動作中暗藏著中美之間相互糾葛的復雜關系。紐約時代廣場的一組鏡頭同樣隱藏著豐富的內涵:裝扮成自由女神的演員主動和一位在此游歷的中國女孩合影,而隨著這個演員的目光望去,時代廣場的大屏廣告上正在播放一則中國節日盛裝的視頻廣告,兩個極具暗示性的鏡頭剪輯在一起,將本來日常性的旅游行為與商業行為融合在一個瞬間里,中美兩國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的事實悄無聲息地被影射出來。帶有民族文化和歷史慣習基因的儀式符號是行為符號的升級,其展演式的外在形態更易讓觀眾產生強烈的感知,而其背后暗設的內在意義往往給人神秘而權威的召喚。《善良的天使》中采用的儀式符號既注重了不同民族中儀式展演形式的差異,又表現出儀式符號背后兩國共有的儀式原型(即內在的精神),如:比賽前隊員們的呼號象征著“挑戰與拼搏”的精神,春節時中國家庭的祭祖、聚餐、放煙花等儀式被賦予了濃濃的“家庭或家族觀念”寓意,返鄉祭祀死去的親人時燒紙錢、點鞭炮同樣被符號化,成為“親情觀念”的象征……這些神秘的儀式吸引著觀眾的主動關注,同時又發揮強大的意義再造功能,使觀眾在悄無聲息之間心領神會,完成說服。而隱喻敘事的魅力正在于傳者不動聲色的表達與觀眾心照不宣的感悟不謀而合。
隱喻作為修辭的一種表現手法作用于紀錄片的敘事之中,在本來就帶有間接表意功能的影像符號之上駐扎更深刻的內涵與寓意,推進了紀錄片的敘事深度。同時,因為隱藏的表達方式刺激了觀眾的求知欲,用“一種令人感動的詩意”或“一種具有說服力的修辭手法”[9]引導觀眾探索出新的釋義空間,完成互動性的認同說服,開辟了新的說服層次。
具有現實意義與社會責任的紀錄片本質上就被賦予教導與說服的邏輯,但這并不意味著紀錄片的信息傳達是簡單粗略的;恰好相反,紀錄片創作者應該深扎于全球化的文化、藝術、社會背景之中探尋深刻有效的敘事智慧,從而調動觀眾的認知欲望,獲得與他們的共情體驗與思想交互。《善良的天使》為我們打開了這樣一扇窗,讓我們認識到,敘事不僅是一種影像的藝術表現元素,更是“我們人類精神反映的一種方式,是我們經歷與感知這個世界的一種方式”[10],而達到這一境界的敘事作品往往會自然地實現于無聲處的影像說服?!渡屏嫉奶焓埂穼а菘挛乃荚诮邮懿稍L時說:“美國作為宣傳工具的電影、電視、新聞、書籍等等都非常擅長講述美國的故事,所以美國的文化能夠廣泛滲透到全世界;但是中國講故事的手法卻不太好。中國應該更有自信地講述普通中國人的故事,而不是用宣傳或簡單的方式來呈現?!边@是對中國紀錄片人的挑戰,但也是激勵。
注釋:
[1布萊恩·溫斯頓.當代英語世界的紀錄片實踐——一段歷史考察(下)[J].王遲,譯.世界電影,2013(4).
[2]布萊恩·溫斯頓.當代英語世界的紀錄片實踐——一段歷史考察(上)[J].王遲,譯.世界電影,2013(2).
[3][4][5][7][8][9]比爾·尼克斯.紀錄片導論(第二版)[M].陳犀和,劉宇清,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 ,2015:76,14,104,111,104,40.
[6]李啟毅.敘事傳輸理論與說服機制:以敘事型公益廣告為例[J].心理科學進展,2015(11).
[10] Ib Bondebjerg. Documentary and Cognitive Theory: Narrative, Emotion and Memory. Media and Communication,2014,2(1):1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