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與《全民目擊》：翻拍片本土化比較研究文化三題

王妍

隨著電影市場的繁榮和世界各國文化交流的日益頻繁，諸多優秀影片在世界范圍內得以流傳和翻拍。電影的翻拍方式多種多樣，但在翻拍的過程中都需要將電影進行本土化融合以賦予影片新的生命力。本文以韓國翻拍電影《沉默》為例，從電影中展現的生活場景、人物外在形象和內在人性三個維度，探討電影翻拍過程中的本土化融合。

目前，韓國的現實主義題材影片發展態勢良好且風頭正勁，在亞洲甚至世界影視舞臺上都占有一席之地。韓國現實主義題材電影取材主要來自于對真實事件的改編以及對可能發生的事件的演繹。兩種不同的取材方式，將韓國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的主題分為兩類：一類聚焦探討法律公正性及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性;另一類則是對政治的諷刺、反思或警醒[1]。優秀的韓國電影在滿足市場需求的同時亦會引發觀眾對于現實與人性的思考，這也是近年來韓國電影受到廣泛好評的原因之一。每一部電影從制作到拍攝都包含了導演大量的心血，也包含著導演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而翻拍是將已經拍攝過的作品進行新的創作，并在此基礎上重新拍攝成為具有獨特藝術風格的影視作品[2]。換言之，翻拍是從已有的電影藝術作品中提煉出故事主線，然后用不同的拍攝手法、演員、服裝等對原有的電影作品進行創新，再次拍攝成既具有導演藝術風格又適應本土歷史文化的新電影。翻拍已有的優秀電影，不僅可以豐富電影工作者的創作素材也可以展示其自身獨特的藝術風格，而且更容易受到觀眾認可[3]。電影在翻拍過程中，最大的難點在于如何在原有的影片中尋找出核心主題并進行藝術加工使之具有新意。常用的方法是將翻拍的電影在保持基本中心輪廓的基礎上進行本土化處理。電影的本土化改造途徑一般有三種：營造本土化的生活環境和氛圍;塑造本土化的人物;反映當地社會現實，表現社會核心價值[4]。

電影《沉默》是近兩年來韓國翻拍的一部現實主義題材電影。影片講述了大財閥的女兒米拉偶然間發現了父親的女朋友樸宥娜和前男友的出軌視頻，由此暴怒之下殺死了樸宥娜。作為大財閥的父親任泰山得知女兒殺人以后非常痛苦但仍然想盡一切辦法為女兒脫罪。最終他以通過偽造證據將自己變成殺人兇手的方式換得了女兒的自由。《沉默》翻拍自中國影片《全民目擊》，從兩部影片的故事主線來看，《沉默》與《全民目擊》都講述了一位父親救贖女兒的故事，但二者的側重點略有不同——《全民目擊》更注重影片劇情的反轉效果，而韓國翻拍的《沉默》則側重于人物的渲染。側重點的改變是導演鄭址宇在拍攝《沉默》時將《全民目擊》進行本土化處理的結果。

一、原汁原味的生活場景與細節的本土化融合

文化背景不同勢必會造成人們的行為舉止與思維方式的差異，因此，在韓國文化背景下翻拍中國電影，翻拍出的電影中人物的生活環境也應該是韓國化的。在電影《沉默》的開頭，米拉與樸宥娜會面的房間有著典型韓式特征的拉門及小桌。這些具有濃郁韓國特色的物品出現在鏡頭中，較易表達出影片故事發生的背景?！冻聊返膭∏楦叱辈糠执蠖嗍窃诜ㄍド贤瓿桑课蛔C人出庭作證都會宣讀一段誓詞：“今為事件作證，當據實陳述。絕無匿、飾、增、減。若有虛偽陳述，愿受偽證之處罰。”宣誓作為證人出庭作證時的一種作證形式，也是證據制度中證人證言的體現形式之一[5]。法庭上證人出庭作證需要宣誓的情節是原電影中沒有的情節，而在韓國電影《沉默》中的每一位證人出庭作證之前都加入了宣誓過程。該片添加的法庭上宣誓情節，體現了我國證據制度與韓國證據制度體系的差異，也是導演將電影進行本土化融合的體現。

《沉默》與其他優秀的韓國影片一樣，在刻畫人物形象方面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導演通過營造不同角色的不同生活環境將電影本土化、人物真實化。在電影開篇，大財閥任泰山與女明星樸宥娜兩人約會的場所是一艘私人游艇，任泰山送給樸宥娜的手表更是價值不菲。米拉作為任泰山的女兒，總是喜歡買新鞋子，而且每一雙鞋子只穿一天。導演通過拍攝任泰山與米拉生活中的細節展現了韓國富人的奢侈生活;而作為韓國基層民眾的代表金東明，其生活水平相較富人階層則有著明顯的差異。金東明出行依靠的是一輛摩托車，與任泰山出行乘坐的豪車形成鮮明對比;當金東明進入樸宥娜的家中，看到一整間屋子全是衣服時不由地說出了韓國電影中常見的口語：“哇，該死。”從這句不經意間說出的話語中，可以看出金東明對富人奢侈生活的驚訝與羨慕，也展現了韓國貧富階層的差異。這亦是導演將韓國社會階層的分化現象在電影中本土化融合的體現。

二、鮮明的人物形象體現國別文化內涵

不同的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內涵，而文化又分別體現在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上。精神層面代表著一個國家內人民的信仰以及價值觀，物質層面體現在一個國家內人民的生活方式、生活環境甚至穿衣打扮。翻拍電影首先要使影片具有適合本土特征的物質層面體現，從而使觀眾能夠直觀地認定故事發生的背景?！冻聊吩诜摹度衲繐簟返倪^程中，在物質層面進行了大量的本土化融合。首先，從演員的穿著打扮上來看，《沉默》中演員的穿著更符合韓國人的穿衣特征。在米拉第一次會見樸宥娜的時候，米拉穿著色彩鮮艷但又乖巧可愛的連衣裙;而米拉在和朋友混跡夜店時，則穿上了短裙和鑲嵌著大顆珍珠的外套。服裝是電影中展現人物性格的常用手法，也是最有利的手段[6]。韓式服裝受到大眾廣泛歡迎，除了其擅長標新立異的不對稱設計外，還有一個直接原因即韓式服裝的夸張式設計。不同場合下的穿著打扮，能夠從視覺上直觀地反映出人物的內心狀態。米拉見樸宥娜時是懷著晚輩拜見長輩的心情前去參加會面，因此其穿著打扮都顯得乖巧懂事;而當米拉與朋友在夜店時則是張揚個性的時間，衣服品位完全按自己的興趣愛好來打扮。夜店之中，米拉下身穿著廣受年輕女孩喜愛的短裙，上身則穿著鑲嵌了許多大珍珠的黑色外套;外套上夸張的大珍珠不僅符合韓式服裝夸張的特點也暗含了米拉張揚的個性[7]。在《沉默》中，伴隨米拉出現最多的物品是鞋子;樸宥娜為了緩和與米拉之間的緊張關系，也曾打算買雙鞋子送給米拉。米拉的父親任泰山則說：“米拉有很多鞋子，而且從來沒有看過她買鞋子后穿超過一天的。”米拉很喜歡新鞋子，在影片中導演特意拍攝了她在夜店換鞋子的場景;穿上新鞋子的她開心地站起來隨著音樂跳舞，換下的舊鞋子則扔在一邊再也沒有看一眼。從米拉對鞋子的態度可以看出其是一個沖動消費者，沖動型消費者具有自控能力較差且易沖動的特征。導演通過米拉的穿著和其對鞋子的態度，展現出其個性張揚又易沖動的人物形象，也使得米拉開車撞人殺死樸宥娜的情節變得合理不突兀。此外，司機鄭成吉在影片中始終是以西裝革履的形象出現。作為影片中的配角，鄭成吉的穿著打扮和韓國大多數現代電影電視劇中配角的形象一致，都是一副刻板嚴謹的西裝男形象。而《全民目擊》中的司機孫偉則始終是休閑打扮。孫偉與鄭成吉穿著打扮的差異，是中韓兩國文化差異的體現。其次，從人物名稱上來看，國產片《全民目擊》中所有演員的人物姓名都很普通，沒有特殊的復姓以及不常見的字出現。這種普通的姓名會讓觀眾感到親切，增加故事的可信程度。在電影《沉默》中演員的姓名多采用韓國常見的“樸宥娜”“金東明”等，既符合韓國人的姓名習慣又具有濃郁的韓國特色。

電影《沉默》中的金東明完全是導演將影片本土化后產生的人物角色。金東明作為影片中的配角卻對電影的發展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因為他掌握了米拉殺人的最直接證據。他眼睛不大并留著厚重的劉海，這些都是韓國現代電影中男青年最顯著的外表形象特征。任泰山想用金錢向金東明購買米拉殺人的監視器錄像，但金東明卻拒絕了金錢而提出想要有關偶像樸宥娜的物品。金東明是樸宥娜的粉絲，一直默默地支持著愛護著樸宥娜;在他眼里偶像的物品比金錢重要，尤其是當其拿到樸宥娜的針織衫后激動得將臉埋在了衣服里的細節，更體現了以金東明為代表的粉絲群體對明星的喜愛與追捧。諸如此類情節都是電影原作中所沒有的，是導演在翻拍時將電影進行本土化融合才產生的情節。

三、人性中“善”與“惡”的辯證統一

韓國電影善于利用人物特點以及劇情發展刻畫人性，在刻畫人性的過程中實現了“善”與“惡”的辯證統一[8]。韓國電影中很少出現絕對的好人或絕對的壞人，人性的善與惡都是隨著劇情的發展而改變。近年來，韓國電影更趨向于展示人性的變化過程而不加以評判，對于人性好壞的評價則交由觀眾自己去理解反思。這樣不僅有利于觀眾理解人物，更有利于引發觀眾對電影的反思和對人性的考量。韓國現實主義題材電影逐漸成熟，在電影滿足觀眾娛樂需求的同時也引發人們對現實的思考，對社會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作為大財閥的任泰山掌握著大量的金錢財富并認為錢能解決一切問題，在米拉被逮捕之后，他為了勸檢察官放棄對女兒的訴訟公然向其行賄并擺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得知金東明手里有米拉犯罪的證據后，任泰山找到金東明并想以金錢收買他。問題出現時任泰山解決問題的方式是花錢，企圖用金錢解決所有問題。當鄭成吉將米拉筆記本電腦里的殺人游戲交給他的時候，他在明知該游戲對米拉的案件會造成不利影響的情況下仍然堅持將該游戲公布于眾以獲取更多的游戲玩家。種種細節將以任泰山為代表的資本家利用金錢肆意踐踏社會秩序和法律公平的態度以及唯利是圖的嘴臉刻畫得入木三分。尤其是任泰山第一次接受訴訟時的傲慢與自負，更體現了大財閥人性中的“惡”。任泰山的“惡”是招人厭煩的，但他對米拉和樸宥娜的愛是真摯的;當他在金東明處看到了米拉殺死樸宥娜的視頻時，立即跪在地上懇求金東明幫幫他并表示他愿意受罰。在影片后半部分，他為了幫女兒脫罪拍攝了自己犯罪的視頻;還有在化妝間任泰山看著與樸宥娜神似的女演員時哭泣著說：“我對不起你?！迸輪T也感動得留下了眼淚并說：“我沒關系?！闭嬲臉沐赌仍缫阉廊?，但此時的女演員在他眼里就是樸宥娜;那句“我沒關系”既包含著對米拉的原諒，也包含著對任泰山的理解。作為一名死者，最想看到的是殺人兇手伏法并受到應有的懲罰;但作為任泰山的未婚妻，在看到一名父親為了救贖女兒所做的付出后卻選擇了原諒。為了救贖女兒，任泰山人性中的“善”變得鮮亮。“善”與“惡”在其身上得到了辯證的統一。

金東明是《沉默》中獨創的一個角色，從他身上更能發現鄭址宇導演將電影翻拍后進行的本土化融合。金東明對樸宥娜的喜愛近乎狂熱，為了拍攝偶像不惜違法在樸宥娜辦公室的巷子里設置監視器;他的做法不值得提倡但很符合當下年輕人瘋狂追星的風格。以金東明為代表的社會基層人士一般都有自己喜愛的明星，但受各種原因限制，他們很難與心目中的明星有所接觸。為了更多地了解、接觸偶像，不少粉絲選擇接機、偷拍、參加簽售會等方式追星。在金東明和任泰山談論殺人現場視頻內容的時候，金東明形容樸宥娜和米拉爭吵時的態度用了“優雅”一詞;然而電影中樸宥娜吵架時激動的表情與金東明說的“優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從此處細節可以看出他對樸宥娜的偏愛。金東明手中的視頻是讓兇手伏法的最直接證據理應遞交法庭，任泰山直白地提出金錢交易是對法律的公然藐視。面對任泰山提出的金錢交易金東明嗤之以鼻，這既有對法律公正的維護也有對個人尊嚴的堅守，體現了其人性中的“善”。金東明拒絕了任泰山提出的金錢誘惑，卻提出了別的要求——想要樸宥娜的針織衫、未公開的新歌以及內衣。作為粉絲想要自己喜愛的明星的衣服以及新歌留念無可厚非;但在得到針織衫和新歌以后卻變本加厲的提出想要樸宥娜的內衣，則是其內心邪惡想法的體現。金東明對任泰山的金錢誘惑不屑一顧，但因為自己掌握了視頻資料變得有資本和任泰山談條件時，內心最深處的欲望得以激發，其對樸宥娜的愛由純粹逐漸變得不純粹，體現了人性中的“惡”。金東明作為鄭址宇導演將電影本土化融合后產生的角色，更能代表韓國本土基層群眾的形象;以金東明為代表的社會基層，他們有著自己正義的堅守也有著內心的欲望，他們人性中的“善”與“惡”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境遇的變化而變化。這種“善”與“惡”的變化是人性的真實體現，也是韓國電影在刻畫人物形象時的重要手段，“善”與“惡”的辯證統一，也已經成為韓國電影鮮明的特點之一。

結語

電影是一種具有世界性語言的藝術，也是不同文化融合的產物[9]。通過翻拍以及本土化融合，能使已有的電影作品煥發新的生命力?！冻聊返某晒υ谝欢ǔ潭壬系靡嬗趯Α度衲繐簟返姆模艽蟪潭壬弦嗟靡嬗趯а輰㈦娪叭轿坏谋就粱诤?。只有將翻拍的電影進行成功的本土化融合，才能拍出具有新意的優秀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