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國家認同 ? 個人價值 ? 哈貝馬斯 ? 政治哲學
一、國家認同和個人價值的關系淺析
(一)國家認同的涵義
“國家認同”這個概念的形成是自“國家”這一政治實體出現之后才日漸形成的,然而“認同”早在原始人類開始群居生活而形成部落、族群、社群等共同體,人與人之間開始交往,社會生活開始形成之際就萌芽了,盡管當時人的“自我意識”還不甚完善,他們可能只是做出保衛部落、抵御外敵的行為,殊不知這種本能背后蘊含的“認同”意義。現代意義上的“認同”是一個心理學和社會學術語,指幫助個體在個體自身生活中產生秩序,并幫助個體置身于群體之中或卷入與集體的認同[1],是自我在情感上或者信念上與他人或其他對象聯結為一體的心理過程。
當“認同”加上了“國家”的前綴,在概念和涵義上關涉的領域和問題就變得復雜而多元,使“國家認同”成為一個涉及哲學、心理學、社會學、政治學等多學科的概念。本文將“國家認同”理解為個體對于自身所在的政治共同體歸屬的確認,對于國家歷史文化傳統、道德價值觀、政治理念等的認同,以及對于自身主體性價值確證的心理活動過程。
(二)國家認同危機
隨著全球化進程的加速,國家間的國際合作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領域逐漸普遍化,而各國公民之間的國際民間交往也隨著國際市場的擴大而深入,這個由“世界公民”組成的“地球村”,看似走向了共同繁榮和世界一體化,但是其背后隱藏著深刻的“國家認同危機”。這種危機和沖突出現了在國際、國家、民族、社會、個人等不同的層面,本文主要著眼于個人層面的問題,個人在其中面臨著文化認同的消解、主體價值的缺失、身份沖突的混亂等國家認同危機。
1.文化認同的消解
國家認同不是一個靜態的理論模型,而是一個在歷史中生成和不斷變化的動態過程,那么,歷史的關鍵性要素“人”在其中所形成的文化認同也必然是國家認同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認同可以看作是國家認同的前提和基礎。首先,文化認同讓個體產生對于群體的歸屬感。共屬于一個群體中的人,在行為過程中產生相似的行為習慣、社會習俗、語言、信仰甚至宗教,這種文化上的紐帶讓我們感受到我在群體中與他者是同質的,并且在歷時性視角下形成的國家傳統文化會讓我們產生一種對于群體的歸屬心理;其次,文化認同讓個體產生對于民族精神的自信感。亨廷頓曾指出,不同民族的人們常以對他們來說最有意義的事物來回答“我們是誰”,比如祖先、習俗、語言、宗教等等[2],可以看到,個人往往傾向于用最具有意義的事物或者符號來界定自己,這種文化認同體現出個體在面對群體意義的“他者”的國家時,對于自身民族文化精神、國家基本價值的認同和自信。
在跨文化傳播和多元文化主義的推行下,在文化認同領域出現了多重危機。身處其中的個人可能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其他國的文化理念、價值觀、生活方式、意識形態所影響而逐漸消解了對本國的國家認同。
2.主體價值的缺失
在國家的一些問題上,個人往往感覺到無力,國家賦予公民的權利也往往得不到發揮,在嚴密的國家政治、法律體制下個人喪失公民身份的主體價值,而成為意義或精神世界的“空心人”,這是國家認同危機產生的根本性原因之一。現在的大部分國家都是民主制,但是否真正在每個個體的教育、政治權利、價值等實現了民主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無論是代議制、直接民主還是別的形式,國家所建立的一系列的政治機構、各類制度、法律等在一定程度上保障著公民的日常生活,個體需要這樣的外在保障,但是當這種制度或者機構成為束縛人的力量,在其中的“公民”就被異化成為國家政治的手段,缺失了其主體價值,自然也就難以形成集體意識和國家認同。在“認同”的問題上,如果更多的從共同體出發,從國家本位去考慮,就會使個人在社會中被分化,單個人的活動和“原子式”的個人是這種主體價值缺失的表現。
3.身份沖突的混亂
個人在社會中總是有多重的身份,歸屬于多個不同的群體,這些群體有些是由于血緣、階級而區分的,有些是由于興趣、信仰而形成的,多重身份的個體在每一個群體中都會產生不同程度的認同感。當這些不同的自我產生沖突時,就會使身份沖突的混亂而產生認同的沖突,從而對國家認同造成威脅。
(三)個人在國家認同建構中的價值
1.自我認同生成社會心理基礎
洛克曾說過,集體自我是個人自我擴展的結果[4]。個體的自我認同和國家認同有著內在的聯系,自我認同生成了國家認同的社會心理基礎。國家認同體現的是人們內在的心理認知,所以我們首先需要對“自我”進行剖析,對自我的心理情感、自我意識的認識,對自我與外界客體的關系的認識,對于自我與他者異質或同質的認識,對于個體在國家中所處的地位的認識,只有在明確了這些認識而獲取了個體的自我認同和身份認同之后,才有可能將其擴展和建構起集體認同和國家認同。
2.個人實踐形成群體特性
個人在其實踐活動中發現自己和同一群體的成員的同一性,從而形成共同的群體特性,這是國家認同的關鍵構成步驟。國家認同這一觀念是社會經驗的產物,個人在社會中的實踐活動構成了這種經驗,并且,實踐是隨歷史發展的,所以國家認同也是歷史的變化的。個人在與社會群體的互動中產生在文化、政治、民族等的共同的意識和集體的行動,不僅使國家形成一套固定的政治制度、文化傳統、民族精神,也使得在這樣的社會結構中的個人產生對于集體的國家的依賴和認同。
3.個體自主建構的意義
國家認同是認知主體“人”的心理意識,所以需要個人自覺地去建構。國家認同不是在人的社會活動中自然地產生和流露的,需要人們自覺地對于群體生活進行反思,自主地調整自己以適應社會群體,同時也改變著社會進程本身。個人在建構著共同體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的同時也就是在建構著個人在集體中的存在,建構著對于國家的認同。例如,我國提出的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這是在長期的歷史實踐過程中總結出來的公民普遍認同的價值理念,也是每個人在發揮自主性而認知到的國家圖景,表現對于國家價值觀的擁護和認同,能動地構建起自我在國家層面上的意義,也塑造起了國家認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指導著我們的實踐,這種踐行也在不斷豐富著其內涵,強化著我們對其意義價值的認同。
二、哈貝馬斯的政治哲學
哈貝馬斯是法蘭克福學派第二代的代表人物,他在受到老一代法蘭克福學派思想家的影響以及現實多元文化、多元價值、多元政治對于多民族國家的國家認同危機下,開始對于政治感興趣,并將哲學和現實政治結合在一起[5],分析和理解他的相關政治哲學的思想將會加深我們對于國家認同和個人價值互動關系的理解,并且對于新的形勢、意義、價值下國家認同的建構有著啟示的意義。
(一)國家與社會良性互動
在早期的自由資本主義社會,國家與社會是分離的,國家的活動限制在政治領域,而個人的經濟活動等是在市民社會的范圍之內。哈貝馬斯致力于連接溝通包含政治、經濟、法律體系的系統世界和包含社會文化體系的生活世界,亦即實現國家和社會的理性的一體化。在這樣的國家和社會良性互動的公共領域中生活的公民是可以實現其自由權利的,公民可以自由地對國家的利益問題、公共政策等展開討論,而非強制性地被動地接受制度;公共生活由所有的公民來確定其意義,傳統可以被改革和取代,公共領域可以被擴展和創新,是全體公民在實踐進程中不斷改變的;公民對于社會政治生活的參與和對于國家權利的監督與制約以實現真正的現代民主。
哈貝馬斯對于這種建立在主體間理性和共識性基礎上的公民政治有利于公民對于國家制度領域的認同增強,社會的各類制度是在經過所有公民集體討論之后才確定的,這樣政策實施的難度就大大減小,公民也會普遍傾向于遵守自己制定的、符合自己價值觀和利益訴求的政策,這樣國家認同就滲透在了這種公民政治生活之中。
(二)商談建立理性生活方式
哈貝馬斯將商談視為政治正義和公民權利得以實現的重要途徑。他確立的這種商談的方式可以說是將傳統的倫理學進行了一個范式的轉換,把道德的基礎從“先驗理性”轉換為“交往理性”,從“主體性”轉換為“主體間性”[6]。在他看來,一個行為或者一個規范,只有在參與其中的人進行商談討論之后才是具有有效性的。所以在民主的問題上,他主張在商議民主的模式基礎上實現道德的商談、政治倫理的商談和實用的商談,最后實現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善。
哈貝馬斯描述的理性生活的重建是基于商談的,首先,人們在道德層面經由商談而達成價值共識,然后再將這種共識過渡到政治層面形成制度化的規范,從而使人們的主觀認知和共同的行為規范相統一。商談也是有利于國家認同的構建的,首先商談使集體中的個人能更好地協調自我利益和集體利益,而不至于出現個人的價值認同與國家認同相沖突的情況,其次,這樣的商談使得國家認同不僅在外在的行為規范領域實現公民行為的一致化,而且也符合每個個體內在心理的價值認同和主觀認知,真正使得主客體的統一,個人價值在國家認同上的實現。
(三)主體的交往能力和行為
哈貝馬斯將人的行為分為目的行為、規范調節行為、戲劇行為和交往行動。“交往行為是一種諸主體之間通過符號進行協調的互動,這種行為一般以語言為媒介,通過對話和商談,達到人與人之間的理解和一致,以求獲得共識”[7]。
海德格爾有言“語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語言的寓所中”。語言性也是哈貝馬斯交往理性的重要特征之一,語言內在地含有一種使主體與主體之間達成一致的可能性,語言也與理性相聯系,語言也可以看作是“認同”的基礎,人與人之間、民族之間、國家之間的交流都有賴于語言的互通,在語言的交往中,參與者主動地進入與他者共存的交往結構,尋求實踐的自我與他者的聯系。哈貝馬斯認為世界上的任何人,無論民族、膚色、語言、受教育程度、貧富狀況如何,都應該具備一定的交往資質,交往資質是“以相互理解為取向的言說者把完美構成的句子運用于現實之中,并使兩者吻合的能力”[8]。這里對于處于社會生活中個人提出了要求,需要個人具備著主體的認知能力、言說能力和反思能力。
這三種能力以及交往的理性也是個體在國家認同構建中不可或缺的要素。個體在交往行為中需要對自己的主觀世界、外界客觀世界以及主體間的社會世界進行區別、反思,以形成某些共識,某些普遍化的認同。
三、哈貝馬斯政治哲學對于國家認同建構的啟示
在上述討論之后我們明確了,在面對價值缺失、認同弱化的現實危機下,國家認同不僅僅是一個單一的政治問題、文化問題,或者說涉及個人與集體的關系問題,更是一個需要將個人的價值、自我的確證、交往行為的實踐涵蓋進去的一個系統的問題,在這之中,個人對于國家認同的建構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同時,國家認同也反過來影響著個人價值觀、自我意義的建構,這種互動若是被理性地指引就能成為良性的互動而有利于個人、社會、國家的發展。我們在哈貝馬斯基于交往理論、商談倫理、社會與國家互動等理論的政治哲學視域里尋找這種理性,并且給現代國家的國家認同建構,個人在國家建構中的作用發揮,國家建構中價值的復歸等問題給以啟示。
(一)個人與國家的價值統一
個人應該將自我意識融入到國家認同的建構中去,并將國家認同自覺轉化為自我意識的一部分。在這樣的互動過程中,國家成為個人確證其身份和意義的重要維度,個人也更好自覺地建構對于國家的認同感、歸屬感,更加忠誠地維護國家的利益和協調個人的利益,避免過于強調自我的個性而導致認同的弱化。
(二)規范與自由的意義統一
“認同是行動者意義的來源,是個體在文化特質或相關的整套文化特質的基礎上經由個別化而建構意義的過程,意義是個體為其行動的目的所做的象征性確認”[9],為了破解個體的身份被社會性地定位,個人在國家制度建設領域參與的限制而導致的認同消解,哈貝馬斯倡導的商談原則和交往理性解決了這一矛盾,使得國家認同既在外部的制度層面形成了普遍化的原則而維持良好的社會秩序,也使得個人內在的心理預期與之相符,實現自由的民主,最終由規范和自由的統一而形成國家認同。
(三)主體和客體的行為統一
國家認同的建構,既需要需要作為客體的國家做出一些措施使國家認同存在于個體之中,也更需要作為主體的“人”主動地對國家認同進行主體性的建構。
國家層面需要針對可能存在的消解國家認同的問題采取各種措施和機制,在基礎的經濟層面,努力發展生產,合理分配社會資源,致力于消除貧困和兩極分化,使階級分化弱化,改變社會不公正狀況;努力加強公民教育,促進公民身份認同,充分創造個人在國家的價值實現途徑,引導人們學習國家的歷史、文化、地理、法律、價值理念等知識,培育個人的公民意識和愛國意識,反對狹隘的民族主義、地方主義等;努力實現政治民主,更多的讓公民參與到政治生活中,讓公民商談的結果體現在政策制定、法律制定、規章制定等方面。
而作為個人,也需要主動地認識自己在國家政治、文化、法律生活中的身份和地位,深入了解公民身份的權利和義務,并在生活中與他人、社會、別國等交往的過程中主動地建構對國家的情感歸屬、對國家的榮譽感、責任感和認同感。并且在這一實踐過程中加深對于“自我”的認識,對于個人價值的確證。
在個人與國家價值統一、規范與自由的意義統一和主體和客體的行為統一下形成的國家認同必然是一個包含著個人價值的理性心理意識和一種合理的行為方式,在理論和實踐領域都能產生重大的意義和價值。
參考文獻:
[1]江杰英.論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J].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04):26-30.
[2]張立軍.文化核心與民族認同的思辯——兼議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論”[J].內蒙古民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06):49-52.
[3]西珠.達賴集團所謂“高度自治”的內涵及實質[J].人權,2003,(05):52-53.
[4]聶文軍.洛克的人格同一性思想初探[J].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02):54-57.
[5]姚大志.哈貝馬斯政治哲學的內在邏輯[J].社會科學研究,2010,(01):114-119.
[6]丁乃順,鄒麗霞.論哈貝馬斯的理性觀轉變及其合理性途徑和基礎[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1,(03):172-176.
[7]韓紅.論交往行為合理化的實現途徑──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的核心問題[J].學術研究,2002,(02):45-50.
[8]宋海艷.從話語倫理到話語民主[D].黑龍江大學,2015.
[9]竇立春.公民身份的倫理認同[J].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05):12-17+146.
(作者簡介:吳雨佳,本科,單位: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研究方向: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