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意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
在我國,法科碩士研究生的結構由法學碩士、法律碩士(法學)、法律碩士(非法學)、在職法律碩士(現在為“非全日制法律碩士”)組成。1996年我國正式招收法律碩士生,沒有限制法學本科畢業生報考,有八所高校首批試點招收法律碩士生。2000年,法律碩士生招生對象則限定為大學非法學專業的本科畢業生,通常稱為法律碩士(非法學)。到了2009年,教育部又將法律碩士專業學位面向法學專業背景的考生招生。2010年,教育部正式將法律碩士(法學)納入碩士研究生常規的招生計劃。至此,我國法律碩士的“多重雙軌制”已然形成。2017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下發《法律碩士專業學位研究生指導性培養方案》(適用于非法學專業畢業生),指出法律碩士(非法學)專業學位主要培養立法、司法、行政執法和法律服務以及各行業領域德才兼備的高層次的復合型、應用型法治人才。該指導性培養方案在培養內容、培養方式等宏觀方面均圍繞復合型、應用型法治人才目標展開。作為微觀層面的教學模式,理應與培養模式進行有效對接,并以復合型、應用型法治人才作為首要的任務。然而,二十余年法律碩士培養的實踐表明,法律碩士(非法學)混同于法學碩士、法律碩士(法學)教學模式,以及泛本科化等現象凸顯。而問題的根源則在于:非法學法律碩士沒有接受過系統的理論法學教育或培訓,但研究生階段又有專題研討、深入探究的訴求。純粹的大班授課或者小班研討均不能滿足非法學法律碩士系統掌握知識并拓寬視野的雙重需求。因而,如何在大班授課基礎理論,與小班研討熱點或實務問題之間尋求平衡,是法律碩士(非法學)教學模式改革始終無法回避的問題。筆者擬以所教授的“國際私法學”及其問卷調查為基礎,展開對法律碩士(非法學)“大班授課、小班研討”混合式教學模式的探討。
我國大約有600 多所院校設立了法律院系,有將近1/3 的法律院校獲得招收法律碩士的資格。鑒于我國涉外民商事交往的頻繁,法律碩士(非法學)應用型人才理應熟悉甚至精通涉外民商事法律適用的規則,國際私法應當成為該類學生知識體系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縱觀這些有資格招收法律碩士(非法學)院校培養方案的課程體系,“國際私法學”均被列為比較重要的一門課程。

表1 有權招收法律碩士的院校情況
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辦公室先后10 批次授權審批法律碩士專業學位授權點,截至目前有權招收法律碩士的院校共有198 所(詳見表 1)。
從上述表格可見,隨著我國法治社會目標的確立及建設過程的推進,很多綜合性院校甚或理工科院校紛紛成立法律院校,這些院校在逐步發展自身優勢專業的基礎上開始招收法律碩士。以下以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法律碩士(非法學)專業學位研究生指導性培養方案》(以下簡稱《指導方案》)為指導,并選取中國政法大學、復旦大學、蘇州大學、重慶大學和桂林電子科技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非法學)培養方案為代表,探究“國際私法學”這門課程在法律碩士(非法學)課程體系當中的地位。

表2 代表法學院校法律碩士(非法學)“國際私法學”開設情況
就被授予法律碩士招收權的時間和批次而言,以上院校分別位于第一批、第三批、第五批、第七批和第九批,具有較強的代表性。在這些院校中,“國際私法學”大多屬于限選課或選修課,學生在6 至9 門課程中選修5 至7 門課程。值得注意的是,蘇州大學法學院將“國際私法學”作為必修課。重慶大學則對法律碩士(非法學)確定了研究方向,其中國際法方向的法律碩士可選修“國際私法學”。
可見,盡管“國際私法學”在絕大部分院校法律碩士(非法學)培養方案中并非居于學位基礎課或核心課的地位,但該門課程的重要性隨著我國開放程度的擴大必然進一步彰顯。“國際私法學”有效銜接了民商法與國際法課程,為我國應用型法律碩士將來處理外貿企業涉外法務,以及審理涉外民商事爭議提供了理論積淀。因而,各院校應當重視該門課程,并將其教學模式與社會需求進行有效對接。
鑒于法律碩士(非法學)的學科背景,以及師資等方面因素,有些院校采取法律碩士(非法學)與本科生一起開設“國際私法學”的現象。該種教學模式可以顧及法律碩士(非法學)對“國際私法學”基本概念、基本理論、總體框架等不了解的現實,并提高了授課效率,但忽視了法律碩士(非法學)培養目標所強調的復合型、應用型法治人才的要求。作為培養對象,法律碩士(非法學)對該門課程也有自身的期待。對此,筆者對所教授的“國際私法學”中的法律碩士(非法學)學生開展了問卷調查。
參與調查的為*校2017 級法律碩士(非法學)的10 名學生,這些學生本科階段所學專業分別為公共管理、金融管理、電子商務、經濟學、商務英語、生物工程、計算機科學與技術、食品科學與工程、光電信息科學工程與技術、軟件工程。也就是說,該年級法律碩士(非法學)的專業背景中僅有1 名為文科(商務英語),4 名文理兼修專業。其余5 名來自理科專業。70%的學生是因為對法律感興趣而就讀法律碩士。在被問及最期待從國際私法課程學習中獲得的知識或能力時,80%的學生回答“處理涉外民商事糾紛的能力”,30%的學生還提到了“獲取英文文獻的方法”。當被問及與本科生一起上課的態度,40%的學生回答“不好”,50%的學生回答“一般”,10%的學生回答“好”,所有學生主張法律碩士單獨開課會比與本科生一起上課好。而在單獨授課模式中,70%的學生主張用專題研討的形式,30%的學生同時贊同文獻研讀形式,20%的學生主張仍采取傳統授課方式。當被問及如采取專題研討教學模式,會否課前積極搜集、研讀文獻,課上積極發言時,80%的學生回答“會”。在對本課程的具體建議方面,絕大部分學生主張更多地通過研討典型、熱點案例或專題,以求對本課程更深層次地了解,同時提高自身的思辨能力、處理具體爭端的能力。
縱觀此次問卷調查的情況,至少可以獲悉學生以下方面的意愿比較強烈:其一,單獨開設“國際私法學”課程,對該門課程在掌握基礎知識基礎上朝應用性或研究性方向拓展;其二,專題研討或案例分析在法律碩士(非法學)“國際私法學”課程教學中應占據主導地位。筆者就此也走訪過一些院校,單獨小班開課或大班一同授課兼而有之,單獨開課將成為主流或唯一的方式。對此,筆者認為這是各院校更重視法律碩士教育的重要體現,將為社會培養出應用性更強,或者具有一定研究能力的法治人才。然而,如若完全擯棄大班一同授課的形式,純粹以專題研討或案例分析的形式,則可能出現的問題是,如何彌合法律碩士(非法學)對國際私法基礎知識掌握的欠缺?“國際私法學”并非法碩聯考的考試科目,學生未必了解該門課程的知識架構和具體規則。為此,有必要通過大班授課的形式彌補基礎知識的斷層,并為小班研討或案例分析奠定基石。筆者認為,“大班授課、小班研討”應當成為法律碩士(非法學)“國際私法學”比較恰當的教學模式。
小班研討式教學源于西方的習明納(seminar),首次于1737年由德國學者格斯納(J.M.Gesner)引入大學課堂,19世紀70年代亨利?亞斯(Henry Adams)將其引入哈佛大學。小班研討主要基于大班授課的種種缺陷或問題而產生,諸如師生關注、互動不足,難以滿足學生個性化發展需求,不利于學生創新精神與實踐能力的培養,灌輸式教學效果不佳,等等。19世紀20年代,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先生將習明納(seminar)引入中國。北京大學、浙江大學、復旦大學、杭州大學等較早實踐,四川大學、大連理工大學、華中科技大學、中國科技大學、廈門大學、湖南大學、黑龍江工程學院、南京審計大學等紛紛探索該種模式,并發展出形式多樣的“大班授課、小班研討”形式。在國際法教學上,已有學者提出“問題教學模式”,提倡以小組的形式就特定問題組織學生展開論辯或研討,教師在其間主要起到設計問題、引導論辯、答疑解惑以及總結評論等作用,問題教學屬于典型小班研討模式。在筆者看來,對于法律碩士(非法學)學生而言,應當將大班授課與小班研討有機結合起來。
國際私法涉及的范圍廣,內容非常細致繁雜。在國際私法所涵蓋的范圍方面,歷來有大、中、小國際私法三種界說。無論如何,國際私法跨越國內外民商事實體法、國際條約、國內外民事訴訟法律制度、民商事仲裁制度等。
國際私法這門學科對中國而言,早期完全是舶來品,晦澀的法律用語、抽象的理論、特殊的邏輯關系都增加了國際私法學習的難度。該學科特有的概念、制度與傳統法律概念、制度有較大的差別。因而,希冀并非法學專業的學生靠自覺自學本課程并達到與法學學生相當的認知程度,恐難實現。歷年法律碩士聯考的專業科目有憲法、民法、刑法、法理學、中國法制史。換言之,國際私法這門課程并沒有納入聯考科目。在法律碩士(非法學)考入法學院校之后,其知識體系的完備程度不會高于法學大二或大三的學生。因此,讓法律碩士(非法學)學生與法學本科生一起上課,絕不是研究生“放低身段”或“掉價”的表征,而是契合法律碩士自身境況的可取之舉。因而,就國際私法基本知識體系的架構這個層面而言,法律碩士(非法學)尚需走本科化路徑。
課程教學改革的宏觀走向,以及以上對“國際私法學”課程的問卷調查結果均表明,對法律碩士(非法學)單獨開設“國際私法學”,且采取研討、辯論式教學方法,能滿足學生深入國際私法具體制度內核的期望。這種課堂化讓學生進行實踐操作的教學模式不僅會夯實學生的理論基礎,而且將提高學生應用法律規則的能力。學生在研討、辯論的過程中,思考、創新、合作、組織、口頭表達等能力都會有較大提升,從而真正實現從被動接受學習模式向主動獲知模式的轉型。
在具體的組織形式上,如研究生人數較多,可采取分組方式;如若人數不多(10 人以內),則不必再進行細分。在具體的研討形式上,可根據學生知識的掌握程度以及意愿,選擇案例分析模式、專題研討模式、文獻研讀模式,或者在教學過程中交叉或結合使用這些模式。
“大班授課、小班研討”混合式教學模式兼顧了法律碩士(非法學)基礎知識與拓展延伸的訴求,但其實施可能會面臨學時不夠的問題。在國務院下發的法律碩士(非法學)《指導方案》和各院校的培養方案中,“國際私法學”這門課程只有32或36 個學時。而法學本科該門課程一般也是32 或36 個學時,這將使得小班研討因沒有學時而無法開展。可能的解決方案,一是可以通過增加該門課程課時或學分的方式,在與本科生一起授課之外另行安排法碩的案例分析或研討課時,這會事實上增加國際私法這門課程的課時總量;二是可通過學分置換的方式實現,即研究生僅參與本科生聽課但不參與考核,課時或學分僅按1/2 計算。其余一半課時或學分則由小班研討完成,并通過專門的小班考核給出最終成績。
“大班授課、小班研討”混合式教學模式克服了大班授課忽視學生知識拓展的弊病,也兼顧了小班研討難以架構完整知識體系的不足,使得非法學法律碩士有別于法學法律碩士、法學碩士,并區別于傳統法學本科教學。在筆者看來,該種教學模式應當可以適用于國際公法、國際經濟法等國際法課程,以及并非屬于法碩聯考范圍的法學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