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一座城，愛一家人

粟溪的冰

1

廖丹和向尚都是二婚。她帶著7歲的女兒;他帶著9歲的兒子。她離異，前夫嗜賭、家暴;他喪偶，5年前妻子車禍去世。

兩年前，兩人的母親同時住進了一家醫院的同一間病房，向尚和廖丹的都有工作要忙，于是在老人們的提議下他們分工合作，輪流照顧。慢慢地，兩位媽媽都喜歡上了對方的孩子，牟足了勁想撮合他們走到一起。

向媽媽動完手術那晚，廖丹也在醫院，她遵照醫囑不停地幫向媽媽按摩腿部，很是耐心。向尚看在眼里，堅定了要娶廖丹的決心。

廖丹一直沒答應，總說一個人帶女兒過挺好，不想再婚。向尚問為什么，她搖了搖頭：“兩個家庭，兩個原本陌生的孩子，現在要住到一個屋檐下，想想都累。”

向尚沒有氣餒，廖媽媽也給他“助攻”，她天天給廖丹念叨向尚的好，說他為人溫和，善解人意，家教也好。

四五個月后，廖丹終于同意再婚試試，她把“試試”兩個字拖得長長的，弄得向尚覺得自己是一只小白鼠，被她拿來做實驗。也是，從事中草藥研發的廖丹，最擅長的就是做實驗。好在，兩個家庭的重新組合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些困擾，兩個孩子從陌生到熟悉適應得非常快。只用了一個月，家里又出現了孩子的歡聲笑語。

一天晚上，廖丹的女兒筱筱和向尚的兒子向好在客廳玩，筱筱的背帶裙帶子滑下來了，向好正要幫她穿好，廖丹快速走過去，假裝撿積木，卻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向好。向好愣了愣，有點尷尬，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

從那以后，向好總是離筱筱遠遠的，有時筱筱想去他房間，他也會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出來。向尚要他帶妹妹好好玩，向好委屈地說：“她不是我妹妹，她媽不喜歡我跟她玩。”

回到臥室房間里，向尚委婉地對廖丹說：“你好像不太喜歡向好跟筱筱玩。”廖丹笑笑，說：“向好馬上進入青春期了，畢竟跟筱筱沒血緣關系，我覺得還是注意點好。”

實際上，廖丹把向好照顧得不錯，輔導他功課非常耐心，飯菜盡量照顧他的口味，去學校開家長會時也會詳細了解孩子的情況，積極參加孩子班上的活動。認真一想，廖丹的擔心也在情理之中，但向尚就是感覺別扭，覺得這樣做不像一家人，反而像公事公辦，隔著一堵墻似的，兩個孩子有時也顯得不知所措。向尚覺得自己的婚姻充滿濃郁的陌生感，這不是他想要的。

2

這天晚上，向尚扛著天文望遠鏡領兩個孩子去樓頂看星星，廖丹默默地跟在后面。

突然，筱筱站在望遠鏡前大聲喊起來：“媽，快看，摩天輪！上次爸爸跟我們一起去坐的。”廖丹皺皺眉，應付了幾句就以上面太冷為由帶孩子下去了，留下向尚父子在樓頂發愣。

緩過神來的向尚問兒子：“你覺得阿姨好嗎？”向好想了想，說：“阿姨對我挺好的，就是有點冷冷的，她似乎總是不開心。今天阿姨來我們學校，配合家委會準備明天的活動，她能干，還溫柔，跟大家在一起很開心。但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就哭了。”向尚嚇一跳：“哭了？”向好繼續說：“是的，在一家水果店門口，有個老奶奶喊她，還跟她說筱筱爸爸怎么怎么的，阿姨和她說了幾句就牽著我走了。然后我看到她開車時流眼淚了。”

晚上，向尚問廖丹是不是忘不了筱筱爸爸，廖丹搖頭，責怪向尚怎么問這個。向尚嘆了口氣，說：“其實，一起生活這么久，忘不了很正常。說心里話，我就經常會不由自主想起向好媽媽。”廖丹看看向尚，沉默良久，說：“其實不是忘不了他，相反，是努力想抹去那些過去，卻總會冒出各種事情提醒自己，有些郁悶。”

黑暗中，向尚忽然說：“我想給你踏實的快樂。也想給我們這個家踏實的快樂。”房間里很靜，廖丹聽得清清楚楚。直覺告訴她，向尚說的是心里話。

幾天后，向尚對廖丹說：“我們全家換個城市生活吧。比如去杭州。”選擇杭州，向尚經過了深思熟慮。杭州離他們現在生活的城市南京不遠，乘高鐵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生活方式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孩子適應起來快，老人來往也方便。廖丹去杭州出差過幾次，她對那里的印象挺好。更重要的是，杭州那邊幾乎沒有親戚熟人，他們可以全新開始而不被過往打擾。向尚已經跟杭州那邊的一些公司接觸過，他們夫妻應該可以在較快的時間內找到不錯的工作。

介紹完這些，向尚看著廖丹有些驚訝的表情，說：“我們帶著孩子們‘私奔一次吧，從所有的往事中抽離，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沉默了幾分鐘，廖丹說：“好！”

3

兩個月后，向尚和廖丹帶著兩個孩子在杭州安頓了下來，筱筱正好開學進小學，向好剛進初中，沒有插班帶來的麻煩，孩子們很開心。向尚特意租了套一樓的房子，門前有個院子。他給孩子們搭了秋千，又砌了花池。他在院中擺上餐桌，呼喚著兩個孩子從廚房里傳遞飯菜。廖丹切菜，他掌勺，夫妻倆相視一笑，新的生活開始了。

經過一個多月的適應期，大人小孩都感覺不錯，像移栽的植物落了根，踏實平靜下來。一切都是干凈而嶄新的，廖丹雖然工作比之前辛苦，但心情看上去輕松很多。向尚說：“相親相愛不能只有日子，還要有浪漫。”

從此，一家人開始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游玩杭州。比如，深秋的周末，他們經“高人”指點從小道上天竺山，沿途叢林斑駁，風景如畫，還能邂逅到鳥窩、野果，又可以去佛學院的池塘邊聽青蛙叫。雨霧天則一家人帶著零食坐到法喜寺后的山頂上看西溪，濕地中的村莊有時被霧覆蓋，等到霧散去，村莊輪廓顯露出來，旋即又被云掩住了……向尚帶孩子們畫眼前風景，教孩子們關于杭州的古詩詞。平日里孩子們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但坐在文字里才有的景致中，忍不住就有了興趣。

假期，孩子回了爺爺奶奶那，向尚隱晦地提議和廖丹去度“小蜜月”。兩人手牽手到西湖坐搖櫓船，他們依偎在一起看山、聽水、聊天，向尚說：“今晚沒月亮，有點遺憾。”廖丹不知何時也會了情話：“怎么沒月亮？你就是我的明月啊。”

到杭州兩年后，他們買了新房搬了新家。為了裝修，一家人都付出了努力，最后都有了自己滿意的房間，兩個孩子說應該慶祝，好久沒出去玩了。

于是一家四口又興高采烈地出發，去九溪十八澗看“山中月”，去靈隱寺聽泉水，上飛來峰看月色，挑選心儀的民宿住一晚。

向尚特意選了大大的親子房間，兩張小床，一張大床。一家人一起在陽臺上看雨后的螢火蟲明，聽樹叢中貓頭鷹叫。兩個孩子背宋詞，背著背著，筱筱說：“哥哥，你有沒有發現，李清照是個酒鬼呢，一會‘沉醉不知歸路，一會‘濃睡不消殘酒。”向好笑起來：“還真是哎，一千多年前的秘密居然被我們家筱筱發現了啊。”一家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等孩子們睡著，廖丹靠近向尚的身體，輕輕地說：“尚，我覺得很快樂，是很踏實的快樂。”向尚擁過妻子，說：“我也覺得很幸福，是很踏實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