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時代背景、制度功能與落地策略

蔣代波

摘 要 分析1+X證書制度出臺的背景發現，國家轉向技術密集型產業需要提高職業教育的人才支撐能力，職業教育內部需要構建新的人才培養生態，職業教育學習者自身對多元化發展提出了要求是1+X證書制度出臺的根本原因。透析職業教育1+X的要素及其相互關系發現，1+X證書制度具有溝通功能、引導功能、保障功能和發展功能，是職業教育生態的整體升級支撐制度。要實現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的落地，需要以資歷框架建設為抓手，建成縱向能級清晰的職業技能標準體系;以行業企業為主導，設計橫向邊界清晰的職業技能內容體系;以學校為主體，將職業技能證書標準融入人才培養工作全過程;以學分銀行為載體，實現證書與課程的溝通，促進校內外資源的合理流動;借助第三方評估，實現職業技能證書的進入與退出機制。

關鍵詞 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資歷框架;職業技能證書

中圖分類號 G71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19）12-0013-05

2019年1月，國務院印發《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提出在“職業院校、應用型本科高校啟動‘學歷證書+若干職業技能等級證書制度改革工作”（以下稱“1+X證書制度”），試圖通過1+X證書制度，“夯實學生可持續發展基礎，鼓勵職業院校學生在獲得學歷證書的同時，積極取得多類職業技能等級證書，拓展就業創業本領”[1]。為何實施1+X證書制度，1+X證書制度體現為何種功能，如何促進1+X證書制度的實施，成為本研究關注的問題。

一、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出臺的背景解讀

（一）經濟發展亟待職業教育為其提供人才支持

經過改革開放40年的高速發展，我國經濟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同時也消耗了巨大的資源，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隨著人口老齡化進程的加快，我國人口紅利逐漸消失，轉型升級成為國家促進經濟發展的戰略選擇。推進轉型升級要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實現產業升級，核心是以技術升級為依托發展高端制造業。需要指出的是，我國的高端制造業，不是美國模式所強調的完全自動化生產線所生產的先進制造業，而是以生產線為基礎，以人的技能為依托的制造業[2]，使人的技能滿足技術升級的需求。在這樣的背景下，國家提出了“中國制造2025”戰略，通過“智能制造、綠色制造、高端制造、品牌制造”實現我國產業的升級[3]，進而構建高端制造業為主的產業結構，這種產業結構的特征需要龐大的高素質、高技能產業工人隊伍的支撐。最新的《中國勞動力市場技能缺口研究》顯示，目前技能型勞動力數量在全國就業總人口數據中的比重不到19%，其中高技能人才僅5%，有近70%的企業認為“大學生在校期間學到的知識實用性不強”，并且存在區域差別[4]。這顯然與國家發展的要求不適應，需要職業教育積極調整來面對。

（二）職業教育內部需要構建新的人才培養生態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職業教育體系建設不斷加強的同時也遺留了大量的問題。首先，職業教育內涵建設水平與職業教育大眾化、來源多樣化、需求差異化的現實狀態存在較大沖突。職業教育內涵建設的核心是為職業教育人才培養搭建一條適應技術技能人才成長的通道，是以終身學習能力為基礎，以核心素養為主要架構，以專業技能為外在特征的人才培養體系。我國職業教育起源于學科建設，師資力量基本來自于研究型高校，課程資源依托學科的成熟知識體系架構，這些與職業教育內涵發展的沖突越發明顯。其次，我國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意愿低，并且缺乏制度依據。高水平的職業教育需要高水平的針對性訓練，需要校企合作辦學。我國嘗試采用現代學徒制培養高技能型人才，并大力推進校企合作，但企業參與的意愿低，同時參與職業教育的成本相對普通教育要高，影響了企業參與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積極性，校企合作對企業缺乏足夠的吸引力。再次，從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過程支持來看，我國職業教育標準缺乏、理論與實踐協同度不高，需要通過課程的模塊化改造、教學過程的任務化變革、學習評價的技能化轉向來扭轉現行職業教育體系中理論教育偏多、技能操練過低的現象。

（三）職業教育學生自身的多元化發展需求

“數字土著”是在網絡技術孕育中生長在數字文明中的群體[5]。他們表現了“碎片化”的學習習慣和面向多頭學習任務的學習方式，更加具有批判性思維和個人中心的行為意識。由于這樣的群體特征，學習者開始對自身所處的教與學環境有了很多的“挑剔”，更愿意關注學習過程中的體驗，他們習慣用自身舒適的方式選擇教與學，甚至包括學習空間;他們也更加理性，關注教育回報，關注自身在學習過程中應該得到的利益;他們更加具有發展的意識，不限于自身的發展，還關注未來的職業地位，選擇自身發展的方向。同時，隨著職業教育學習者來源逐漸從原有的“高考考生”“中職畢業生”向有職業教育需求的學習者轉變，職業教育開放的特征越來越明顯。在這樣的環境下，教育工作者必須思考現代職業教育學習者的真實需求問題，思考學習方式的適應性問題，思考教育評價的選擇問題，拓展學習者學習通道，優化學習者學習空間，為學習者提供多樣化的選擇成為職業教育發展的必然要求。

二、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的功能

職業技能證書與職業資格證書不同，職業資格證書指的是學習者通過職業資格考試，由國家授予相應的職業資格證書，證明職業技能證書持有人的專業能力，以作為職務晉升和收入提高以及從事某種行業的法定注冊憑證[6]。職業資格證書一般指職業入門證書，雖然其也有等級體系，更多的體現為不同層次的行業準入，不僅適應于教育，也適應于繼續教育。職業技能證書是技能層次證明證書，指的是學習者通過職業教育與職業培訓，獲取某個職業的技能等級認可，并以此作為獲取社會地位和經濟收益的條件，一般適用于職業教育與職業培訓。按照《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的闡述，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是以學歷教育夯實學生可持續發展基礎，同時鼓勵學生“積極取得多類職業技能等級證書，拓寬就業創業本領，緩解結構性就業矛盾”。這一制度的功能指向在體現學歷教育基礎性地位的同時，將重心指向證書，試圖通過借鑒德國等國家的職業資格證書制度，解決現有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質量不高、人才培養與企業行業需求脫軌、對學習者支持力度不夠的問題，實現1+X證書制度的溝通價值、治理功能、引導功能、保障功能、發展功能和規范功能。

（一）溝通功能

職業技能證書是對自身學習能級的確定，是“成效”導向的評價制度。1+X證書制度的出臺，搭建了與企業、其他專業和社會溝通的橋梁。

1.促進校企行業溝通

職業技能證書是按照企業行業對相應職業的知識、技能和能力上的要求來設計獲取資格，緊扣了行業的現實情況和具體任務，滿足了企業對高質量人才的選拔要求，降低了企業人力資源管理的成本，激發了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愿望。對學校來說，由于職業技能證書的引導，學校必須按照職業技能證書所確定的知識、技能和能力的考核要求，進行課程建設、教學實施和教學評價，實現整個職業教育體系的教學變革，并以此形成相應的人才培養模式，學校教育更加貼近企業、貼近市場。

2.促進不同學校與專業的溝通

1+X證書制度鼓勵學生在相關專業甚至跨行業考取職業技能證書，以提升其社會適應能力和創新創業能力，進而使由學生流動帶來不同專業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成為可能。比如在專業職業技能證書中，將更多地考慮其他學習者對證書的獲取，進行前置課程的設計。同時，由于不同層次的職業教育對應了相應層次的職業技能資格證書等級，相應層次機構在建設自身課程體系的同時需要關注相應層次職業技能證書的知識、技能和能力的要求，促進不同層次教育機構之間圍繞課程合作的溝通。

3.促進學習者與社會溝通

職業技能證書的評價促進職業教育從知識內容評價轉向技能習得評價，更加關注“成效為本”的學習，是學習者獲取社會認可的第一步，是對職業技能關注的激發點，對照職業技能證書的核心能力，學習者可以按照其要求規劃自身的學習生涯，促進自身學習生涯與社會的要求接軌。

4.促進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的溝通

1+X證書制度不僅是引導和支持學習者獲取證書，還需要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圍繞證書的獲取在教育內容、教育形式和評價方式上做出調整，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因為面向人群的吻合、教學內容的吻合等聯系在一起，都支持不同的社會群體獲取職業技能證書，形成了有效的對接，實現了兩類教育的溝通。

（二）引導功能

1.引導校企合作辦學

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的目標是構建現代復合型應用技術型人才的成長體系，其關鍵支撐是“校企合作”制度。我國校企合作長期停留在低水平階段，“企業參與合作的積極性總體水平仍較低，合作意愿不明顯，合作動機不強烈”[7]，合作切入點不清晰，影響了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質量。1+X證書制度由行業企業發起證書標準建設，契合了企業自身人才的需求，為企業參與校企合作形成了“利益引導點”;同時，職業技能證書對教學內容改造的要求、對教學模式變革的需求和對人才培養評價變化的需求，為企業如何介入校企合作提供了切入點。

2.引導學習者按照自身的能力進行逐級自適應成長

在傳統職業教育內部，學習者獲取社會認可的渠道相對單一，主要途徑是通過學歷的逐級提升，獲取相應的認可。由于證書制度的引入，參考國外職業證書的做法，通常不再要求學習者獲取相應的前置學歷，學習者可以按照自身能力參與相應職業技能證書的培訓與考試，并逐級獲取相應的職業技能證書。

3.引導社會民眾的職業教育參與

職業技能證書同時為社會民眾參與職業教育提供了通道，社會民眾可以按照職業技能所規定的能力模塊和學習內容，通過培訓機構或者其他途徑參與職業教育，實現自身職業技能的提升，并依此獲取社會身份和經濟收益。

（三）保障功能

1.保障人才培養質量

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質量受到社會詬病的原因，除自身的學科化與學習者不適應之外，沒有準確定位不同層次學習者的知識、技能和能力要求是重要的一方面。對于學習者而言，職業技能證書通過評價學習者獲得職業能力的層次和內容，以一種直觀形象的方式，展示自身在相應領域的能力層次，相對而言更具有說服力，能切實“提高了工資回報率”[8]，同時也保證了人才培養的質量。對于教育機構而言，由于職業技能證書規定了對應專業和培訓項目的知識、技能和能力的要求，代表了企業、行業對相應人才的需求，教育機構可以將職業技能證書融入課程體系和人才培養過程，為提升人才培養質量奠定基礎。

2.保障職業教育人群獲取相應職業待遇

當前職業教育畢業生薪酬普遍偏低，影響了社會民眾參與職業教育的積極性[9]。資格證書本身是獲取經濟報酬的符號，是政府支持學習者獲取相應待遇的依據。對于學習者而言，職業技能證書能支持職業教育群體在參與社會經濟生活中，增加獲取經濟資本的砝碼。同時，職業技能證書有助于社會塑造相對公平健康的薪酬環境，幫助不同體系的職業工人以同樣的層次標準獲取薪酬，特別是社會公益服務行業的薪酬定級問題，有了相對可靠的參考。

（四）發展功能

1.支持職教大生態的發展

職業技能證書制度將教育、企業、社會等相關要素聯系在一起，在一個以職業技能證書為支撐的大生態中實現職業教育的資源配置和要素優化，職業教育本身被重新結構化，體現為多主體參與、多要素支持和內容與方式變革。在主體參與層面，由于1+X證書制度支持包括行業企業、培訓機構等多個主體參與職業教育，形式上支持職教集團等多種辦學模式，實現了終身學習理念所倡導的開放、全納理念的落實，形成了一個全新的職業教育生態，支持了職業教育的發展。多要素支持體現為1+X證書制度的落地，需要強化多種職業教育要素，如培訓場地和師資力量，以及相關的產教融合、校企合作制度等多要素協同合力，支持職教大生態的發展。內容和方式變革體現為職業技能證書對職業教育的發展有約束和完善的作用，職業教育在充分開放的環境下，相關參與主體需要根據職業技能證書的要求進行查漏補缺，實現自身的教育和培訓與職業技能證書的吻合，優化整個職業教育生態。

2.支持職教體系的自身完善

在職業教育領域，需要建立以支持職業教育參與為導向，提升職業教育影響力和對經濟發展支持能力，建立以職業能力為核心，以為生產、服務和經營一線提供科學、規范、公正和有序的能力認證體系[10]。職業技能證書蘊含的職業教育體系完善的方向是能力標準的確定、能力導向的課程實施和基于真實任務的能力評測，是職業教育獲取社會認可和支持職業教育學習者獲取社會地位和薪酬的依據，是職業教育體系進一步完善的具體方式，體現了職業教育自身的社會地位和價值。

3.支持職教質量的提升

通過能力的劃分，結合行業的典型任務，可以破解目前職業教育存在的偏向知識性考核的評價體系問題，以提升職業教育質量。同時，職業技能證書由于形成了清晰的標準，反映了企業典型崗位群和任務群所需要的綜合能力，需要教育與培訓機構通過轉化，將職業技能等級標準融入課程教學過程，實現教育內容與真實任務需求的配套，并蘊含了提高實踐能力的要求，能有效實現職業教育質量的提升。

三、職業教育1+X證書制度的落地策略

職業技能證書制度的落實，涉及面廣，不僅是教育系統內部，而且與行業、人力資源管理部門等多個行業相關。有效實施職業技能證書制度需要有清晰的頂層設計，科學有效的策略。

（一）以資歷框架建設為抓手，建成縱向能級清晰的技能標準體系

建立職業技能證書體系并受到社會各界的認可，首先需要形成職業技能標準。我國有完善的產業布局和產業鏈，職業種類超過2000種，要在這樣龐大的職業種類體系中，建立普遍認可的職業技能等級證書，需要有一個共同的標準。“資歷框架”指的是按照知識、技能、能力的遞進形式或者不同層級的就業與崗位需求，形成的一個連續的被認可的資歷階梯[11]。職業技能證書的開發，可以對照資歷框架對應的層次開展。比如資歷框架的本科學歷，對應相應的職業技能證書;高職學歷對應高職學歷的技能證書。同時通過資歷框架，將學歷、職業技能證書和各類培訓聯系起來，形成整體的“資歷”形象，保證職業技能證書的公信力，為社會評價與接納職業技能證書提供依據。

（二）以行業企業為主導，設計橫向邊界明確的職業技能證書內容標準

職業技能證書體系需要有明確的職業技能內容范疇，這需要以行業企業為主導來實現。首先，需要政府賦權，給予相關行業企業制定職業技能證書標準的主導地位，組建行業企業、教育機構與學習者共同參與的職業技能開發工作委員會，明確不同角色的職責。比如對行業企業規定其提供職業典型任務和典型工作類型，并確定其難度;教育機構專家對典型工作任務所需要的能力進行界定，并根據學歷層次進行登記;學習者參與職業技能證書的等級審定，確定不過于超越學習者的能力，損害自身的利益。其次，確定相應職業技能的能力范疇，與其他職業技能形成相對明確的邊界，并依據能力設計相應職業技能的考核標準。再次，可以通過大數據等手段，確定不同層次的職業對技能的考核需求，建立以“實踐能力”為核心的考核體系，并對考核的準確程度進行科學評價，不斷完善和優化職業技能證書的考核。

（三）以學校為主體，將職業技能證書標準融入人才培養全過程

由于職業技能標準是依托行業企業建立的，其職業適應性相對較高，需要將其充分應用到教育教學中，實現通過職業技能證書，優化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體系的目標，提高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質量。要實現職業技能證書融入人才培養工作，首先，需要將職業技能證書的考核標準轉化為課程建設的依據，以職業技能標準指導課程建設。其次，需要按照職業技能獲取，進行教與學的改造。如職業技能考核更加重視真實環境、復雜任務下的問題解決能力，這需要在學習空間構建、學習任務設計、學習過程實施中予以對應。再次，要按照職業技能考核的要求進行評價的轉變。在傳統的評測體系中，過于關注知識習得水平的評測，與職業技能的操作性、應用性的目標偏離。課程的評測需要更加注重以能力為本的評測方案，實現“結果導向”的“成效為本”的評價[12]。除了學校，企業也要主動承擔職業技能養成的任務，比如在校企合作育人中主動提供實訓場地和真實任務，塑造幫助學習者形成職業技能的情境。

（四）以學分銀行為載體，實現證書與課程的溝通，促進校內校外資源的合理流動

隨著職業教育場域的擴大，通過在線學習、培訓機構學習、師帶徒學習、工作場學習等獲取職業技能證書的群體在增加。通過學分銀行，將職業技能證書認證為課程學分，可以降低學習者參與職業教育的重復性學習和低效學習。學習者也可以在低層次職業教育中，學習高層次職業技能證書考核的內容，并參與相應考核，并以證書的形式存入學分銀行，以在需要獲取更高學歷時，將其轉化為相應課程的學分。同時，學習者也可以通過課程的學習，將若干課程學分，以一定的認證標準，比如查缺補漏式的考核，將相應的課程學分轉化為相關的職業技能證書，實現課程與證書的溝通。

（五）借助第三方評估，實現證書的進入與退出評估機制

這里的進入與評估機制指的是職業技能標準，需要通過第三方機制定期進行評估，分析其是否反映了該職業領域的最新技能要求，是否與相應的資歷等級對應，對于不滿足需要的職業技能標準，要及時淘汰掉。職業教育機構以及職業技能證書的承擔單位要敏銳感知市場對職業種類的變化，將新的職業按照職業技能證書制定的流程，落實到1+X證書的人才培養體系中，保障職業技能證書的公信力，提升職業技能證書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學習者作為職業技能證書的事實主體，需要積極對職業技能證書的內容、形式和效果提供反饋意見，促進職業技能的提升。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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