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在2016年,就有過韋慧曉的報道。韋慧曉本科在南京大學讀大氣科學,畢業后進入華為公司從事行政工作,碩士和博士在中山大學讀地球科學,其間曾赴西藏支教、到北京當奧運會志愿者。做學術,專業期刊發表的論文列了一大頁;練體育,參加了全國大學生定向越野競賽;學文藝,獲得了選美比賽十佳;當志愿者,成為中國“百名優秀志愿者”、“廣東青年五四獎章”獲得者……她的人生之路充滿了跨越和精彩。
讀博期間,參軍的念頭逐漸在她腦海中清晰起來。按照規定,博士畢業生入伍年齡一般不超過35周歲,她在一天天逼近實現夢想的最后期限。
有人說,每一個看似不合理的故事背后,都應該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韋慧曉將很多選擇歸結于自己的天性,也承認與受身邊人影響有關。她的父親是一名老黨員,自韋慧曉記事起,一身正氣的父親像極了影視作品里的正面人物。她在中山大學攻讀研究生期間,地球科學系有個老系主任,搞了一輩子地質研究,一些項目經費不多、不夠熱門,難度很大,但對國家有用,他到去世前都在推動。2008年,參加一個尋訪冠軍人物的采訪活動時,韋慧曉把老系主任選為了自己心中的冠軍,并以榜樣的精神自勉:“如果有些事情本來應該有人做,但目前沒有人做,我愿意去做!”
做沒人做的事情,免不了不被理解。當年高考,從小熱愛自然的韋慧曉填報的第一志愿就是地球科學,招生的老師不理解這個分數足以上清華的小學霸為啥選這么個冷門學科,便出于“好意”幫她改成了氣象學。博士畢業,她篤定心思要當個軍官帶兵打仗,導師支持她的選擇并寫了推薦信,但推薦語里仍然“推薦其到科研院所工作”。
除了不被理解,艱辛也少不了。2006年,韋慧曉到西藏地勘局區域地質調查大隊當志愿者,成為大隊首個到阿里、那曲地區考察的女隊員。一路上,她在無人區多次遭遇陷車危險,趟過齊胸深的激流時險些被卷走,在礦區考察時差點跌落陡崖……
有時候付出艱辛,也難免失敗,即使成功了,也難說沒有遺憾。2007年6月,父親因病去世,韋慧曉在西藏做志愿者,病榻上的父親沒等到見她最后一面。第二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前三天,母親也去世了,她請假回去料理完后事,便匆匆趕回水立方的志愿者崗位。
到西藏當志愿者的經歷,韋慧曉得到了兩點最重要的收獲:一是知道了幸福感從何而來,二是知道了自己希望從事更艱苦、付出更多,卻更有意義的職業。快到博士畢業的時候,她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想要做什么。她覺得老一代的地質工作者很偉大,她還知道,“付出更多的就是軍人”。
在西藏林芝支教,韋慧曉喜歡上了教書育人的成就感。入伍前五次參加軍訓的經歷,則讓她內心不知不覺間開始向往那一抹迷彩。這五次軍訓,兩次是高中和大學入學的“規定課目”,另外三次則是韋慧曉“自討苦吃”得來的:初中期間,參加“無線電測向”運動,她帶著指北針漫山遍野奔跑,接受了準軍事化的體育訓練;高考結束后,她勤工儉學,應聘一家酒店的禮儀人員,雖然工作被大學錄取通知書打斷,半個月的軍訓卻一天沒少;大學畢業后,她參加某電視臺舉辦的“生存大挑戰”項目,遠赴新疆軍營,接受“魔鬼營訓練”,隊列、拉練、野營、射擊、跳傘訓練,軍事科目一個接一個……
2010年八一建軍節前夕,韋慧曉寫了一篇題為《期待第六次軍訓》的文章,“省察自己對軍營的向往之情”。她寫道:“五次軍訓,五次磨煉,我沒有畏懼,反而對部隊令行禁止的嚴格紀律產生了越來越強烈的向往和期盼。”她開始尋找進入軍營的大門。她堅信,一個人投身最喜歡的事業,“雖然起點不能選擇,但走哪個方向、怎么走是可以選擇的”。
按照規定,博士畢業生入伍年齡一般不超過35周歲,她在一天天逼近實現夢想的最后期限。就像支教和做志愿者,韋慧曉希望能夠投身到一項神圣的事業中,“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參軍就是這樣一件事。高考填志愿時,這個來自廣西百色的壯族姑娘在“提前批”志愿一欄,鄭重填上國防科技大學,結果“人家在桂林和柳州就招滿了”。這一次,她決定不再讓機會溜走。
2010年10月底,她給海軍首長寄出一封厚厚的自薦信,表達了想成為一名現役軍人的愿望。“生命里有了當兵的歷史,一輩子也不會感到懊悔,而且也必將是我此生最值得自豪的歷程。”她寫道。實際上,為了穿上軍裝,她在兩年前就開始了有計劃的體能訓練。先是每天跑四五公里,一年后增加到十公里,“把運動當成和吃飯睡覺同等重要的事情來做”。
自薦信寄出后,韋慧曉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沒想到,三天后她就收到了海軍有關部門的電話。半個月后,海軍方面派人到學校考察,了解情況后為她提供了三個選擇,其中包括當時正在組建的航母接艦部隊。聽到航母兩個字,韋慧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沒有任何猶豫,她選擇了這項“與民族崛起緊緊相連”的事業。
2012年2月底報到,沒有宣誓,也沒有授銜儀式,韋慧曉坐在一群參加集訓的軍官中間聽課,心想“這就算入伍了”。第一次作自我介紹,她習慣性地向臺下鞠躬,直到部門長糾正說應該敬禮,她才意識到自己“已不是其他身份了,要抓緊進入角色”。

3月中旬,她終于登上了每天行注目禮的航母,進行熟悉艙室的訓練。從初中開始,韋慧曉就喜歡參加定向越野,對她來說,在偌大的航母船體上找到生活和工作的艙室,就像定向運動一樣過癮。熟悉艙室考核時,要求30分鐘內找到10個分布在全艦不同部位的艙室,她只用了19分鐘。在此后的一個多月里,韋慧曉開始學習航海,跟隨航母出海航行,并第一次見到黃色涂裝的殲-15繞艦飛行,“很有戰斗的感覺”。
2012年10月,韋慧曉被任命為航海部副航海長,成為航母上第一位女副部門長。命令到時,韋慧曉正在大連艦艇學院參加培訓。在航母任職的38個月里,她有20個月在院校學習。“佩著少校軍銜,但資歷章只有一排。”大連艦艇學院學員魯苗濤注意到了這位經歷特殊的少校,并邀請她到學員隊交流。交流中,35歲的韋慧曉提到自己的3000米成績不太理想,并向這群20多歲的學員下了挑戰書。
“5年后肯定超過你們!”這句話讓魯苗濤印象深刻。從那以后,他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這位少校在操場上跑步。
如何快速地適應部隊生活?韋慧曉在演講時說,自己最大困難不是暈船,也不是甲板上的寒風和冰粒子,而是時間不夠用。“我對自己的要求是,每天把天花板頂高一點點,需要有突破,不能讓它往下掉,我要往好的方向去改變。”對于韋慧曉來說,剛剛擔任實習副艦長的一年里充滿了挑戰。與航母不同,驅逐艦副艦長不僅要了解艦船的方方面面,還要了解整個編隊的情況,需要掌握的知識急劇增多。為了牢記裝備數據,她幾乎每天看書到深夜。有好幾次,魯苗濤深夜1點半值完更后看到她的艙室燈還亮著,第二天早上6點,她又準時和艦員一起出早操。在遼寧艦,35歲的她會和十八九歲的女兵搶著擦地板、保養設備,熟悉艦艇上的每一項工作。

2015年4月,她從遼寧艦調到長春艦擔任實習副艦長,次年3月即順利通過獨操考核,成為海軍首位女副艦長。2017年9月,因表現優異,韋慧曉被任命為鄭州艦實習艦長。同年,她還當選為十九大代表。
在鄭州艦,夜間巡查的艦值日員常常看到,韋慧曉的艙室凌晨1點還透著燈光——她還在加班學習。到了早上6點25分,當起床鈴音響起,女兵達瓦卓拉一走下舷梯又會看到,韋慧曉已經站在碼頭,等著她們出操了。和韋慧曉有過接觸的人,都會對她嚴格的自我要求印象深刻。有規矩就要執行,有標準就要達到。韋慧曉說,這是自己從小養成的習慣,也是對軍人這個職業的基本態度:“如果你從來不曾自律過,從來沒想過犧牲奉獻,那你從來就沒成為真正的軍人。”
對于“中國第一位女實習艦長”這個稱呼,她的看法是:“我們首先是軍人,其次是艦艇部隊的軍人,再次才是女艦員。敵人的彈藥可分不清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對于“第一位”,她也沒有很看重:“時間上的第一不重要,實力上的第一才重要。”如今,從實習艦長到艦長,韋慧曉僅有一步之遙,即幾個月后的艦長全訓考核。對此,她說自己非常有信心,并希望拿到的分數能夠超過10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