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曉靜 丁煦詩 劉士林
2010年2月,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布《全國城鎮體系規劃綱要》,明確提出規劃建設北京、天津、上海、廣州、重慶5 個國家中心城市。2016年5月4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網站公布《成渝城市群發展規劃》,提出支持成都“建設國家中心城市”。同年12月20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發布《促進中部地區崛起“十三五”規劃》,提出支持武漢、鄭州建設國家中心城市。并于2016年12月14日和2017年1月22日先后公布《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支持武漢建設國家中心城市的復函》(發改規劃[2016]2650 號)和《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支持鄭州建設國家中心城市的復函》(發改規劃[2017]154 號)予以明確。2018年2月7日,國家發展改革委網站公布《關中平原城市群發展規劃》,提出“建設西安國家中心城市”。至此,我國已有北京、上海、廣州、天津、重慶、成都、武漢、鄭州、西安9 個國家中心城市。
國家中心城市是在直轄市和省會城市層級之上出現的新的“塔尖”,集聚了新型城鎮化進程在政策、戰略和資源配置等方面的主要優勢,在國家、區域和城市群的經濟、社會和文化發展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依據上海交通大學城市科學研究院自主研發的《2017 中國國家中心城市發展報告》,截止到2015年底,中國國家中心城市的基本情況如下:在人口規模上,8 個國家中心城市的人口總量為13971.35萬,在全國137462 萬人口中占比為10.1%;在經濟總量上,8 個國家中心城市的GDP 總量為126917.91 億元,在全國689052.1 億元GDP 中占比為18.42%;在人均GDP 上,8 個國家中心城市的人均GDP 為94731 元人民幣,是全國人均水平(50000 元人民幣)的1.89 倍;在GDP 增速上,8 個國家中心城市的GDP 增長速度約為8.67%,是全國平均水平(約為6.9%)的1.26 倍;在城鎮化率上,8 個國家中心城市的城鎮化率為77.97%,是全國平均水平(約為56.1%)的1.39 倍。由此可知,國家中心城市在我國區域和城鎮發展格局中的“中心地位”已基本形成并日趨穩固下來。


從總體評估的情況看,8 個國家中心城市可劃分為3 個層級:第一個層級包括北京、上海和廣州三市。“北上廣”的各項指數大都處于前三甲的位置。只在“戰略影響”一項,廣州被重慶、天津擠出前三、前四,位列第五,既說明中心城市的培養成長需要較長時間的積累和積淀,也意味著傳統的城市化格局在激烈競爭中也在出現新的變動;第二個層級包括重慶和天津兩個“直轄市”,在國家中心城市陣營中分列第四、第五,反映出直轄市在國家政策和資源配置等方面仍具有較大優勢,不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自身在區位和發展上的短板,也形成了相對一般省會城市的差異性競爭力;第三個層級包括武漢、成都和鄭州,在國家中心城市陣營中分列第六、第七和第八。其中,武漢的“綜合實力”指數緊隨上海位列第四,超過直轄市天津和重慶,表明人口、經濟、社會、文化發展比較均衡且近年來有較大幅度的提升;“中心作用”指數上排在第五,位于重慶、天津之間,顯示出近年來武漢市在長江中游城市群的集聚力和影響力不斷得到強化。位于西部的成都和位于中部的鄭州分列第七、第八,各自的一級指數排名也基本上處于同樣位置。但在局部也有亮點。成都的“社會發展”指數位列第三、“文化發展”指數位列第四,與其優良的生活方式資產基本一致。鄭州的“人口發展”指數位列第三、城市“中心作用”位列第四,符合河南省作為人口大省和鄭州作為河南省會城市的現實。在國家中心城市陣營中,成都和鄭州都屬于需要加快謀劃、布局和發展的城市。
當今世界的城市群主要有兩種發展模式:一是以經濟、交通和人口為基本要素的“經濟型城市群”。它肇始于20 世紀60年代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城市群——主要依賴長約500 英里的美國高速公路U.S.I 軸而實現了經濟快速增長的波士沃施。這是今天眾多中國城市群直接的模仿對象,也是規劃和評估城市群發展的主要參照。二是以文化、生態和生活質量為目標的“文化型城市群”。如以金融、設計和高科技為競爭優勢的大東京城市群、以技術產業和風險投資取勝的北加州城市群、以潮流和產業設計中心為目標的意大利城市群等。與傳統的“經濟型城市群”相比,“文化型城市群”代表了城市群的理想形態和更高目標。按照我們的研究,理想的城市群是一個在人口、經濟、社會、文化和整體結構上具有合理層級體系,在空間邊界、資源配置、產業分工、人文交流等方面具有功能互補和良好協調機制的城市共同體。參照這個分類原則,我們可以把國家中心城市劃分為“經濟主導型國家中心城市”和“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可以預言,在全球人口爆炸、能源危機、生態環境急劇惡化和我國建設生態文明、探索綠色發展和建設文化強國的雙重背景下,“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必定要成為國家中心城市規劃建設的戰略性工程和示范性目標。
從當前的實際情況看,絕大多數中心城市還沒有意識到這個變化。這是“凡國家中心城市要GDP 過萬億元”大肆流行并被一些城市盲目信奉和競相追逐的主要原因?!叭f億元GDP”是長期流行的“以GDP 論英雄”的慣性思維在作祟,對國家中心城市建設的危害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作為一個已被歷史淘汰的量化經濟指標,完全不符合“五大發展理念”的要求和方向。而把復雜的城市發展簡單化為經濟增長的攀比,也不能客觀評價國家中心城市的綜合發展水平和城鎮化建設質量。二是“萬億元GDP”會誤導國家中心城市的發展方向。國家中心城市是承載和落實國家戰略意圖及使命的巨型平臺,其主體與核心功能是帶動、支撐、引領城市群和區域發展。一旦把“萬億元GDP”作為準入“門檻”,勢必使經濟總量不足的城市想方設法去“虹吸”下面的資源、項目和人才人力,造成更為嚴重的兩極分化和各種不充分、不平衡問題,使國家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城鄉協調發展的戰略部署流于空談。目前的9 個國家中心城市,只有鄭州和西安的GDP 未過萬億元。這兩個城市應結合自身豐富的文化資源和文化產業基礎,率先探索走“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建設的新路子,將進一步提高“鄭州的首位度”作為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否則會在“萬億元GDP”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喪失正確的戰略判斷和應有的戰略擔當。
鄭州規劃建設國家中心城市,必須處理好兩個基本角色的關系:一是作為新晉國家中心城市,必須認真研究和領會國家總體戰略布局的要求,承擔起支撐中原崛起的光榮使命;二是作為傳統農業大省的省會城市,必須充分照顧河南的城市化現狀和高質量發展需要,以引領中原城市群一體化發展和支撐中部崛起為己任。
在現實挑戰上看,鄭州建設國家中心城市的不利條件非常明顯。
鄭州在城市化進程中面臨的挑戰,集中反應在鄭州在中國國家中心城市的排名上。在除西安以外的8 個國家中心城市中,鄭州的總體發展水平、“綜合實力”“中心作用”“戰略影響”三個一級指標及經濟和社會發展均排在第八。最好的排名是人口自然增長率,以10.9‰位居8 個國家中心城市的首位,同時在基礎人口密度和發展趨勢上優勢較為明顯。但也不完全樂觀,這是由于人口眾多與勞動力素質不高的矛盾決定的。人口眾多在農業文明中曾是社會發展主力軍,在工業文明時代曾是廉價勞動力,但在后工業文明時代卻可以說成為城市發展的沉重負擔。在這樣比較磽薄的基礎上建設國家中心城市,不僅需要有巨大的勇氣和準備付出更多的努力,同時也需要認真研究、判斷和選擇適合自身的發展模式??傮w看來,鄭州不適合走以經濟、交通和人口為基本要素的“經濟主導型國家中心城市”的老路子,而應該著重考慮和探索走“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的新路子。
從發展機遇上看,鄭州建設國家中心城市的有利條件同樣非常明顯。
中原文化是古代中國主流文化,以鄭州為中心的中原城市群,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最主要的發源地和核心區。2009年11月,時任河南省委書記徐光春在一篇講演中指出:“河南作為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的重要發祥地,五千年中華文明史中有三千年是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河南歷史曾是中國歷史的主流和濃縮,不僅影響和推動著中國歷史的發展進程,而且在今天乃至將來仍然具有巨大的價值?!北本煼洞髮W劉成紀教授指出:“就歷史而言,中國文化是從中原出發的文化,研究這一文化,有助于把握中國文化和中華民族精神的正脈,并為其后續發展理出一條清晰的線索?!彼€把中原文化的基本價值觀歸納為十點:以中原為中心的天下觀念、和諧共存的自然觀念、和諧共處的社會觀念、反分重合的國家觀念、以人為本的人學觀念、知行并重的求知觀念、有所作為的人生觀念、重德守信的倫理觀念、尚儉節用的經濟觀念、開放包容的文化觀念?!俺谝稽c外,其他已作為普遍價值被中國人接受,并成為中國文化秉持的基本原則?!边@種深厚的精神根基、豐富的思想資源和重大的歷史影響,使鄭州國家中心城市建設絕不是一個經濟中心,而是要承載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創新和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這個更加偉大而艱巨的任務。
綜合以上兩方面,規劃建設“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應成為鄭州的戰略首選。首先,河南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現狀和“短板”、我國有限的環境與資源無法支撐正在行走的“舊型工業化”道路的現實,使得改變經濟增長方式已成為懸在當代中華民族頭上的達摩科利斯之劍,這就為中原地區實現“由短板變優勢”的“華麗轉身”提供了客觀環境和現實條件。其次,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長期是河南發展的“軟肋”和“包袱”,但隨著“文化型城市化”和“人文城市”建設在當下的全面展開,它們正成為發展文化生產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生產對象,在以文化經濟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也為人民群眾提供了豐富的傳承著優秀中華文化基因的精神食糧,具有一舉兩得、事半功倍的系統效應。再次,在建設“華夏文明傳承創新示范區”的戰略目標統領下,鄭州市近年來在建設文化大市、文化強市、國家文化消費城市等方面不斷發力,公共文化設施已實現全覆蓋,文化產業躍居四大戰略支撐產業和十個主導優勢產業之列。舉辦有黃帝故里拜祖大典、國際少林武術節、國際旅游城市市長論壇等大型活動,這些都為建設“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打下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創造了良好的社會條件、形成了高度的文化共識。把建設“文化引領型國家中心城市”作為鄭州的戰略首選,可以校正“經濟主導型國家中心城市”發展模式的偏頗,引領國家中心城市的經濟和人文協調發展。同時也有利于鄭州站在國家中心城市的新高度和新視野,謀劃和重構城市的文化功能和文化發展,在新起點和新形勢下提升文化生產和文化創新能力,在國家城市體系最高層級上探索“文化型城市化”的發展,為我國眾多的文化資源型城市發展提供示范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