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制度與國內優等生制度比較研究

羅 磊，李祐國，陳 娟，祝 恩，張春元

（國防科技大學 計算機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3）

0 引 言

榮譽學士學位（Honours Degree of Bachelor）是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英聯邦國家特有的一種本科學位制度，又被翻譯成“優等生學位”，最初源自古典英國貴族的精英主義培養制度。19世紀晚期，英國蘇格蘭模式的榮譽學位制度被引入澳大利亞，逐漸形成較為統一的本科榮譽學位制度[1]，特別是2011年成立的第三方教育質量和標準機構TEQSA（Tertiary Education Qulity and Stardards Agency）為榮譽學位建立了統一的標準[2]。澳大利亞的榮譽學位制度建立在公立高等教育體系之上，通過較為統一的制度，實現從普遍化的本科教育中選拔人才，激發學生之間的良性競爭，實現精英教育與普遍教育的良好結合，從而提高人才培養效益。

我國高等教育體系中公立大學占絕對主體地位，民辦高校作為公立高校的補充，規模較小，培養水平相對較低[3]。我國和澳大利亞高等教育均以公立大學為主體，而澳大利亞以較小的人口體量建成具有世界聲譽的高等教育體系，其本科榮譽學位制度對我國高等教育拔尖人才培養的教學改革研究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1 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制度

榮譽學士學位主要流行于英聯邦國家，這些國家的本科學制多為三年，一般在本科期間成績異常突出的學生，才有資格獲得榮譽學位，各國及不同學校的選拔與授予方式不盡相同，學位的含金量也有差別。以澳大利亞為例，其榮譽學位制度源自英國，但由于澳大利亞國家和高等教育體系建立時間較短，制度相對于自治傳統深厚的英國高校更為統一規范[4]。根據TEQSA制定的標準，榮譽學士學位為第8級，高于一般學士學位的第7級，與研究生學位持平[2]，含金量高，對學生極具吸引力。

澳大利亞榮譽學士學位多采用邀請制，一般只對本校畢業生開放，進入榮譽學士課程以本科階段課程的成績為選拔標準，通過邀請本校優秀本科畢業生以加讀一年的方式進行高強度的研究性訓練；也有一些高校針對工程學、法學等專業性強的學科直接采用四年學制，將榮譽課程融入本科培養方案。學生畢業時，根據其四年各科目的成績綜合判斷是否獲得榮譽學位并確定相應的榮譽等級。對于這類榮譽課程，其大學錄取分數一般要比同類型普通本科錄取分數高。

榮譽學位苛刻的選拔條件，為其精英化培養模式奠定了基礎。首先，本科階段表現最優秀的學生才能接受邀請，保障了生源的質量。其次，邀請者需要主動聯系導師，有些大學還會要求申請者遞交詳細研究大綱作為參考，保證了入選者的學習主動性。一年的學習通常包括4～5門研究型課程和一篇榮譽學位論文。學習期間采用研究型教學方式，課程設計上注重培養寫作與交流能力、文獻調研能力、批判性思維、創造性工作模式、解析式問題求解[5]。雖然上述培養目標具有廣泛通用性，一般本科也會涉及，但由于進入榮譽學位課程的學生能力素質高、學習主動性強，能夠適應高強度的課程，培養目標的達成度更高。

以阿德萊德大學計算機系為例，阿德萊德大學是澳大利亞傳統名校，其計算機專業具有世界聲譽，特別是計算機視覺方向近十年（2008—2018年）在計算機科研實力排名CS Rankings中名列世界第一[6]。阿德萊德大學計算機系有計算機科學、數學與計算科學以及軟件工程3種學位可供學生選擇（此外還與其他院系一起提供雙學位的普通學位和榮譽學位）[7]。前兩種是普通的3年制學位，軟件工程是4年制榮譽學位，后者的澳大利亞高等教育入學分數（Australian Tertiary Admission Rank，ATAR）比前者高10分左右，見表1。同時對前兩種學位分別提供1年的榮譽學位課程，本科期間每門課程成績在D以上的學生（約占總人數5%左右）才可申請，申請前需先聯系導師，一般在聯系的同時需要制訂好自己的研究計劃。其中計算機科學榮譽學位需要根據自己的研究方向選修6門榮譽課程，并在導師指導下獨立完成研究項目。計算機系開設的榮譽課程根據教師的興趣每年略有調整，形式相對普通本科課程更為靈活，一般緊貼學術或工程前沿，近幾年典型的榮譽課程有：計算機視覺、分布式數據庫與數據挖掘、自然語言翻譯、演化計算、移動與無線網絡等。可見這些課程都是當前學術界和工業界的熱門話題，對學生的學科基礎知識和技能有很高的要求。研究項目占總成績的40%，所選課程與研究項目緊密相關，能夠支撐學生完成研究計劃。表2是計算機科學榮譽學位學習計劃的一個示例。該學生選擇的研究項目為“利用分布式計算實現多目標的視覺跟蹤”，是一個實用性較強的課題。為完成該項目，選修了與視覺技術相關的計算機視覺，與機器學習相關的演化計算、統計機器學習導論、現代啟發式方法，與分布式計算相關的分布式高性能計算，與算法相關的算法進階，基本覆蓋了與課題相關的主要研究領域。這些課程技術與學術并重，本身就具有挑戰性，學生需要在教師的指導下，綜合運用本科階段學到的基礎知識，圍繞一個學術或工業問題開展創造性的工作。由于阿德萊德大學計算機視覺方向的研究實力很強，在激烈的競爭下，很多學生完成的榮譽學位項目最終都形成了論文，并發表在計算機視覺方向的權威會議上，然后繼續讀博深造；另一部分學生則進入工業界，直接解決工業中的計算機視覺問題，并與學校形成良性互動。通過榮譽課程銜接優秀本科生、研究生和工業界，是該校計算機視覺方向能夠長期保持世界領先水平的重要支撐。

阿德萊德大學計算機科學榮譽學士學位課程是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課程的一個縮影。每所大學各專業榮譽學位的學習強度都非常大，學生主動退學率異常之高。但由于學生是在完成本科課程之后，加讀一年榮譽學位課程（個別四年融合培養的專業性學科除外），退學只是無法進一步獲得榮譽學位，并不會影響已經獲得的普通本科學位。如果學生堅持完成了所有課程并考核合格，則能夠獲得榮譽學位。最終成績由研究性課程成績和論文共同組成，與一般本科學位的考察性質不同，榮譽學位根據學生的綜合表現劃分為一等榮譽學士（Honours I）、二等上榮譽學士（Honours IIA或H2A）、二等下榮譽學士（Honours IIB或H2B）和三等榮譽學士（Honours）。不同學校和專業的評定標準略有不同，但一等榮譽學士要求極為嚴格，多數學校要求榮譽課程的平均分80以上才能獲得，部分高校甚至要求平均85以上才有資格授予[2]。一般獲得Honours IIA以上榮譽學士學位的畢業生可直接申請攻讀博士，其在申請博士時的學位效力甚至高于研究型碩士（Master's Degree by Research）。盡管如此，大量高等級榮譽學位獲得者并未選擇繼續攻讀下一級學位，而是直接進入就業市場。這是因為規范統一的榮譽學士制度作為對獲得者綜合素質和職業潛力的認可，擁有極高的社會認可，被視為職業生涯的加分項，備受市場青睞。例如近年來Kevin Rudd、Julia Gillard、Tony Abbott等連續多任總理均為榮譽學士學位獲得者。榮譽學位獲得者的廣泛成就，反過來進一步促進了榮譽學士學位制度的良性發展，更好地實現了在公立高等教育系統中選拔、培養拔尖人才的使命。

表1 阿德萊德大學計算機系本科學位

表2 阿德萊德大學計算機科學榮譽學士學位課程學習計劃示例

2 國內高校優等生培養制度

國內高等教育普及時間較短，之前發展的重心主要關注高等教育的普遍性、公益性和公平性，沒有與榮譽學士學位相對應的優等生學位制度，但是教育部和一些頂級高校為提高拔尖人才的培養效益，相繼推出多種教育改革措施。從改革開放初期的“早出人才，快出人才”的少年班和20世紀90年代“少而精、高層次”的基地班，到2010年“面向工業界、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卓越計劃以及各高校自設的實驗班，覆蓋基礎學科和實用學科，為因材施教、普遍教育和精英教育的結合積累了大量經驗。

2.1 國家基地班

國家基地班是1990年原國家教委（現教育部）為加強我國基礎科學研究、高新技術發展和優秀人才培養而建立的國家人才培養基地，主要有國家理科基礎科學研究和教學人才培養基地（覆蓋數學等15個自然科學專業）、國家文科基礎學科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基地（覆蓋中國語言文學等3個人文學科專業）、國家經濟學基礎人才培養基地、國家生命科學與技術人才培養基地等，國家基地班的分布情況見表3。可見基地班主要設立在教學設備完善、師資隊伍好、科研能力強，且在相關學科專業領域具有先進水平和重要影響的知名高校。其中規模最大的國家理科基地在2008-2009年最近一次擴容，擁有國家理科基地的高校數目達到48所。

國家基地班向前延續改革開放初期的“少年班”，向后銜接教育部“珠峰計劃”（2009年教育部啟動的“基礎學科拔尖學生培養試驗計劃”），主要對基礎學科拔尖人才培養的探索和試點[8]。一般高校基地班的生源是從高考考生中擇優錄取或從大一新生中二次選拔，也有的學校在大一或大二課程結束后根據成績進行選拔。基地班普遍實行精英教育，依托學校制訂專門的教學團隊和人才培養計劃，在師資、學習條件等各方面予以傾斜。基地班側重于基礎研究，畢業生流向以繼續深造為主，例如南京大學基地班出國率30%以上，保研率60%以上[9]。

表3 國家基地班分布

2.2 卓越計劃

教育部于2010年制定的“卓越工程師教育培養計劃”（簡稱卓越計劃）計劃用10年時間（2010—2020年），培養百余萬各類型高素質工程技術人才，為建設創新型國家、實現工業化和現代化奠定人力資源優勢[10]。相比基地班側重基礎研究，卓越計劃主要培養工程技術和應用人才，覆蓋面較廣。教育部分3次批準186所高校共1 257個本科專業進入計劃，累計簽約實施卓越計劃的企業數共10 415家，基本涵蓋了國內主要的工科和綜合類院校[2]，批次見表4。卓越計劃以工程技術為培養主線，按照“3+1”模式實施，即學生有3年時間在校學習，累計1年時間在企業聯合培養基地學習和進行畢業設計。卓越計劃培養了一大批高質量工程技術和農林醫法人才，全面提升了我國高等工程、醫學、農業和法學教育水平。但目前實施的時間還比較短，第一屆畢業生畢業不足5年，還沒有形成足夠的社會效應和雇主反饋。另一方面，參與學校眾多，建設標準和管理水平參差不齊，部分學校的卓越工程師班陷入攀比保研率的老路，脫離了卓越計劃培養實用性高素質工程技術人才的初衷。

表4 “卓越計劃”本科專業數量

2.3 高校實驗班

國內一些頂級高校還設立了各式各樣的實驗班（學院）、強化班、試點班、試驗班等，例如北京大學“元培學院”、清華大學“錢學森力學班”[11]、國防科技大學“錢學森創新拓展班”等。多數高校實驗班都建在學校的優勢專業，高考錄取分數線也排在本校最高之列。針對拔尖人才的培養需求，實驗班一般采取“寬口徑、厚基礎”的培養模式，在低年級實行通識和基礎教育，在高年級實行寬口徑的專業教育[12]。在學習制度上重視發揮學生的自主性，一般較早配備導師，在完成基本大學教育后，實行導師指導下的自由選課制度。由于實驗班以探索創新人才和領軍人才為培養目標，高校多采取差異化的培養方式，正視學生差異，允許學生在學習過程中重新理解專業和認識自我，進而選擇適合的專業。

高校實驗班經過長期試驗，培養了大量創新型人才，并為拔尖人才教育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但總體而言，各類實驗班更多還是面向學術深造，為碩博士選拔和培養人才，且屬于少數大學的探索，沒有形成類似澳大利亞統一規范的榮譽學士學位制度。高校實驗班培養目標學術化、培養模式離散化，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畢業生的社會和市場認知度。

3 對比分析

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制度和國內高校優等生制度都是為了在普遍的公立高等教育體系下選拔優秀人才進行精英教育，以提高拔尖人才的培養效益，二者既有相似之處，也具有各自的特點。在培養模式的一致性、學術評價與市場認知度方面的對比情況見表5。

表5 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制度和國內高校優等生制度對比

在培養模式方面，澳大利亞于2011年成立TEQSA，建立了榮譽學位的全國統一標準；國內基地班實施時間較長，依托的頂尖研究型高校各有所長，但都能達到相當的培養質量；相對而言卓越計劃實施的時間比較短，參與的高校數量較多，一定程度導致了教學質量的差異；高校實驗班更是百花齊放。在畢業生的學術評價方面，各類制度都比較高，其中卓越計劃的培養目標雖然以工程師為主，但多數大學也加入了學術訓練內容。在就業市場認知方面，澳大利亞榮譽學位由于其培養質量的一致性，獲得市場青睞；基地班培養目標偏重學術性，畢業生出口以研究生為主；卓越計劃實施時間較短，還未形成穩定的評價；不同高校的實驗班差異較大，難以作為一個整體在就業市場形成合力。

總體而言，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制度和國內高校現有優等生制度主要有以下不同。目前國內高校主要以高考為選拔基礎，通過高考劃分學生就讀的大學與專業；而榮譽學位面向本校，以本科成績為選拔基礎。后者一方面有利于減弱強勢大學的馬太效應，另一方面額外的非研究生學歷有利于促進本科學習階段的良性競爭。

國內高校培優生制度的學術性較強，基地班和多數實驗班常以“保研率”為重要吸引力，為就業市場培養、選拔人才的考慮較少。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則不應被視為一種學術階梯，而是對學位獲得者個人綜合素質與職業潛力的肯定，備受市場青睞。教育部2010年開始推行卓越計劃，注重面向就業市場培養學生的工程實踐能力，在這方面開展了有益的探索。

國內高校實驗班一般與普通本科學制相同，沒有榮譽學位多學習一年的經歷，加之高校之間實驗班互不相同，難以形成統一的社會認知，導致實驗班畢業生與普通學士學位在市場上的區分度不高。

近年來，隨著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的深入，越來越強調本科教育在高等教育的核心地位，越來越重視就業市場的需求，相繼提出“新工科”建設[13]、“以本為本”[14]的高校人才培養方向。澳大利亞本科榮譽學位制度經過長期的實踐，已經形成一套較為完備的拔尖人才選拔和培養制度，有利于銜接普遍教育和精英教育，極大促進了澳大利亞公立高等教育體系的發展，對我國本科優秀人才培養模式的改革與探索具有一定的啟發、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