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嵐 何 虹 王 菲
“城市紫線”為我國歷史遺產保護與城市規劃交叉領域的獨創,是指“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內的歷史文化街區和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公布的歷史文化街區的保護范圍界線,以及歷史文化街區外經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公布保護的歷史建筑的保護范圍界線。”[1](表1)

表1 城市紫線的保護對象與保護范圍表
城市紫線本質上是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范圍界線,國外雖然沒有紫線的說法,但也有與保護范圍界定相關的概念和準則。世界上最早的保護范圍界定起源于法國,《歷史紀念物周邊環境法》(1943)確定了紀念物周邊500m半徑范圍的保護區域,在隨后的近70年中,各國都對歷史文化遺產保護范圍的界定作了許多積極有益的探索,也形成了各自不同的保護范圍命名名稱(圖1)。
法國《歷史紀念物周邊環境法》(1943)最早確立了紀念物周邊500m半徑范圍的保護區域。《馬爾羅法》(1962)中以劃定“保護區”的形式開展歷史環境的保護。《景觀法》(1993)將保護對象范圍擴大為“建筑、城市和景觀遺產保護區”(ZPPAUP),即“因美學、歷史或文化標準需要保護和價值體現的文物建筑周邊環境、街區、景觀地以及其他空間。”[2]
英國《城市環境適宜性條例》(1967)中提出“保護區”是“具有特殊建筑藝術價值和歷史意義的區段,其特點、風貌值得保護、強調或改善提高”[3]。
日本《古都保護法》(1966)中要求劃定“歷史風土保存區”及“歷史風土特別保存地區”。《文化財保護法》修訂法(1975)為保護“傳統建筑物群”劃定“傳統建筑物群保護區”。
韓國于1962年頒布了《文化遺產保護法》和《城市規劃法》。《文化遺產保護法》將文化遺產本體及其周邊地區劃定為“保護區域”。《城市規劃法》為保護遺產周邊環境整體風貌,指定“美觀地區”“限高地區”“保護地區”“景觀地區”;“歷史文化美觀地區”是“美觀地區”的一類,是為了保護具有當地特色的本土建筑和韓國傳統風貌的地區而劃分出的一種美觀地區[4]。《傳統寺廟保護法》(1987)為保護傳統寺廟及其周邊地區,要求指定“傳統寺廟保護區域”。《古都保護特別法》(2004)中“特別保護地區”和“歷史文化環境地區”的劃定對古都整體的歷史環境風貌保護作出了巨大貢獻。
國際上,《阿姆斯特丹宣言》(1975)提出“保護區”,《實施世界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2004)提到“緩沖區”和“緩沖地帶”設立的必要性[5]。
由此可見,世界各國都非常重視對遺產保護區范圍的劃定,各個國家都在遺產和歷史環境保護范圍的劃定上進行不斷的探索和研究,保護對象從在藝術上或歷史上有重要意義的建筑,涵蓋到了一些具有歷史文化意義一般的建筑;保護范圍從原來的單體建筑擴展到建筑與其周邊環境,又進一步擴展到歷史地段甚至整個城市。
城市紫線作為歷史文化遺產和歷史環境保護的一條公認的具有法律效力的邊界線,通過法律手段對城市歷史文化遺產進行強制保護,對紫線范圍內的各項工程進行嚴格的管控,對于歷史建筑與歷史文化街區的保護發揮了積極重要的作用。
自《城市紫線管理辦法》(2003)首次提出“紫線”以來,我國各個城市都把紫線與綠線、黃線、藍線的規劃相結合,并納入城市的控制性詳細規劃中。尤其是我國的歷史文化名城,如北京、南京、西安、蘇州等城市都十分重視對歷史建筑、文物保護單位和歷史街區的紫線劃定與管理。在十多年的發展中,我國歷史建筑、歷史文化街區、城市歷史環境的保護取得了長足進步。
但是紫線本身的局限性也是存在的。目前城市規劃中所劃定的紫線一般指用地紫線,它偏重于對歷史建筑或歷史文化街區本體完整性的保護,會在一定程度上忽略對其周邊環境完整性、原真性、可讀性和可持續性的保護。保護對象本身作為城市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與周邊的各種要素密切關聯,尤其是文化遺產保護、城市發展建設、居住環境改善、景觀風貌提升、歷史文脈延續等等各種愿景交織在一起,必將對紫線的劃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目前單線性的紫線在如此復雜多變的環境下,就難以阻止歷史文化遺產的劣化,因此紫線保護范圍內文化遺產的劣化現象依然普遍存在。

表2 中法英日韓各國及國際遺產保護范圍界定表
紫線精細化是以城墻的歷史文本信息為參照,結合劣化評估體系中的指標與劣化現狀,將目前單一的紫線細化成多種不同類型的紫線,構建出保護城墻的多維紫線,以達到城墻阻劣干預的目標。因此,紫線精細化是鄭州城墻阻劣干預的一個重要手段。
紫線精細化離不開歷史文本信息的“文化補給”作用。文獻典籍和古跡遺址的本質都是歷史文化的物質載體,“一件藝術品的歷史形態不會自動地顯現于現存狀態,而是需要通過深入的歷史研究來加以精細化,這種精細化基于對現存實物的仔細觀察,也必須檢索大量的歷史文獻和考古材料。”[6]
城墻完整的歷史信息由其實物信息和文本信息共同構成。隨著城市的發展建設和歷史的不斷演變,城墻的實物信息在不斷丟失,呈現下滑的趨勢,并由此伴隨著其本體和周邊環境的劣化。城墻的文本信息相對其實物信息而言,由于受到的干擾較少,呈現出較為穩定的狀態,因此文獻典籍能夠提供較為完整的城墻各個時期的歷史信息,起到“文化補給”的作用,通過文本信息的“文化補給”提供阻劣拉力,補全城墻缺失的歷史信息,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其進一步劣化,城墻的實物信息線得以回升。
紫線精細化也離不開全面客觀的城墻劣化現狀評估與分析。鄭州古城墻作為城市的有機組成部分之一,與周邊的一切要素息息相關,遺址保護、城市建設、民生改善、景觀提升、文脈延續等等各方面的問題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極為復雜的系統,因此需要構建一個全面的城墻劣化評估體系(表3)。通過對鄭州古城墻的現狀調研,發現其劣化具體體現在原真性、完整性、可讀性和可持續性四方面。
原真性的劣化體現在一些不合理的城墻保護修復措施上,如早期在南城墻外側設立的商都歷史文化街,沿城墻根建設了大批仿古建筑;南大街與城南路交叉口的城墻,進行了水泥植草格磚的加固修復;在城南路、東大街城墻遺址端頭復建仿古城墻,這些所謂的“修復”都給城墻的原真性帶來了破壞。
完整性的劣化體現在城墻本體與其周邊環境的劣化兩方面。不合理的城市發展建設與粗放的管理給遺址本體帶來損傷,如南北向紫荊山路、東西向商城路的開辟以及人民路的斜向切割;城墻大部分地段完全對外開放,可直接接觸,踩踏、攀爬城墻的事件時有發生。舊城空間格局和整體歷史風貌的消失則是城墻周邊環境劣化的具體體現,舊城傳統的“雙丁”型道路格局被破壞,現有老城內貫穿南北的紫荊山大道和貫穿東西的商城路,以及一些后期新建的道路勢必將城墻周邊的城市肌理破壞殆盡。保留的東西大街因城市交通壓力的增大不得以不斷拓寬,道路兩邊高樓商鋪林立,空間尺度今非昔比。通過對街景照片的分析,可發現:老城內部街道的視覺景觀質量不佳,步行交通欠缺,缺少一條專門的游覽城墻遺址的歷史文化散步道(圖9)。城墻周邊城市用地功能混雜,包括居住、工業、商業、教育、行政辦公等功能;并且與周邊的歷史建筑缺乏聯系,城墻內部城隍廟、文廟、清真寺等歷史資源沒有得到充分利用。
可讀性的劣化是指城墻的展示宣傳不到位,存在展示的碎片化和單一性問題,使得遺址的可讀性大大降低。碎片化體現在城墻展示節點零星分布,重點集中在城墻有地面遺存的區段,而對于一些被埋壓的地下城墻遺址則缺乏相應的標識,展示時斷時續,無法讓人對商城城墻形成整體印象。單一性體現在現有保護展示方式較自然質樸,展示手段缺乏多樣性,顯得枯燥乏味不易引起人的興趣,同時缺少一個集中展示與宣傳商城遺址的博物館或展覽館。
可持續性劣化體現在城墻遺址周邊居民生活環境的惡化和休閑開放空間的缺乏。古城墻與老城區相疊壓,功能混雜、用地緊張,內外都被現代城市建筑所包圍。城墻周邊存在大量三、四類住宅用地和棚戶區,由于遺址保護的嚴格控制,居民生活環境惡劣、迫切希望得到提升改善。此外,城墻周邊市民缺少休閑活動交流的綠色空間,大量活動集中在僅有的幾個小游園和廣場內,如三角公園、書院游園、東大街文化廣場內、人民廣場,顯得擁擠局促。
通過對鄭州古城墻劣化現象的全面分析,發現目前所劃定的紫線實際上并沒有起到滿意的保護效果,城墻四方面的劣化現象仍然存在。目前城市規劃中所劃定的紫線一般指用地紫線,它更強調對城墻本體完整性的保護,在一定程度上忽略對其周邊環境完整性、原真性、可讀性和可持續性的保護,也缺乏對城墻周邊歷史環境風貌、視覺景觀質量、游人步行體驗、居民生活環境改善等多方面的綜合考慮,因此單靠用地紫線的保護很難阻止城墻的劣化。
參考上述城墻劣化評估體系中的指標,可以考慮將紫線細分為容量紫線、業態紫線、視域紫線、高度控制紫線、城市發展建設紫線、居民環境提升紫線等等(圖10-11),每一類紫線所保護的范圍大小各異,如此構建出保護鄭州城墻的多維紫線,以達到阻劣干預的最終目標。
城市紫線作為城市遺產和歷史環境保護的一條具有法律效力的邊界線,對遺產保護具有最直接和現實的作用,也是遺產阻劣干預最有力、最根本的保證。然而現實情況是,紫線保護范圍內遺址劣化的現象普遍存在,究其根本在于目前紫線劃定的主觀性與紫線本身的單一性。因此需要通過紫線的精細化,來實現對遺產全方位、多層次的保護,通過多維紫線來搭建遺產保護的“金剛罩”,以達到最終的遺產阻劣干預目標。
注:感謝鄭州市原文物局局長、中國古都學會副會長、中華之源與嵩山文明研究會副會長閻鐵成對本文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