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喬 ,林曉怡 ,黃 蓉 ,李歡歡 ,陳 艷,張曉慧
(1.惠州學院國學研究與傳播中心,廣東 惠州 516007;2.惠州學院政法學院,廣東 惠州 516007)
嶺南作為中國文化的重要板塊,明清是其經濟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這一時期,“廣東已擺脫過去的落后狀態,躋進全國先進地區行列,也迎來了文化發展的興旺局面。”[1]潮州是嶺南文化板塊的重要文化亞區①根據《廣東文化地理》的分區,大體包括粵東福佬文化區所屬的潮汕福佬文化核心區和粵東北—粵北客家文化區所屬的梅州客家文化核心區。參見司徒尚紀:《廣東文化地理》,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有“海濱鄒魯”之稱。而考察一地人文,進士是最重要的指標之一。就潮州而言,其人文發展軌跡大體與嶺南是合轍的。不可否認,宋代是潮州人文發展的一座高峰。如有學者指出的,“宋代的潮州,經濟繁榮,人文鼎盛,出版事業發達,公私藏書豐富。”[2]明代潮州是潮州人文發展的鼎盛時期,“有明一代,潮州人才之盛,足以凌跨中州,為山川增色。”[3]明代潮州進士不僅數量上遠邁前代②隋唐自不用說,即便人文蓊郁的宋代,潮州進士也只有82 人。參見林杭學修,楊鐘岳纂:康熙《潮州府志》,載《廣東歷代方志集成·潮州府部》(二),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9 年版,271 頁。,而且出現了翁萬達、薛侃、林大欽等一批在軍事、理學、科舉等方面蜚聲海內的帝國精英。關于明代潮州府進士研究③明代潮州府領海陽、潮陽、揭陽、程鄉、饒平、惠來、饒平、大埔、澄海、平遠、普寧、鎮平十一縣。,取得一些成果,但缺乏系統的研究。④已有成果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從進士數量、海禁與潮州府進士登科的關系等進行探究。吳宣德認為,潮州府進士按籍計155 人。參見吳宣德:《明代廣東進士的地理分布》,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9 年版,76 頁。根據司徒尚紀的研究,明代潮州進士為157 人(粵東145 人、興梅15 人,共160 人,其中扣除屬惠州府的興寧3 人)參見司徒尚紀:《廣東文化地理》,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3 年版,371 頁。黃挺認為,明代潮州府進士159 人。參見黃挺:《中國與重洋:潮陽簡史》,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 年版,90 頁。鄭向東從明代海禁與潮州府進士登科的關系進行了探究。參見鄭向東:《明代海禁與潮州府進士登科的關系探析》,《廣西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0 年第4 期。二是進行個案研究,這類成果較多。如,傅玉璋:《防御俺答的名將翁萬達》,《史學月刊》1992 年第6 期;吳二持:《潮汕歷史上唯一的文狀元林大欽論》,《汕頭大學學報》2009 年第5 期;楊向艷:《明代后期潮州士紳與地方救災——以林熙春為例》,《暨南學報》2014 年第7 期等。本文擬對明代潮州府進士群體的時空分布及仕進情況進行探究,以期拓展進士研究的空間。
從時間、空間兩個維度考察進士群體的分布,可以更為宏觀地把握由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所導致的階段性、地域性特征,有助于研究的精細化。筆者擬分析潮州府進士的時空分布特點,并對其做出進一步的說明。
1.時間分布情況。有明一代開科89 科,取進士24,862 人。潮州府進士155 人,分布于67科,具有明顯的階段性特征。大致說來,潮州府進士無論是各朝數量上,還是占廣東省進士比重上都有很大的不同,總體上是隨全國進士數量與廣東省進士數量的變化而變化,但較之全國、廣東省而言(見表1),潮州府進士的時間分布有自身的特點。

表1 明代全國、廣東各朝進士每科所中進士平均人數

表2 明代潮州府各朝進士每科所中進士平均人數
根據明代潮州府各朝每科所中進士平均人數表(見表2),可以把明代潮州府進士數量的變化趨勢大致分成四個階段。
洪武至永樂,為起步期。這一時期,無論是絕對數還是相對數而言,均為起步。平均每科取中從洪武朝的0.5 人到永樂朝的2 人,進士人數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比例從洪武朝的1.94%到永樂朝的10.32%。
宣德至天順,為緩慢發展期。這一時期,平均每科在起步期的基礎上一度回落,但在景泰達到了2.5,超過了永樂朝,在天順朝又與永樂朝持平。宣德朝無論是平均每科取中,還是進士人數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比例,都有一個較大的下降。此后至天順,總體呈緩慢上升趨勢。平均每科取中最低為正統朝的0.6 人,最高為景泰朝的2.5人;進士人數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比例則從宣德朝的1.29%到天順朝的3.23%。
成化至嘉靖,為鼎盛期。進士人數最多為嘉靖朝,最少為正德朝。平均取中從成化朝的1.86 人到嘉靖朝的3 人,進士人數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比例則從成化朝的9.68%到嘉靖朝的29.03%。這一時期,歷史跨度最長(102 年),進士數量最多,四朝進士約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53.55%。
隆慶至崇禎,為曲折發展期。較之嘉靖朝,隆慶朝平均每科取中與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比例均有大幅下降。此后,進士數量發展大體呈不規則“N”字型:進士數量從隆慶朝的3 人躍升至萬歷朝的16 人,又跌落至天啟朝的2 人,最后躍升至崇禎朝的20 人;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總數的比例從隆慶朝的1.94%躍升至萬歷朝的7.74%,又跌落至天啟朝的1.29%,最后躍升至崇禎朝的12.9%。
2.時間分布的原因。明代潮州府進士數量在不同時段的分布情況是多種因素交織的結果,不可一概而論。
首先,它受全國進士數量、廣東省進士數量變化而變化,這是一個基礎性的原因。進一步言之,一方面,全國、廣東進士數量的變化總體上決定了潮州府進士變動的方向、范圍、幅度;另一方面,潮州府進士數量的變化并非亦步亦趨,也有自身的一些特點。就進士絕對數而言,明代全國、廣東各朝進士分布較多的朝代主要有永樂、成化、嘉靖、萬歷、崇禎等朝,較少的朝代主要有建文、宣德、景泰、天順、天啟等朝。就潮州府進士而言,大體也是如此:較多的朝代主要有永樂、成化、嘉靖、萬歷、崇禎,較少的朝代主要有建文、宣德、天啟、正統、隆慶等朝。略有區別的是,萬歷朝全國進士最多,廣東進士僅次于嘉靖朝居第二,而潮州府萬歷朝并不出色,僅位居第五;至于全國、廣東進士較少的景泰、天順兩朝,潮州府則位置相對靠前。就相對數而言,平均取中較高的朝代,全國有隆慶、正德、天啟、崇禎、嘉靖等朝,廣東有隆慶、永樂、嘉靖、弘治、景泰等朝,潮州府則有嘉靖、崇禎、景泰、永樂、正德等朝;平均取中較低的朝代,全國有宣德、建文、正統、洪武、景泰等朝,廣東有宣德、建文、正統、洪武、萬歷、天順等朝,潮州府則有建文、洪武、正統、宣德、萬歷等朝。值得注意的是,在宣德、建文、正統、洪武四朝較低的平均取中這一點上,潮州府與全國、廣東的趨勢大體一致;而全國、廣東平均取中高居榜首的隆慶朝,潮州府則表現平平,位居中等偏下;至于全國平均居中較高的萬歷朝,潮州府與廣東均比較靠后。
其次,就具體階段而言,必須經由國家宏觀層面與潮州地域微觀層面的互動得到說明。
在起步期,由于太祖、世祖兩代帝王的興革,改變了元末兵燹之余文教凋敝的狀況。洪武三年(1370),朱元璋昭告天下,“使中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進,非科舉者毋得與官。”[4]1696永樂二年(1404)開始的庶吉士制度,成為明代科舉考試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庶吉士制度“不僅對于減少考試偶然性的負面影響具有積極意義,而且對選拔邊遠落后地區人才進入統治核心具有重要意義。”[5]因此,其對于潮州科舉成就的助推作用自不待言。
在緩慢增長期的近40 年里,潮州府進士數量發展的原因大致有兩個方面。從國家層面而言,除了受到總量限制之外,還包括南北分卷的影響。南北分卷,其制度設計的初衷就是要保持地區間的平衡,勢必要對科舉發達的南卷進行限制;而廣東在南卷地區科舉實力處于弱勢地位,勢必要受到南卷科舉實力強大的其他地區的壓制。無論是廣東,還是潮州府,宣德、正統兩朝進士數量明顯減少,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這一點。地域層面而言,明代潮州府倭患與動亂相乘,民眾逃死不遑,更無力于文教。宣德、正統、景泰四朝,倭患多達10次;[6]天順四年(1460)爆發的二十四村叛亂,“攻城剽邑,肆為殺戮。海、揭二邑,受害猶甚。”[7]此次變亂對潮州社會影響甚巨,經歷了兩次剿撫才得以平定。
明代潮州府進士鼎盛期的發展,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由于潮州社會大致安定,人口持續增長,到嘉靖三十年(1551),人口約為95 萬,人口密度達到每平方公里63.6 人。[8]二是地方官以興學為務,各級學校獲得長足發展。以書院為例,嘉靖朝創建(重建、改建)書院9 所。①參見孔祥龍:《明代廣東書院研究》,云南大學碩士論文,2014 年,90 頁。三是作為征稅依據的黃冊和魚鱗圖冊有名無實,賦役沉重,民眾孜孜于求取功名以減輕賦稅,客觀上造成了16世紀潮州科舉之盛。②參見黃挺:《中國與重洋:潮陽簡史》,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 年版,94 頁。
明代潮州府進士曲折發展期持續近80 年,這一階段主要是以下原因造成的:一是自嘉靖三十年(1551)實行嚴厲的海禁政策,潮州飽受山海寇亂之苦。其中,吳平、張璉等為首的大規模的山海寇亂,一直到萬歷二年(1574)才平定。大規模的寇亂,嚴重破壞了潮州的社會、經濟秩序,文教蕩然。這一波騷亂平息之后,天啟六年(1626),以劉香老、張文斌為代表的潮州山海寇亂又起,此伏彼起,與明朝的滅亡相始終。因之,隆慶、萬歷、天啟朝,潮州進士數量不多,尤其是全國進士最多的萬歷朝,而潮州16 科僅中12 人,平均每科中式0.75 人,歷朝倒數第二,僅為嘉靖朝的1/4。二是寇亂之后的文教復興。就國家層面而言,崇禎帝是一個勵精圖治之君,撥亂反正,振興文教,在正科六科之外,另于崇禎十五年(1642)增設特科。就潮州地方社會而言,地方官師通過重興官學、修建書院等舉措努力興復文運。這一時期創建(重建、改建)書院14 所。[9]國家與地方復興文教的努力,在崇禎朝就初見成效,6 科中式20 人,每科取中3.33,為歷朝之冠。
1.空間分布情況。明代潮州府進士在空間上也具有不均衡性。潮州府領11 縣,海陽為首縣。潮州府進士數量在全國并不占優勢,基本上處于平均水平。根據吳宣德的研究,明代進士府均154.4 人,縣均17.4 人。[10]潮州府進士為155 人,府均略高于全國平均水平。潮州府進士空間分布不均,突出表現在,縣際之間存在著明顯差異,除了海陽、揭陽、潮陽達到全國平均數外,其余8縣均遠遠低于平均數(見表3)。

表3 明代潮州府進士空間分布
明代潮州府進士的空間分布呈現出高度集中的態勢,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梯隊。第一梯隊為海陽、揭陽、潮陽,三縣進士123 人,第二梯隊為饒平、澄海、程鄉,三縣進士25 人,第三梯隊為大埔、普寧、平遠、鎮平、惠來,五縣進士7 人。這種不均衡性主要表現在:一是梯隊之間的不均衡性。第一梯隊具有壓倒性優勢,占潮州府進士的79.35%。第二梯隊占潮州府進士的16.13%。第三梯隊占潮州府進士的4.52%。其中第一梯隊是第二梯隊的4.9 倍,是第三梯隊的17.6 倍;第二梯隊是第三梯隊的3.7 倍;第一梯隊是第二、第三梯隊之和的3.6 倍。二是梯隊內部差別較大。在第一梯隊內部,海陽進士59 人,具有絕對優勢,略少于揭陽、海陽二縣之和,占第一梯隊總量的47.97%;在第二梯隊內部,饒平進士12 人,占第二梯隊總量的48%,是澄海進士數量的1.5 倍,是程鄉進士數量的2.4 倍;在第三梯隊內部,大埔4 人,占該梯隊總量的57%,平遠僅1 人,鎮平、惠來二縣交白卷。三是科舉發達縣份與科舉欠發達縣份差距懸殊。潮州府進士主要集中在第一梯隊的海陽、揭陽、潮陽三縣,其中海陽59 人,占科舉發達的揭陽與潮陽二縣總數的92.19%,而揭陽、潮陽大體相當,二縣進士數量相當于饒平、澄海、程鄉、大埔、普寧、平遠、鎮平、惠來八縣的總和。
2.空間分布的原因。明代潮州府進士的空間分布不均衡,是各縣經濟、社會、文化發展不均衡的表征。誠如有的論者指出的,“歷代科舉人才的產生都不均衡,其地理分布折射出各地經濟和文化教育水平的差異。”[11]明代潮州府進士地理分布不均的原因,大致可以歸納如下:其一,海陽、揭陽、潮陽三縣進士較多,主要因為建置時間較早,開發較早,人文積淀深厚,有“潮州三陽”之稱。其中揭陽是嶺南歷史最為悠久的古縣之一,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朝對嶺南的經營。“秦平嶺南而置南海、桂林、象三郡,其中南海置縣六,揭陽為其一。”[12]東晉咸和六年(331),海陽、潮陽始置,屬東官郡。其二,其他縣份進士較少,建置較晚是重要原因。其余八縣中,除了程鄉建置于南齊外,其余均建置于明代。明代所置七縣中,最早為饒平,建置于成化十四年(1478);嘉靖年間,先后置惠來、大埔、澄海、平遠四縣;萬歷年間,置普寧;鎮平置縣最晚,為崇禎十六年(1643)。這七縣中,建置最早的饒平進士數量最多,為12 人;建置最晚的鎮平為0 人,與惠來同為人數最少的縣份。建置時間早晚對于進士數量影響的基礎性意義,于此可見。其三,海陽進士遙遙領先于潮屬十一縣,與其長期作為高層政區的治所有關。東晉義熙九年(413)以降,海陽先后為義安郡、潮州、潮州路、潮州府的治所。一般說來,高層政區治所,多為區域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對于明代潮州科舉成就而言,海陽作為府治,潮屬童生的府試、院試均在此舉行,較之其他各縣更具有地利之便。其四,各縣面積的大小和人口的多少。一般說來,人口的多少與進士數量正相關,人口越多,就有更多的人參加科舉考試。人口多少,也一定程度上通過面積反映出來。根據康熙《潮州府志》,海陽有68 都18 圖。潮陽118 都13 圖,揭陽80 都9 圖,程鄉13 都9 圖,饒平16都4 圖,惠來5 都30 圖,大埔20 都2 圖,平遠4都4 圖,普寧14 都1 圖,鎮平3 都4 圖。顯然,潮州各縣面積大小與各縣進士數量的多少大體是對應的。就人口言,以崇禎15 年人口為例,海陽30,190 戶130,391 口,潮陽22,231 戶91,410 口,揭陽8,488 戶53,555 口,程鄉1,827 戶19,233 口,饒平8,318 戶65,916 口,惠來5,021 戶41,291 口,普寧2,874 戶8,653 口,大埔5,216 戶41,440 口,平遠515 戶2,291 口,澄海12,444 戶69,688 口,鎮平成丁1,778 人1,166 口。大致說來,人口較多的縣份,也是進士數量較多的縣份。其五,經濟因素。經濟因素很大程度上通過田畝賦稅反映出來。以崇禎5 年為例,海陽有官民田地山塘5,099 頃34畝,潮陽6,596頃85 畝,揭陽7,340 頃87 畝,程鄉4,223 頃69 畝,饒平3,792 頃16 畝,惠來2,175頃87 畝,大埔967 頃55 畝,平遠1,850 頃84 畝,普寧1,313 頃36畝,澄海2,648 頃12 畝;就夏秋糧米而言,海陽177,926 石,潮陽441,887 石,揭陽25,694 石,程鄉10,583 石,饒平12,135 石,惠來23,019 石,大埔4,851 石。不難看出,無論是田畝還是稅賦而言,海陽、潮陽、揭陽三縣遙遙領先。
進士分為一甲(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三個等級。其中一甲三人,狀元、榜眼、探花,謂之三鼎甲;二甲若干人,三甲若干人。此外,還從二三甲進士中考選庶吉士。明代潮州府進士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有進士155 人,在廣東各府中居第二,僅次于廣州府。值得一提的是,巍科人物雖不多,但出了狀元林大欽,這是明代廣東非常難得的兩位狀元之一。
進士的結構和巍科人物是考察一地科舉實力的一個重要指標。就進士的結構而言,明代潮州府155 名進士中,一甲1 人,二甲30 人;三甲124人,主要為三甲,占明代潮州府進士的80%。就巍科人物而言,僅有1 人,即狀元林大欽,他與南海倫文敘同為明代廣東的兩位狀元。狀元是科考功名的頂端,無數士子夢寐以求(見表4)。宋人尹洙曾說,“狀元登第,雖將兵數十萬,恢復幽薊,凱歌而還,獻捷太廟,其榮亦不能及矣。”[13]林大欽作為明清嶺南科舉人文的標志性人物之一,極大地增強了廣東士人的地域文化自信。屈大均論及嶺南狀元時指出:“吾廣于輿圖為極南,值離位丙午之間。離者,文明之氣也。自禹八年入午會,上下二三千年。天地山川之氣運適合,故自漢晉以來,扶輿清淑之化始毓而生人才。其卓然首魁天下者,在唐有莫公宣卿,在宋有張公鎮孫,在明有倫公文敘、林公大欽。”惜乎林大欽享年不永,來不及施展抱負,“林公以早喪,弗克建立。”[14]

表4 明代潮州府進士殿試成績統計
殿試成績是進士仕進的起點。就授官起點而言,一甲進士明顯優于二、三甲進士。“洪武間定,第一甲第一名,除翰林院修撰。第二名、第三名,除編修。”[15]至于二三甲進士,可以通過考試進翰林院,“年學成,優者留翰林為編修、檢討,次者出為給事御史,謂之散館。”[4]1701其余二三甲進士,或在中央各官署授給事中、御史、主事、中書、行人、評事、太常、國子博士等職,或在地方官署授府推官、知州、知縣等官。明代潮州府進士仕進情況有以下特點:一是三品以上高階官員占相當比重,為22 人,占14.19%。其中從三品較多,為11 人,占高階官員的50%,多任布政使司參政。二是四、五、六品中階官員比重最大,為72 人,占46.45%。其中正四品較多,為32 人,占中級官員的44.44%,多任按察使司副使、知府等官。三是七、八品下級官員為49 人31.61%,約占進士的1/3 強。其中主要集中在正七品,占下級官員的77.55%,京官以御史為主,外官以知縣為主。此外,未仕8 人,占潮州府進士的5.16%,或淡于仕進,或未仕而卒。比如,程鄉進士家族張文賓、張綱父子,均未廷試而卒(見表5)。

表5 明代潮州府進士仕進情況(A)
明代潮州府有庶吉士6 人:盛端明、蕭與成、蕭端蒙、郭敬賢、鄭一統、郭之奇,占明代廣東庶吉士的9.83%。①明代廣東庶吉士人數為61 人,參見郭培貴:《明代庶吉士群體的構成及其特點》,《歷史研究》2011 年第6 期,124 頁。庶吉士是僅次于一甲進士的高科名群體。他們進入仕途后,晉升快,“一入史館,即與六卿抗禮,……二十年間,便可躋身卿相清華之選,百職莫敢望也。”[16]這一制度對于人文晚起于中原的嶺南發揮了重要的平衡與補償作用。如有的論者指出的,“庶吉士考選給二甲特別是三甲進士帶來了難得的上升契機”“尤其是邊遠落后地區的三甲進士具有特殊重要的意義,成為三甲進士尤其是邊遠落后地區的三甲進士進入統治高層尤其是內閣決策層的最主要通道。”[17]133以盛端明和郭之奇為例。盛端明以三甲進士選庶吉士,曾任工部、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銜,死后賜謚榮簡。郭之奇也是三甲出身,得益于庶吉士制度,入仕不到十年,就被擢升為詹事府詹事,成為三品大員。永歷政權時,曾任大學士,加太子太保。如非明清鼎革,郭之奇的前途不可限量。假如二人以三甲進士分發,很難取得他們在同時期取得的成就。
明代潮州府還涌現出了一些進士家族。進士家族的多少,更為直觀地體現了一地科舉競爭力的高低。進士作為帝國精英,需要家族的世代接力。如有的學者指出的,“一個家族能考出一名進士往往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并有若干獲得秀才、監生、舉人等功名的士子作為基礎和支撐。”[17]130科舉成功對家族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進而在地方形成集文化世家、科舉世家、官宦世家等于一體的名門望族。如近人薛鳳昌在《吳江葉氏詩錄序》中所說:“一世其官,二世其科,三世其學。”明代潮州府進士家族的代表人物或為祖孫,或為父子,或為叔侄,或為兄弟:鄒守愚、鄒鎏家族(祖孫);盛端明、盛若水家族(祖孫);林厚、林廷舉家族(父子);饒相、饒與齡家族(父子);張文寶、張綱家族(父子);王靖、王詮家族(父子);蕭與成、蕭端蒙家族(父子);陳瑞龍、陳惇臨家族(父子);薛侃、薛僑、薛宗鎧家族(兄弟、叔侄);鄭安、鄭寯家族(兄弟);李思寅、李思悅家族(兄弟);楊琠、楊瑋家族(兄弟)。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蕭與成、蕭端蒙父子均為庶吉士。這些進士家族的出現,為潮州地域文化增色不少。
此外,潮州府進士涌現出了一批名公巨卿,蜚聲政學兩界。可以毫不夸張地講,他們是潮州歷史人文的扛鼎人物。在科第功名方面,狀元林大欽蟾宮折桂,為嶺南士民膜拜景仰;在整軍經武、綏靖邊陲方面,翁萬達被嘉靖皇帝褒揚為“文足以安邦,武足以戡亂”“嶺南第一名臣”;在窮通義理、推揚王學方面,薛侃是陽明學粵閩學派的代表人物;在抗節不屈、臨危致命方面,郭之奇被乾隆譽為“一代之完人”,賜謚“忠節”。
明代潮州府科舉成就在廣東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就數量而言,在府際之間居第二,僅次于首府廣州。潮州府進士呈現出明顯的地域差異性。在地理分布方面,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梯隊,梯次分明,梯隊之間的差別很大,第一梯隊占了大半壁江山,是第二梯隊的4.9 倍,是第三梯隊的17.6倍;第二梯隊是第三梯隊的3.7 倍。在時間分布方面,大致可以分為起步期、緩慢發展期、鼎盛期、曲折發展期。就仕進而言,明代潮州府進士有不俗的表現:一是中高階官員超過半數,占60.65%;二是出了明代廣東的兩個狀元之一;三是有庶吉士6 人,占廣東庶吉士的近10%;四是涌現出翁萬達、郭之奇、林大欽、薛侃等一批重量級人物。明代潮州府進士成績表明,潮州人文后來居上,成為粵東重要的科舉中心、人才中心、文化中心。這些成就,不僅確立了潮州作為嶺南文化重鎮的歷史地位,而且為今天潮汕經濟社會的發展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