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時期女性詩詞創作簡述

譚若麗

摘 要：元明清王朝是女性文學創作的繁榮昌盛時期，不僅女性作家數量大量增加，而且女性作品也具有很高水平。就詩詞而言，元代女性文學整體寂寥，詩詞創作者僅有張玉娘值得稱道。明代前期創作詩詞的女性作家較少，主要集中在宮廷之中，如明成祖后徐皇后等，明代中后期出現了馬湘蘭、王微、楊宛、王鳳嫻、項蘭貞等女性詩詞家。清代女性詩詞的繁榮表現出鮮明的地域性與家族性的特征，出現了多個文學世家，如常州張氏、莊氏，吳江吳氏、吳江柳氏等，涌現出了徐燦、顧春等女性詩詞創作的杰出代表。

關鍵詞：元明清;張玉娘;徐燦;顧春

元明清時期，女性文學創作走向了繁榮昌盛的新的里程碑。據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考，中國古代女作家近4000 人，而明清時期即占其中的四分之三還多。元明清時期以前，女性文學創作主要集中在詩歌、詞和文上，較少涉獵其它文體。元代開始，少數女性文學開始進行散曲創作，到明清時期，女性文學全面繁榮在詩、詞、曲、傳奇、小說、彈詞等文學形式上都取，得了光彩奪目的成就。

1267年，成吉思汗占領南宋都城臨安建立元朝，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少數民族建立的大一統政權。元朝統治者在政治上和經濟上實行壓迫政策，將國人分為蒙古、色目、漢人和南人四種等級，蒙古族把持朝政，漢人備受壓迫，經濟上進行大肆掠奪，文化上實行民族歧視、科舉忽視，大批文人失去社會優越地位，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的日益激化，自然災害嚴重，加速了社會的動蕩。在這一世事變幻莫測，血雨腥風遍布的年代，作家們以文學創作為情感的宣泄口，于是，元代詩歌不同于宋代詩歌偏重理趣與哲理，而是注重其抒情性，元曲注重迎合市民階層的品味。漢人的低下地位嚴重致使大部分女性的受教育缺乏，難以進行文學創作，僅在曲劇等文學樣式的創作上有所貢獻。

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稱皇帝，建立明王朝。明初統治者鼓勵開荒、發展農業，著力恢復漢文化，恢復科舉，奉程朱理學為官方學說，并成為科舉考試的重要內容。程朱理學成為人們思想的禁錮，它對女子的行為嚴格規范，要求“女子無才便是德”。受程朱理學的影響，明朝前期的女性作品創作頗為冷寂，創作者與創作數量呈現低潮，僅出現了馬皇后、蔣太后等20余位宮廷女性文學家。明朝中后期，程朱理學的道德信條受到質疑，思想家李贄更是向男女不平等理論發出挑戰，輕視女性的思潮得到部分遏制，女性創作開始復蘇，根據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的記載，這時的女性作家已達近百位，是明朝前期的5倍，而且創作者已涉及宮廷、閨閣、妓女等多個階層。

有清一代，一方面程明理學的影響雖然更為加強，另一方面清人認為女子讀書識字有助于相夫教子，主持家政，于是，清代重視對女子的教育，有條件的人家會采取幾種形式對女子進行教育：一是父兄直接傳授;二是家庭中的母親承擔文化教育的責任對女子進行庭訓;三是以上女子私塾或延請名師的形式對閨中女子傳授文化，總之，在多種教育形式靈活運用中，清代女性得到了比前代更多的教育機會，加之文人對女性創作的提倡，清代女性文學創作的熱情高漲。據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的考錄，中國清代女性作家達3600多家，實乃中國古代各朝代女性文學創作者數量之最。

就詩詞而言，元代女性文學整體寂寥，詩詞創作者僅有張玉娘值得稱道。明代前期創作詩詞的女性作家較少，主要集中在宮廷之中，如明成祖后徐皇后等，明代中后期出現了馬湘蘭、王微、楊宛、王鳳嫻、項蘭貞等女性詩詞家。清代女性詩詞創作大繁榮，首先是女作家數量增多，僅詩詞創作者就達2000多家，超過歷代女性作家數量總和。其次，清代女性詩詞的繁榮表現出鮮明的地域性與家族性的特征，出現了多個文學世家，如常州張氏、莊氏，吳江吳氏、吳江柳氏等，涌現出了徐燦、顧春等女性詩詞創作的杰出代表。

沈宜修（1590—1635），字宛君，江蘇吳江人，是明代才女。出生于書香世家，沈珫之女，文學家沈璟侄女，文學家葉紹袁妻。她聰慧好學，工畫山水，能詩善詞，著有《鸝吹集》，收詩500多首，詞近200首。詩詞內容包括悼亡、詠物、感懷、贈答、擬古等。沈宜修詞早期喜歡描寫西湖景色，風格清新婉約，中年以后雖夫妻和美，但經濟窘迫，加之兒女相繼去世，詞風轉深沉，多懷人悼亡之作，如《憶秦娥·寒夜不寐憶亡女》一首：“西風冽，竹聲敲雨凄寒切。凄寒切，寸心百折，回腸千結?，幦A早逗梨花雪。疏香人遠愁難說。愁難說，舊時歡笑，而今淚！”西風凜冽，黃昏雨寒，點點滴滴敲打在竹葉上連綿不斷恰如母親心中的思女之愁綿延曲折，憶往昔，舊時歡笑卻換得今日淚水，不堪憶。此首詞愁思凄寒，寫出了失女之痛。整體看來，沈宜修詞清新靈動與典雅深沉兼有，在婉媚中帶有爽健的氣質。

沈宜修嫁于文學家葉紹袁為妻，生得五男三女，均有文采，其二女葉小紈、三女葉小鸞文名更盛。葉小紈與葉小鸞皆擅詩詞，但葉小紈更以曲名，故詳見后文。葉小鸞（1616—1632）字瓊章，又字瑤期，文學家葉紹袁、沈宜修幼女。工詩詞，善圍棋、琴、畫，有集名《返生香》，收詩100余首，詞90首。葉小鸞一生短暫，十七歲未嫁而卒，所作詩詞主要寫閨閣所見與少女情愁：

《虞美人·看花》

闌干曲護閑庭小，猶恐春寒悄。隔墻影繞一枝紅，卻是杏花消瘦、舊東風。 海棠睡去梨花褪，欲語渾難問。只知婀娜共爭妍，不道有人為伊、惜流年。

《浣溪沙·春思》

紅袖香濃日上初，幾番無力倩風扶。綠窗時掩悶梳妝。一向多慵嫌刺繡，近來聊喜學臨書。鳥啼春困落花疏。

詞中展現著閨中少女慵懶、寂寥的情思，是閨閣女性生活和心理感受的真實記錄。

徐燦（約1618-1698），字湘蘋，號深明，江南吳縣（今蘇州市西南）人。在明末清初，她是一位女詞人，一位詩人，一位書畫家，光祿丞徐子懋之女，弘文院大學士海寧陳之遴繼妻。著有《拙政園詩馀》三卷，《拙政園詩集》二卷。

徐燦在婚前過著富裕的生活，擁有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結婚后的初期，與丈夫陳之遴夫唱婦隨，擁有較為短暫的幸福時光，但美好時光太過短暫，陳之遴被崇禎皇帝斥為“永不敘用”，這一打擊使徐燦對官場險惡有了畏懼。但陳之遴對仕途仍然抱有幻想，在明朝滅亡后又出仕新朝。徐燦自小飽讀儒家書籍，深受儒家忠君愛國思想影響，對丈夫降清表示無法理解，故其心情抑郁而惆悵，多作亡國之音，詞作的幽咽風格開始顯露。在清朝朝廷，陳之遴的飛速晉升引起了同僚的嫉妒，不斷受到彈劾，終于失去圣心，被革職查抄家產后獲重罪，幾年后病逝。隨后，二人的兒子也相繼去世。日益難以維持的生活，加之失去親人的痛苦，徐燦心情灰暗頹敗，詞作的幽咽特質更為成熟。

《滿江紅·有感》

亂后家山，意中愁緒真難說。春將去、冰臺初長，綺錢重疊。爐燼水沉猶倦起，小窗依約云和月。嘆人生、爭似水中蓮，心同結。離別淚，盈盈血。流不盡，波添咽。見鴻歸陣陣，幾增凄切。翠黛每從青鏡減，黃金時向床頭缺。問今春、曾夢到鄉關，驚鶗鴂。

在暮春時節對春光逝去，韶華流去的歲月頓生愁緒，加之離鄉后的思念哀愁，漂泊孤寂之感，使整首詞充斥著憔悴零落、字字泣淚的凄苦之意。

徐燦在丈夫出仕清廷后曾婉言相勸，對仕途的險惡多有察覺：

《唐多令·感懷》

玉笛送清秋，紅蕉露未收。晚香殘、莫倚高樓。寒月羈人同是客，偏伴我，住幽州。 小院入邊愁，金戈滿舊游。問五湖、那有扁舟。夢里江聲和淚咽，何不向，故園流？

所謂旁觀者清，敏感的詞人在丈夫的升遷中似乎嗅到了危險的信號，急勸丈夫要急流勇退，在反復無常的官場斗爭中，風頭太勁容易翻船，不如駕舟遠去，遠離朝政。此詞詞境闊大，不似小女兒語。

徐燦是清初重要的女性詞人，在清代女性詞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她的詞作內容寬廣，題材多樣，突破小女兒家的扭捏作態，延展到家國情懷的大主題上，與李清照一樣拓展了女性詞的觀照范疇。徐燦詞擅長用典，典雅秀美，意象豐富，風格幽咽深隱、悲慨蒼涼。

顧春（1799—1877），名春，字梅仙，道號太清，原姓西林覺羅氏，滿洲鑲藍旗人。嫁為貝勒奕繪的側福晉。她多才多藝，工書畫，擅詩詞，著有詩集《天游閣集》五卷，詞集《東海漁歌》六卷， 二十四回小說《紅樓夢影》。顧春特以詞作聞名，被現代文學界公認為“清代第一女詞人”。

顧春詞吸收了姜夔、張炎的清空，周邦彥的典雅，李清照的自然而成自己的自然通俗。顧春詞的自然通俗表現在用日?；脑~語描寫事物與感受，且看：

《東風齊著力·水波得平字》

燕子來時，回塘向暖，野水煙生。剛勝弱絮，初泛落花輕。漫漫垂楊曲沼，才添了、幾點浮萍。魚苗長，生機浩蕩，恰成新情。霧谷太輕盈。波細細，參差碧浪縱橫。遙天倒影，渺渺動柔情。好是東風消息，吹不定、似驟還平。天涯路，一篙新漲，萬里春程。

《秋波媚》

自笑當年費苦吟，陳跡夢難尋。幾卷詩篇，幾張畫稿，幾許光陰。唾壺擊碎頻搔首，磨滅舊胸襟。而今贏得，千絲眼淚，一個愁心。

第一首詞寫了燕子、池塘、柳絮、落花、浮萍、魚等景物，都是日常所見，這些景物動靜結合，組成了一幅生機盎然的春天圖景。第二首詞則以平易直白的語言抒發著情感，語言直接，毫無雕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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