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政治背景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
——基于民族地區企業數據的研究

謝作渺，王建文，韋安琪

（中央民族大學 管理學院，北京 100081）

一、引言

邁入經濟新常態后，創新成為催生經濟增長新動力的重要源泉，有效提升企業技術創新能力，能增強企業的市場競爭優勢，提升企業績效。對經濟欠發達的少數民族地區企業，如何通過一定手段促進創新驅動戰略實施，拓展企業核心能力，帶動地區經濟走向高質量發展，是備受大家關注的問題。

管理者在其管理實踐中的經營方式和戰略側重會決定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深度。管理者的背景特征對培育企業創新能力起著關鍵性的作用［1］。企業高層領導人員的特征尤其是政治背景是研究企業創新行為的重要因素［2］。目前許多研究考慮了政治背景作為企業的社會資本具有獲取外部資源的可能性，但對于政治背景導致企業績效差異化的作用機制在實證層面上的關注不足。進一步來說，對創新績效和聚焦于民族地區的研究仍有待深入。那么，在民族地區的企業在中，高層管理者的政治背景對創新績效起到提升還是抑制作用呢？

基于此，本文遵循高階理論“高管特征—戰略選擇—企業績效”的研究框架［3］［4］。旨在探討企業高層管理者的政治背景特征如何影響企業創新績效；同時，建立研發投入在政治背景與企業創新績效中的中介效應模型，豐富了企業創新績效的相關研究，為民族地區企業在多變的環境中實現創新可持續發展提供思路。

二、理論基礎與研究假設

（一）政治背景與創新績效

政治背景是個人或者企業與政府部門之間的社會關系網絡，Elenkov（2005）和Li Y（2008）等人研究認為，管理者的背景特征會對企業的創新活動產生不容忽視的影響［5］［6］。高層管理者的政治背景屬于企業的社會制度資本，它影響了企業社會網絡中社會資本的異質性，從而使得企業的信息獲取和知識吸收能力產生差異［7］。管理者出于其自身收益與成本的權衡，對技術創新活動的決策會因此發生變化。

高層管理者的政治背景對企業獲取政府以及政府相關附屬機構的資源提供了便利，但這種外部資源對企業自身而言是存在風險的。一方面，維持企業政治背景需要支付較高的成本。羅明新等（2013）等指出，企業從政府獲得便利資源的同時，二者之間將存在其他形式的利益交換［8］。這種利益或者資源的交換行為可能會導致企業產生過多的額外支出，甚至滋生腐敗的尋租行為，降低企業決策和經營效率。另一方面，政治背景所形成的社會關系網絡未必能帶來高水平創新績效。鄭山水（2015）認為企業為維持政治背景所花費的成本，使得用于創造性生產的資源投入下降，阻礙了創新活動的開展［9］。白璇等（2010）通過實證證明了企業的社會關系網絡是具有兩面性的，當企業過度依賴于政治背景這一社會關系時，會削弱企業自身的創新意識，抑制企業創新思維，從而阻礙企業創新發展的腳步，降低企業創新績效［10］。

基于上述對政治背景和創新績效觀點的闡述，本文提出假設1：

H1：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政治背景對創新績效有消極負向的影響作用。

（二）政治背景與研發投入

對企業技術創新的投入是提升和保持公司市場競爭力的有利途徑，但是企業高層管理者的政治背景可能會對創新活動的投入形成“擠出”效應，這是因為建立和維持政治關系需要消耗大量精力和資源，導致管理者對創新研發的關注不夠（彭紅星，2017；羅明新，2013；孫慧，2018）［11］。陳爽英等（2011）認為，政治背景會影響高層管理者的決策導向，他們往往在利用政治關系獲得在信息和資源配置上的優勢以后，選擇風險小、周期短的獲利項目，而不愿意從事風險高、周期長的技術創新項目［12］。有學者的觀點與此相異，丁重等（2010）認為部分企業可以利用自身的政治關系獲取政府掌握的創新資源，使企業在研發費用方面處于優勢［13］。總的來說，政治背景對研發投入的影響作用與假設1相類似，眾多學者都贊同政治背景或者政治關系對企業的研發投入決策會產生影響。

基于上述對政治背景和創新績效觀點的闡述，本文提出假設2：

H2：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政治背景對研發投入有消極負向的影響作用。

（三）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

創新是從新的思想、技術手段的產生到應用于產品生產和銷售相關聯的一系列活動，也是新的技術和知識在生產活動中的實際轉換和應用（孫菁，李琳，2018）［14］。宋洋（2017）指出，企業作為市場中的創新主體，其研發資源對產品創新有明顯的價值，產品創新使新產品更受市場歡迎［15］。因此，許多學者認為企業技術創新是企業構筑市場競爭力的重要環節。早在上個世紀初，熊比特（Joseph A.Schumpeter）就將創新視為現代經濟發展的核心，并認為技術創新所代表的“創造性破壞”是促進經濟增長的內在動力［16］。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和民主》一書中，熊彼特認為企業的產業研發投入在技術創新領域起到關鍵性的作用。目前，眾多學者在實證層面上研究探討了研發投入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具體影響。阿科斯和奧德斯（Z.J.Acs＆D.B.Audretsch，1982）對美國的創新型行業進行比較研究后發現，關注技術創新的企業表現出相對更強的競爭優勢，且有助于提高小企業的生存能力［17］。追隨這份研究的腳步，Koeller（1995）繼續對美國制造業企業進行實證研究，結果認為雖然研發活動對創新產出的作用會由于企業規模存在差異性，但是總體上的效果是積極的。Murat Atalay等（2011）和廖仲舉（2013）的實證研究都指出，相關產業中的研發投入會促進創新專利產出，從而使企業在產品創新和工藝創新方面形成自己的獨特優勢［18］［19］。一個穩定積極的長期研發戰略是企業保持高績效和高市場價值的前提［20］。

基于上述對研發投入和創新績效觀點的闡述，本文提出假設3：

H3：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研發投入對創新績效有積極正向的影響作用。

（四）研發投入的中介效應

Bertrand和Schoar（2003）認為企業管理者在資源分配上掌握很大權力，其管理風格會通過資源分配政策系統性地影響企業績效表現［21］。基于高階理論，沿著“高管特征—戰略選擇—企業績效”的研究脈絡，政治背景的差異會引起企業在創新戰略實施進程中對創新資源配置決策上的不同。此外，結合資源基礎理論，從企業能力角度看，企業所擁有的不可復制的資源是提升企業創新效率及競爭優勢的基礎條件，而相關創新資源的投入是企業競爭力核心構成要素［22］。郭韜（2018）等人認為，創新投入是在高層管理者背景特征和企業創新績效之間起到一個橋梁作用［23］，這個觀點被眾多學者所認可（KAASA，2009；羅明新，2013；孫慧，2018；）。綜合高階理論與資源基礎理論，本文將研發投入作為企業高層管理者政治背景與企業創新績效作用模型的媒介，以期探索其在二者間的中介作用。因此，本文提出假設4：

H4：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研發投入在政治背景與創新績效之間起到中介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框架

基于上述理論和假設，借鑒假設4中相關文獻的模型架構，本文提出少數民族地區企業政治背景、研發投入和創新績效的研究框架（圖1），以表明模型中各變量之間的關系。圖1包含了兩種作用路徑，即政治背景在直接影響創新績效的同時，還通過研發投入這個中介變量間接影響了企業的創新績效。

圖1 政治背景、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的研究框架

（二）樣本選擇與數據說明

本文研究的是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政治背景、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因此樣本皆來自于在少數民族地區注冊成立的境內上市公司。我國共有5個少數民族自治區、30個少數民族自治州，本文以我國5個少數民族自治區和除5個自治區以外的25個少數民族自治州的企業作為樣本數據，以企業注冊地在民族自治區和自治州地區為劃分依據，截止2017年底共有境內上市公司160家，包括158家A股上市公司，2家B股上市公司。其中廣西37家；內蒙古26家；新疆55家；寧夏13家；西藏17家；其他省份少數民族自治州10家。本文從CSMAR數據庫中下載所研究地區截止2017年底的上市公司相關數據。由于一些上市較晚的樣本存在幾年的數據空缺，為方便研究變量的處理，考慮到民族地區2014年以后上市的21家公司所占比例不高，因此予以剔除，剩余139家。本文選擇2012-2014年共三年的數據進行研究。在這三年中，由于政治背景、研發投入和創新績效的關鍵變量上，出現數據缺失，并難以補齊的情況，一般地，在年度財務報表上有提及本年度加大技術創新投入等類似的文字，但在沒有報告具體的數據，作為缺失數據處理。最后得到民族地區74家A股上市公司有效樣本。

（三）變量選擇

（1）自變量：政治背景。政治背景是一種政企關系，是企業以各種關系同政府部門和官員之間建立的正式、非正式關系，其目的在于影響政府決策制定。Faccio（2006）認為當企業的高層領導者或者大股東在國會中任職或者與政黨有關聯便視為企業存在政企關系［24］。在中國本土的情境下，Li等（2011）認為企業與政府建立關聯的方式在于管理者個人的政治關系渠道，比如他們在政府相關部門和附屬機構中的成員資格，以及在人大、政協組織這樣的權力機構中擔任職務所建立的隱性政企關系［25］。這種方式所建立的政治背景關系具有長期性、穩定性和權威性，是政治關系的精髓（羅明新，2013）。因此本文參照Fan等人（2014）的做法［26］，根據CSMAR數據庫中高管背景特征相關數據對企業政治背景進行判別，若董事長或總經理是否在政府部門任職或曾經任職，是則取1，反之取0。

（2）因變量：創新績效。創新績效是企業在一定時間內的創新成果產出，它可以是新技術、新專利和新產品，但通常使用企業一定時期申請和授權的專利數來表示（黃珊珊，2017）［27］。專利數據是十分重要的創新績效指標，是企業所具備創新能力的潛在標志之一［28］。因此可以認為，專利數據可以代表一定時期內的企業創新績效。本文使用上市公司有效專利數衡量創新績效。

（3）中介變量：研發投入。研究和開發（R＆D）是技術創新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R＆D經費可以作為評價企業技術創新投入的重要指標。參照學界通行的做法之一，本文以取對數的研發投入金額作為作為自變量，來衡量企業創新投入。

（4）控制變量。考慮到企業在生產經營過程中，企業創新績效可能會受到內外部經營環境比如企業規模、財務風險，以及自身成熟盈利模式導致的決策慣性影響。本文以資產負債率、長期資本收益率和取對數的企業資產總額作為控制變量。資產負債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企業所面臨的風險，較低的資產負債率使企業可能面臨的財務風險較小，可能對企業開展研發創新活動起到促進的作用。長期資本收益率反映了企業基本的盈利能力，與企業創新產出存在基礎性關聯。最后，企業的資產總額反映了企業規模的大小。

本文的變量選擇及符號如表1所示：

表1 模型的相關變量的指標和符號一覽表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相關性分析

Pearson相關系數表顯示，政治背景與企業創新績效負相關；政治背景與研發投入負相關；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正相關。以上相關性結果與假設1，2，3的描述相符。另外，可以看到果發現各變量間的相關系數絕對值低于0.5，表明變量間的多重共線性較弱。

表2 各變量之間的Pearson相關系數

（二）回歸分析

本文利用SPSS軟件對所得到的樣本數據進行截面回歸，表3報告了假設1-假設4的回歸結果，包含對模型變量間主效應和中介效應的檢驗。傳統的因果步驟法（Baron＆Kenny，1986）分為三步。第一，因變量對自變量回歸，檢驗自變量回歸系數c的顯著性；第二，中介變量對自變量回歸，檢驗自變量回歸系數a的顯著性；第三，因變量對中介變量和自變量回歸，檢驗回歸系數b和c′的顯著性［29］。這種經典的三步法雖然簡單易操作，但有人指出這種檢驗中介效應的方法是粗糙且存在局限的（Preacher＆Hayes，2008；Zhao et al.，2010；Rucker et al.，2011）［30］［31］［32］，有學者通過模擬研究證實了當系數 c不顯著也可能存在顯著的中介效應（Rucker，2011）。參考前人諸多論述，為更好檢驗中介效應，本文以Preacher和Hayes（2008）的新方法對各變量進行多層次回歸：（1）中介變量對自變量回歸，自變量系數a顯著；（2）因變量同時對中介變量和自變量回歸，中介變量系數b顯著；（3）中介效應的Bootstrap 95%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1）、（2）分別對應于假設2和4，為了檢驗假設1和3，本文還將因變量對中介變量進行回歸、因變量對自變量進行回歸。同時，使用Bootstrap方法檢驗系數乘積項的顯著性，驗證中介效應存在。

表3反映了政治背景、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之間的回歸結果。在模型2.1中，創新績效對政治背景的回歸系數為負數，但是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在民族地區企業的政治背景與創新績效之間無顯著相關（B=-0.039，P＞0.1），假設1不成立；模型1.1顯示了研發投入與各控制變量之間的關系，由結果可見，企業規模與研發投入呈正相關關系（B=0.575，P＜0.01），資產負債率與研發投入呈負相關關系（B=-0.233，P＜0.01），并且平均VIF為1.35，表明控制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模型1.2中，政治背景與研發投入呈負相關關系，且通過顯著性檢驗（B=-0.129，P＜0.05），假設2得到驗證；在模型2.2中，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呈正相關關系，且通過顯著性檢驗（B=0.193，P＜0.01），假設3得到驗證。在模型2.3中，中介變量lnr＆d的回歸系數顯著（B=0.191，P＜0.05），這個結果滿足 Preacher和 Hayes（2008）的多層次回歸判斷中介效應存在的前兩個條件，為了證實中介效應存在，對模型1.2里自變量回歸系數a和模型2.3里中介變量回歸系數b的乘積項ab進行檢驗，通過SPSS-Process的Bootstrap方法檢驗系數乘積項的顯著性，發現95%的置信區間為［BootLLCI，BootULCI］=［-18.2799，-0.9460］，不包含零，因此系數乘積項顯著不為0，通過顯著性檢驗，中介效應存在，故假設4得到驗證。同時，根據溫忠麟，葉寶娟（2014）提出的新的檢驗流程方法來判斷是否為完全中介效應［33］，可以看到模型2.3中政治背景自變量回歸系數不顯著，因此不存在直接效應，該中介效應屬于完全中介效應。

表3 政治背景、研發投入與創新績效標準化回歸系數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通過模型驗證了假設2-4，即：（1）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政治背景對研發投入有消極負向的影響作用；（2）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研發投入對創新績效有積極正向的影響作用；（3）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研發投入在政治背景與創新績效之間起到中介作用。而文中假設1提出的少數民族地區企業政治背景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未得到驗證。實證檢驗結果表明：雖然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政治背景與創新績效無顯著的直接關系，但是政治背景通過研發投資的中介作用對技術創新績效產生負向影響。其背后作用機理在于：政治背景與研發投資強度顯著負相關，而研發投資強度與創新績效顯著正相關，而正是由于研發投資不足導致了較低的創新績效。

本研究內容具有較明顯的現實意義。一方面，少數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與東部省市相比處于相對欠發達狀態，在自然資源逐漸處于耗竭態勢的今天，民族地區企業必須重視培育自主創新能力。但少數民族地區企業的科技熱情總體不高，技術能力薄弱，更愿意依賴現有資源，導致企業的創新能力相對不足。為此，企業需要注重創新能力的發展，通過制度的創新，體制的變革，加大技術研發資金的有效投入，以技術創新和產品創新為依托，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生產具有高附加值的產品，增強企業發展后勁，這樣才有可能實現“彎道超車”，帶動地區經濟實現高質量增長。另一方面，企業家在經營過程中會面臨復雜的市場環境和政治環境。在經濟轉型過程中，市場和政府的關系并未完全明朗。出于自身利益或者企業經濟利益考慮，具有一定政治背景的高管可以靠這層政治關系獲取重要或關鍵的信息和資源，可能是提前洞曉未來的政策方向，也可能是獲得政府資源和補貼的傾斜。但這些政府資源的獲取往往難以內化為企業的創新動力。同時，對政治關系的過度利用會造成企業經營、決策效率降低，轉而更多尋求其他社會資本的介入，這不僅會使管理自主性受到影響，還存在一系列的政治成本，導致內部研發資源投入不足，結果顯著降低了創新績效。因此，企業要與政府建立良性的互動方式，拒絕尋租和腐敗的行為，規避政治背景帶來的不利影響。企業在經營和發展的過程中，應遵循基本的市場規律，以優秀的產品和服務創造經營績效，建立有效的技術創新機制，在不影響企業正常運營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發揮自身的創新活力，同時尋求將外部資源內化為企業自身能力和資源的方式，但要避免陷入對政企關系的過度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