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慢

張凡修

日落時分

一天要過去了，我決定

繞一次，躲一次，逃一次

面對昏黃

面對，針扎不進、水潑不進

的昏黃。請讓我，發呆、愣神、回避

看來

回避是個好東西

可以放下肉身，珍惜瑣碎

再多的白天

也經不住，一場昏黃

河水走到頭的地方是海

“海，也許，僅是一個小水洼”

我回避，就是為了

這日落時分

看一眼樹墩，還能

抱守多少殘缺

心底的胡同，還能迂回

多長的扁擔

利用慢

火車到達不了墻角

但火車拐彎時經過墻角

速度會慢下來

這時候的慢，我趁機利用

儲備光、儲備水，打掃煙塵

趁機

把一株喜陰的

垂盆草安置在墻角

問題來了

垂盆草根狀莖平生

火車一趟接一趟

垂盆草長成的葡萄莖在頂端抽葉

幾乎

無縫可鉆。我怎能希求

火車會停下來

我在辛勉的地方過久了

習慣勤奮。想懶

也懶不起來

每天，我拖著疲憊的身體

引領眾多枝條斜長

在墻角斜長，難免會遭遇

難以預測的下坡

肥厚的鐵軌，也跟著下坡

元 素

有人在林中取土

扒開密集的干樹葉，在遠離樹根的位置

挖下去

整個過程用到以下元素——

鍬、銑、筐、三輪車

坑、蹬、林中霧氣

和偶爾眺望坑底的眼神

頭層土已扔掉

露出鮮活而濕潤的新土

他感覺自己吸納了

整個林子的能量

一個人的元素遙不可及

從這里望過去

他那么溫敦

春天乍暖還寒

路還有些凍，有一點不太好走

我將繞林而行

晚風中偶然碎土碎響

這塵世各種元素更迭

同樣有人

將提取視為必須的事件

黑夜的湖

我在

一只紙糊的燈籠里

重新栽上蠟燭

在靠近湖東偏東的小木屋里

紙糊的燈籠光線奇特

黑夜的湖竭力要點亮

飛 離

傍晚“腐爛，軒昂而豐富”

一切又重新演示了一遍

飛離。確實嗅出了隱約的潰爛

有薄翅正在飛離傍晚控制的地界

暗光遲遲沒有堆壘

東墻墻面暗紅

此刻夕陽正?？坑谡\意十足的區間

區間的倉促中

還是嗅出了隱約的潰爛

味覺形成味覺之后

彌漫在仲夏的庭院，恣意、獨立

一只蜻蜓，身形清瘦，攜一對明亮的球體

正在飛離傍晚控制的地界

位 置

杯子在冬天的時候，會結一層薄冰

杯子在我手里，有它固定的位置

所有的葉子都來擠這個位置

擠不進來的葉子又回到樹上

當河面結一層薄冰時

接著，又來擠這個位置

每片葉子都要開放

只有開放，才被賦予，更多的純度

我用沸騰來提取純度

我用風箱來鼓動純度

我還沒來得及品嘗

熱氣早飄出窗外，不緊不慢地

沏過的葉子從位置上走下來

簇擁風箱周圍

濫 觴

基于純粹的偶然。灰白的立方體

生長自己。它突然生長出濫觴的波紋

哦，緊貼墻皮的絲瓜外皮腐爛，內瓤直抵濕潮的回廊

籽粒循環自身，方寸之間去尋更大的屋檐

波紋的詭秘性在于：蕩漾

起源、發端。無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