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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異文從事漢語史研究應注意的三個問題

2019-09-03 01:12:10真大成

真大成

(浙江大學 漢語史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8)

文獻異文是漢語史研究的寶貴材料,比勘異文也是漢語史研究的重要方法。前彥時賢利用異文比較的方法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文獻異文情況復雜,運用起來應特別審慎,否則極易誤判、誤解異文,以致在研究中誤用異文為論據,甚至得出錯誤的論點。本文結合具體研究成果,討論利用異文從事漢語史研究應注意的三個問題(1)嚴格說來,“漢語史”和“漢字史”的研究對象和內容均不同,但漢語、漢字歷來關系復雜,難以徹底分離,為了表述簡便,本文除在對舉之外,均以“漢語史”涵蓋“漢字史”。。

一、分辨異文的性質

文獻產生異文的原因是很復雜的,這里不能詳述,大略而言,有以下幾種因素:一是文獻形成以后在流傳過程中出現訛、脫、衍、倒,自然形成異文;二是文獻形成及流傳中或用正字,或用俗字,或用本字,或用通假字,等等,也會出現異文;三是文獻形成及流傳中表述同一對象時使用了不同詞語或句式,造成異文。出于不同原因形成的異文,其性質也有差異,大體上說,上述第一種情況形成的異文是??毙援愇模诙N情況形成的異文是用字性異文,第三種情況形成的異文是修辭性異文。不同性質的異文的處理方法和研究價值也有所差異,??毙援愇膽\用文獻整理的方法和原則判別正誤,用字性異文應主要運用文字學的理論和方法確定字際關系,修辭性異文應運用語言學(漢語史)的理論和方法探尋詞與詞、句與句之間的變化關系。因此,在利用異文從事漢語史研究時,必須認清異文的性質,一旦混淆不同性質的異文,擇用不當的方法進行研究,必定郢書燕說。

(一)分辨校勘性異文和修辭性異文

在運用異文時,不能將??毙援愇漠斪餍揶o性異文,從而據以研究漢語詞匯史或語法史。

《魏書·孫紹傳》:“故有競棄本出,飄藏他土?;蛟幟叙B,散在人間;或亡命山藪,漁獵為命;或投仗強豪,寄命衣食?!盵1]1724“本出”,《北史》同傳作“本生”[2]1688。李麗《〈魏書〉〈北史〉異文語言比較研究》論證“《北史》用唐五代常用語詞改寫《魏書》相關部分”時,以上舉“本出—本生”異文為論據。作者認為“本生”為唐五代常用語詞,“本出”為《魏書》所在時代的舊詞,“本出—本生”異文體現了歷時性的新舊詞之別[3]。然而目前所見《魏書》之“本出”僅此一見,別無他例,實際上乃是“本生”之形近訛誤,《冊府元龜》卷四七二引《魏書》亦作“本生”,正可為證(2)“本生”指生身父母,“競棄本生,飄藏他土”是指棄離父母而轉徙他方。參看真大成《中古史書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222-223頁。。也就是說,目前所見之“本出—本生”異文乃是??毙援愇?,應該依據文獻整理的原則和方法訂正訛誤,不能看作用詞不同的修辭性異文,從而認為是《北史》使用唐代新詞去更替《魏書》之舊詞。

《魏書·源賀傳附源懷》:“伏尋條制,勛品已下,罪發逃亡,遇恩不宥,仍流妻子。雖欲抑絕奸途,匪為通式。謹按事條,侵官敗法,專據流外,豈九品已上,人皆貞白也?其諸州守宰,職任清流,至有貪濁,事發逃竄,而遇恩免罪。勛品已下,獨乖斯例。”[1]924“乖”,《北史》作“求”[2]1027。李麗認為“乖—求”異文“用語不同,但意義無別”[3]。循《魏書》原文之意,“斯例”是指上文“遇恩免罪”。諸州守宰觸犯法律可以“遇恩免罪”,但“勛品已下”卻異于此,因而下文云“寬縱上流,法切下吏”。如此,《北史》作“求”則與文意捍格。“求”即“乖”的訛字?!肮浴被蜃鳌啊薄啊薄啊?,與“求”形近而訛(3)古籍中可見“乘”與“求”、“乖”與“永”訛混例,可與“乖”訛作“求”相參比。?!肮浴蟆碑愇氖切?毙援愇模瑹o法從語言學角度進行分析;不然的話,所做出的論斷實際上是無的放矢。

《〈魏書〉〈北史〉異文語言比較研究》第一章所列的“《北史》用單音同義詞替換《魏書》詳細表”“《北史》用相關或相類的單音詞替代《魏書》詳細表”“(《魏書》《北史》)第一個語素相同的復音節形式分布表”“(《魏書》《北史》)最后一個語素相同的復音結構分布表”等11個表格,分別列舉《魏書》《北史》不同詞語,據此體現二書詞匯的差異[3]。不過其中一些異文恐怕不是體現兩書詞語的差異,而是反映了正訛關系,如:

《魏書·李沖傳》“動而無成”(4)下劃線為筆者所加,下同。[1]1183,《北史》“勤而無成”[2]3331。據上下文,當作“勤”是,“勤”謂辛勞?!皠印碑敒椤扒凇敝`。

《魏書·宋翻傳》“命取尾青以鎮之”[1]1690,《北史》“命取尾青以鎖之”[2]940。尾青為大枷,當言“鎖”,“鎮”字無此義,當為“鎖”之誤[4]220。

《魏書·辛紹先傳》“為政不茍激察”[1]1025,《北史》“為政不甚皦察”[2]953?!凹げ臁辈晦o,“激”當為“皦”之誤[4]199。

《魏書·王肅傳》“風神疎秀”[1]1412,《北史》“風神竦秀”[2]1540?!靶恪敝^挺出秀立,“疎”與“秀”難以連屬,“疎”當為“竦”之誤(5)參看真大成、何蘇丹《辭書編纂應重視文獻異文——兼談〈漢語大詞典〉書證之“一本作”》,《辭書研究》2019年第6期待刊稿。。

《魏書·世宗紀》“有司可循案舊典”[1]197,《北史》“詔有司修案舊典”[2]148?!靶薨浮辈晦o,“修”當為“循”之誤[4]343。

《魏書·世宗紀》“老幼單辛”[1]214,《北史》“老幼單立”[2]142?!皢涡痢辈晦o,“辛”當為“立”之誤。

《魏書·陸俟傳》“爾朱榮欲修舊事”[1]910,《北史》“爾朱榮欲循舊事”[2]1017。“舊事”謂舊例,“事”不可“修”?!靶蕖碑敒椤把敝`[4]194。

《魏書·甄琛傳》“謹依律科徒”[1]1513,《北史》“謹依律科從”[2]1471?!翱茝摹辈晦o,“科徒”為法律術語,習見于《唐律疏議》,“從”當為“徒”之誤。

《魏書·列女傳·史映周妻耿氏》“哀哭而殯”[1]1983,《北史》“哀哭而殞”[2]3000。“殯”與事理不合,當為“殞”之誤[4]232。

上舉“動—勤”“鎮—鎖”“激察—皦察”“疎秀—竦秀”“循案—修案”“單辛—單立”“科徒—科從”“殯—殞”異文之間是正訛關系,屬于??毙援愇模⒉环从巢煌~語間的差異。用這些異文材料研究《魏書》《北史》的詞匯差異,無異于緣木求魚。

修辭性異文是不同作者運用不同的詞語或句式形成的,不同的詞句并無對錯是非,因而不能將修辭性異文當作校勘性異文,進而判別正誤。

陳祥明以阇那崛多等譯《起世經》為例,參照異譯經西晉法炬共法立譯《大樓炭經》、達摩笈多譯《起世因本經》,利用異譯異文校訂經文訛誤:

例8“取”誤作“清”

《大樓炭經》卷四:“復至器果、音樂樹下,樹自低,便取器取果食之,清其汁飲之。”(9297/3/3/9)

按:“清”疑為“取”之誤。崛多本此句對譯作:“復詣器樹,樹出種種眾寶雜器,隨意入手,將詣果林,盛種種果,或便噉食,或取汁飲?!?346/3/9)笈多本對譯作:“便向器樹,樹出種種眾寶雜器,隨意入手,將詣果林,盛種種果,或即噉食,或取汁飲?!?401/3/316)“取”、“清”皆為“清”母字,或因音近而致誤。[5]76

“清”“取”是異譯異文,文章據以懷疑“清”乃“取”的音近誤字,則是將“清—取”異文看作??毙援愇摹5珜嶋H上《大樓炭經》作“清”,《起世經》《起世因本經》作“取”乃是各自表述?!叭 辈槐卣?,“清”指過濾,《廣雅·釋詁二》:“清,也?!蓖跄顚O疏證:“清者,漉酒而清出其汁也?!盵6]68《大樓炭經》“清其汁”是說去除果汁之雜質。因此,“清—取”異文是修辭性異文,無論正訛。

楊琳《訓詁方法新探》討論“異文求義法”時曾舉下例:

《論衡·程材》:“齊部世刺繡,恒女無不能;襄邑俗織錦,鈍婦無不巧。日見之,日為之,手狎也。”“齊部”為何義,不好理解。北京大學歷史系《論衡注釋》(中華書局,1979):“齊部:齊地,今山東一帶?!蔽囱浴安俊弊骱谓?。黃暉《論衡校釋》:“《意林》《御覽》八一五引‘部’作‘郡’,當據正。”按《諸子集成》本作“齊都”,當以“齊都”為是。“齊都”指齊國都城臨淄?!痘茨献印ふf林》:“臨淄之女,織紈而思行者?!备哒T注:“臨淄,齊都。”有刺繡傳統的僅是齊都臨淄,而非整個齊國,故“部”“郡”皆“都”之形誤。[7]212

作者認為“部”“郡”均為“都”之誤,則是把“部/郡—都”當成校勘性異文。其實“部”字可通,并不是“都”的訛字。“部”有境域義,《論衡》即有多例,《書虛》:“實舜、禹之時,鴻水未治,堯傳于舜,舜受為帝,與禹分部,行治鴻水。”[8]175“分部”,劃分區域。《難歲》:“使天下九州,如儒者之議,直雒邑以南,對三河以北,豫州、荊州、冀州之部有太歲耳?!盵8]1020《自紀》:“充以元和三年徙家辟詣揚州部丹陽、九江、廬江?!盵8]1207“部”就是境?!赌印ぬ柫睢罚骸爸T吏卒民非其部界而擅入他部界,輒收,以屬都司空若侯,侯以聞守。”[9]599《史記·汲鄭列傳》:“右內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盵10]3108“部界”“界部”猶言轄域。據此,《論衡·程材》“齊部”就是齊境?!墩摵庑a尅穼ⅰ褒R部”解釋為“齊地”,很準確,《訓詁方法新探》反而認為“未言‘部’作何解”,其實是不明“部”的含義。至于“有刺繡傳統的僅是齊都臨淄,而非整個齊國”云云也不足為據,即使“世刺繡”者僅為齊都臨淄,王充行文也不必完全拘泥于“齊都”,稱為“齊部”自無不可。況且“部”“邑”本即對文成義,而文獻也有“部邑”連文之例,如《藝文類聚》卷六引《續漢書》:“張禹拜揚州刺史,當濟江行部。土人皆以江有子胥之神,難于濟涉。禹厲聲云:‘子胥若其有靈,知吾志在理察枉訟,豈危我哉?’令鼓楫而過,歷行部邑,吏民希見者,人懷喜悅?!盵11]112足見“部”“邑”語義相屬。由此看來,“部—郡—都”異文乃是修辭性異文,三詞并通,不必強判是非。

(二)分辨校勘性異文和用字性異文

不能將??毙援愇漠斪饔米中援愇?,據以揭示文本用字狀況、溝通字際關系。

如馮其庸等《通假字匯釋》“淚”條:

通“唳”。鶴鳴。見《說文》新附?!段脑酚⑷A》卷七八北周庾信《鶴贊》:“九皋遙集,三山逈歸。華亭別淚,洛浦仙飛?!睖I,《庾子山集》同,《藝文類聚》九十作“唳”……此作“淚”,通假字。[12]467

檢《文苑英華》及四部叢刊影印明屠隆本《庾子山集》均作“唳”,惟四庫全書本倪璠注《庾子山集注》作“淚”。作“淚”者應即“唳”的形訛,“唳—淚”異文乃是??毙援愇?,《匯釋》將其看作用字性異文,認定為通假關系,非是。

《通假字匯釋》“偊”條:

通“偶”。土木制成的人像?!短接[》卷七三五《方術部》:“《陳書》曰:叔堅不自安,稍怨望,乃為左道厭魅以求福助,刻木為偊人,衣以道士衣,施機關,能拜跪,晝夜于星月下醮之,祝詛于上?!苯瘛蛾悤らL沙王傳》作“刻木為偶人”。[12]77

按照《匯釋》的看法,“偊—偶”異文乃是用字性異文;但實際上《太平御覽》中的“偊”就是“偶”的刻誤,“偊—偶”異文應是校勘性異文,不能據以判斷二字具有通假關系。

盧巧琴據“匱”“遺”異譯異文認為“匱”通“遺”:

不貪飲食,與眾共之;無所匱惜,都無違爭。(《阿彌陀經》卷上,T12n362p304c13-14)

按:“匱”與“遺”通,清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履部》:“匱,假借為遺,實為饋?!薄梆仭迸c“匱”同,《篇海類編·器用類·匚部》:“匱,或作饋。”“匱惜”即“遺惜”,意為因為吝惜而保留著不肯施與,《平等覺經》正作“遺惜”:“不貪飲食,與眾共之;無所遺惜,都無違諍?!?卷一,T12n361p284b7-8)《大字典》“匱”字義項5通“饋”條少例證(90頁),此可補。[13]141

反過來,也不能將用字性異文當作??毙援愇?,將原本僅是用字有別的異文判為正訛。

鄒偉林指出,“訛誤字在佛經文獻異文材料中大量存在,一般來說有兩種情況,一是‘音誤字’,一是‘形誤字’”,對于“音誤字”作者舉了下例:

“軒窓門戶雕文棚閣嚴飾巍巍?!?《普曜經》卷1,p484,b24)宋本“棚”作“閛”。閛,關門聲,揚雄《法言·問道》:“開之,廓然見四海,閉之,閛然不睹墻之里。”“閛”與文意不合,《一切經音義》釋“棚閣”曰:“蒲萠反,通俗文連閣曰棚,經文作閛,普耕反,門聲也,閛非此義也。”棚、閛因音近而誤。[16]141

文章以為“閛”是“棚”的音近訛字,那么“棚—閛”異文就是校勘性異文,但實際上這是誤解了“棚—閛”異文的性質。《說文·木部》:“棚,棧也。”段玉裁注:“《通俗文》曰:‘板閣曰棧,連閣曰棚?!鲅灾病TS云‘棚,棧也’,渾言之也。”[17]262“棚”改易聲旁或作“枰”,舊題后漢康孟詳譯《舍利弗摩訶目連游四衢經》:“如大枰閣,若大講堂,凈潔涂治,開諸軒窓,日東初出,入于軒窓,光照西壁。”[18]第2冊,860“枰閣”即譯經中習見之“棚閣”。舊題失譯附后漢錄《大方便佛報恩經》卷六《優波離品》:“如一比丘跳枰擲閣,以世世從獼猴中來?!盵18]第3冊,155“枰”,宋、元、明本作“棚”。“枰—棚”異文同字。由于譯經中往往“棚(枰)閣”連文,“枰”受到“閣”字影響,發生偏旁類化,又寫作“閛”,因此“閛”“棚”異體(7)玄應《一切經音義》卷四《十住斷結經》音義“棚閣”條:“經文作閛,普耕反,門聲也,閛非此義?!庇志硎弧吨邪⒑洝芬袅x“經文作閛,普反,門聲也,閛非此用?!?分別見中華大藏經編輯局編《中華大藏經(漢文部分)》第56冊,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876、982頁)按,《玉篇·門部》:“閛,門扇聲。”《法言·問道》:“開之,廓然見四海,閉之,閛然不覩墻之里?!?見汪榮寶《法言義疏》,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115頁)這個表“開關門聲”的“閛”與表“棚閣”的“閛”是同形字,“閛”早已表“開關門聲”,后又用以表“棚閣”,以致一字表兩詞,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玄應謂為“非此義”或“非此用”。?!芭铩o”異文乃是用字性異文,并非??毙援愇模荒芘卸ㄊ胧鞘敕?。

《竺法護譯經疑難字詞例釋》“5.選軟、潠濡”條:

“除憂去累念生若寄,不可選軟去道日遠?!薄短幽蛊墙洝?卷1,p410,a11)??庇浽唬核伪尽斑x軟”作“潠濡”……“選軟”一詞,有“選耎”、“選懦”、“選愞”、“巽懦”、“巽愞”等多種寫法,但《太子墓魄經》宋本“選軟”作“潠濡”卻是訛誤。清鈕樹玉《說文新附考》:“潠,含水噴也?!薄逗鬂h書·方術傳上·郭憲》:“憲在位,忽回向東北,含酒三潠?!崩钯t注引《埤蒼》:“潠,噴也。”《說文》:“濡,水,出涿郡故安,東入漆涑?!睗栧Γ瑧桥c“巽懦”形近而訛。《一切經音義》:“選耎,經文或作潠濡,非也?!?卷33,p528,c06)[19]113

“選耎”寫法多樣,如文章所列“選耎”“選懦”“選愞”“巽懦”等?!皾栧Α币彩恰斑x耎”異寫之一?!板Α痹谧g經中常用同“軟”,西晉竺法護譯《生經》卷二《佛說比丘各言志經》:“身中出水,猶如流泉,其身不濡?!盵18]第3冊,81“濡”,宋、元、明三本作“軟”。西晉法立共法炬譯《大樓炭經》卷六《天地成品》:“譬如好地四徼道中有浴池,清涼水濡且美?!盵18]第1冊,305“濡”,宋、元、明三本作“軟”。例多不煩舉。受“濡”所從“氵”旁影響,“選”或“巽”也改從“氵”作“潠”,與表示“含水噴”的“潠”同形。據此,“選軟—潠濡”異文乃是一個詞語的用字差異,屬于用字性異文,并無正訛之別,不能當作??毙援愇膩硖幚?。

蔡鏡浩指出,“有的異文如果是因為差錯而造成的,在考釋詞義時就不足為據”,這是明通之論。作者舉例說明:

如《抱樸子·仙藥》:“又千歲燕,其色多白而尾掘,取陰干,末服一頭五百歲。”繼昌、陳其榮《抱樸子內篇??庇洝罚骸啊簿颉队[》九百二十二作‘而尾屈’,九百八十六作‘而尾毛堀’,一本作‘而尾毛掘’。堀、掘皆與屈相當?!睂O星衍校本則云“《御覽》九百八十八引‘尾’下有‘曲’字。”仔細研究一下,就發現宋刊本的“掘”是正字,意思為禿義,謂此燕年歲久,故尾毛已禿。而作“屈”的是字形的訛誤,掉了一個偏旁,作“曲”者,是由訛作“屈”后據義改字而成的,皆不足為考釋的依據。《校勘記》稱“掘”與“屈”相當,也是錯誤的。[20]54-55

作者認為“掘—屈”異文是由字形訛誤造成的,也就是屬于??毙援愇模安蛔銥榭坚尩囊罁?。其實這是誤判了“掘—屈”異文的性質。

“屈”本指“無尾”,引申指“短”,所謂“禿”“鈍”是“短”的義位變體。據段注,表禿、鈍義的“掘”(本義是挖掘)乃是“屈”的通假字。據此,《抱樸子》“掘—屈”異文之間并非正訛關系,而是用字之異,屬于用字性異文。實際上,系聯“掘—屈”異文,通過覓本字破通假,能夠進一步證發“掘”的含義,并不是“不足為據”的。

(三)分辨用字性異文和修辭性異文

用字性異文之間體現的是字際關系,修辭性異文之間體現的是語言現象的差異,因此不能將用字性異文當作修辭性異文,用原本屬于用字范疇的異文材料來研究詞匯史。

《〈魏書〉〈北史〉異文語言比較研究》第一章“《北史》用單音同義詞替換《魏書》詳細表”列舉《魏書》《北史》相對應的“單音同義詞”,其中有以下幾例[3]19-32:

敕—勑?!段簳贰斑z敕子叔偉”,《北史》“遺勑子叔偉”。

船—舡?!段簳贰案蓯矍泊?,《北史》“干愛遣舡迎之”。

筏—栰?!段簳贰翱`筏積柴”,《北史》“縛栰積柴”。

襟—衿?!段簳贰疤摻蟠?,《北史》“虛衿待之”。

吼—呴。《魏書》“又興殿有聲如牛吼”,《北史》“又興殿有聲如牛呴”。

泄—洩?!段簳贰笆滦?,追還河內而斬之”,《北史》“事洩,追還河內而斬之”。

伏—服。《魏書》“浩伏受賕”,《北史》“浩服受賕”。

故—固?!段簳贰肮势湟艘病保侗笔贰贰肮唐湟艘病?。

沮—阻。《魏書》“則百姓意沮”,《北史》“則百姓意阻”。

“敕—勑”等前六組異文是異體關系,“伏—服”等后三組異文是通假關系,每組異文只表示一個詞,只是用字有異而已,因而均屬用字性異文。這樣的異文如果誤會其性質,將它們當作修辭性異文,認為異文雙方是兩個不同的詞,從而據以論證《北史》用一個“單音同義詞”去替換《魏書》的詞語,必然是沒有任何效用的。

同理,不能將修辭性異文當作用字性異文,據以研究詞語的用字情況、溝通字際關系。

如《通假字匯釋》“炳”字條:

通“秉”。執持。見《說文》?!段倪x》卷四十二三國魏曹丕《與吳質書》:“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炳燭夜游,良有以也?!崩钌谱ⅲ骸肮旁娫唬骸畷兌炭嘁归L,何不秉燭游。’秉或作炳?!卑础氨?、“炳”音同通用。[12]576

“炳”本指明亮,引申作動詞可指點燃,《說苑·建本》:“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炳燭之明,孰與昧行乎?”[21]69“秉”指執持,“秉燭”就是持燭。“炳燭”“秉燭”乃是各自行文,各有其義,“炳—秉”異文乃是兩個不同的詞語,也就是說,它們是修辭性異文,而非用字性異文,不能據以考明通假。

《通假字匯釋》“跱”字條:

通“特”。特出。字見《說文》。《三國志》卷十二《魏書·崔琰傳》:“琰謂朗曰:‘子之弟,聰哲明允,剛斷英跱,殆非子之所及也。’”注:“跱或作特,竊謂‘英特’為是也?!庇⑻?,卓越不群?!段倪x》卷五十五南朝梁劉孝標《廣絕交論》:“英跱俊邁,聯橫許郭?!蔽宄急尽段倪x》、《藝文類聚》二十一并作“特”。[12]888

《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跱”字條也認為“跱”可通“特”?!佰N”有立義,《淮南子·修務》:“鶴跱而不食,晝吟宵哭?!盵22]652高誘注:“跱,立。”“鶴跱”猶鶴立,《讀書雜志·戰國策第二》:“鶴立謂竦身而立也?!盵23]51所以“跱”可以表示挺立、聳立。這個意義抽象化,可用以形容資質穎秀、才能出色?!妒勒f·德行1》劉孝標注引謝承《后漢書》:“徐穉,字孺子,豫章南昌人。清妙高跱,超世絕俗?!盵24]1陸機《平復帖》:“臨西復來,威儀詳跱,舉動成觀,自軀體之美也?!盵25]180“特”也有挺立義,同樣可表卓越、優異義,陸機《晉平西將軍孝侯周處碑》:“皎皎夫子,奇特播名。”[25]141《抱樸子外篇·正郭》:“林宗拔萃翹特,鑒識朗徹?!盵26]452“跱”“特”并從寺聲,應是同源之詞,故意義也沿循相類的演變途徑。“跱”“特”應是意義有聯系的兩個不同的詞,“跱—特”構成修辭性異文;二者之間并不是通假關系,不宜看作用字性異文。

舊題東晉僧伽提婆譯《增壹阿含經》卷十三《地主品》:“然彼長者存在之日,所食如此之食,極為弊惡,不食精細,所著衣服垢坌不凈,所乘車騎極為瘦弱。”[18]第2冊,612《漢文佛典疑難俗字匯釋與研究》:“‘弊’,宋、元本《增壹阿含經》作‘’?!?,大型字典失收,即‘弊’字……‘弊’蓋受下字‘惡’從‘心’的影響類化換旁而作‘’?!盵27]272“”從字形上看,更應是“憋”字,上半部之“”即“敝”之訛俗?!斗窖浴肪硎骸氨?,惡也。”[28]65漢譯佛經中屢見“憋惡”,舊題康僧鎧譯《無量壽經》卷下:“神明記識犯者不赦,故有貧窮、下賤、乞丐、孤獨、聾盲、瘖啞、愚癡、憋惡,至有尫狂不逮之屬。”[18]第12冊,275譯經中也有“弊惡”,“弊”同樣有惡義,《呂氏春秋·音初》:“土弊則草木不長。”高誘注:“弊,惡也?!盵29]143“憋”“弊”同從“敝”聲,應是由“敝”衍生而來的同源詞。因此,“弊—”異文雙方應是異詞,也就是屬于修辭性異文,而不是異體,亦即不構成用字性異文。

二、分辨異文的真實性

以異文(這里指用字性異文和修辭性異文)作為漢語史研究的材料,其蘊含的方法論就是比較;不過有效的比較應建立在真實比較項的基礎上,亦即用以比較的雙方必須能夠構建真實的對應關系。

用字性異文和修辭性異文中,有的是在文本流傳過程中出現的,有的是在文本形成之始就產生了,不過隨著文本的流傳,其中某一異文項(記為A)發生訛誤變為A’(A’對于“A—B”而言是虛假項),這時異文“A—B”變成了“A’—B”,但“A’—B”之間并無真實的對應關系,就B而言,真實的異文項是A,而非A’。這種情況自然會迷惑研究者,給研究帶來困擾,因此利用異文時必須注意異文項的真實性,從而保證作為論據的有效性。

“樂為述己所以為讓,標位二百許語,潘直取錯綜,便成名筆。”(《世說·文學》)[24]253“廣乃作二百句語,述己之志。岳因取次比,便成名筆。”(《晉書·樂廣傳》)[30]1244馮青《異文詞匯與詞匯史研究》據“標位—作”異文指出,“‘標位’一詞,典籍少見,當是魏晉時語,有‘闡釋,揭示’義……而《晉書》回改為上古習用的‘作’”[31]55。

“標”有標舉義,引申指顯示、顯現,在一定語境下可以理解為闡明、揭示?!段簳I之傳》:“六藝之文,雖不悉注,然所標宗旨,頗異舊義?!盵1]1850《高僧傳》卷四“支道林”條:“每至講肆,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18]第50冊,348卷九“竺佛圖澄”條:“(竺佛圖澄)妙解深經,傍通世論,講說之日,止標宗致?!盵18]第50冊,383有時也可理解為撰寫、撰述,《晉書·夏侯湛等傳》史臣曰:“孝若掞蔚春華,時標麗藻。”[30]1525“孝若”即夏侯湛,本傳云“文章宏富,善構新詞”,據此,“標麗藻”即謂撰寫華麗的文辭。

《世說新語》(以下簡稱《世說》)“標位二百許語”,“標”自然是敘說、闡述之義,但“位”字無著落。余嘉錫箋疏曰:“‘位’景宋本作‘’,蓋作之誤,后人不識,因妄改為位?!盵24]253今以為余說得之,“位”當作“作”。“作”有敘說義,《世說·言語82》:“高便為謝道形勢,作數百語?!盵24]139《世說·賞譽92》:“林公謂王右軍云:‘長史作數百語,無非德音,如恨不苦?!盵24]472《世說·文學55》:“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許語,敘致精麗,才藻奇拔,眾咸稱善……謝后粗難,因自敘其意,作萬余語,才峰秀逸?!盵24]237《高僧傳》卷四“支遁”條:“太原王蒙,宿構精理,撰其才詞,往詣遁,作數百語。”[18]第50冊,348“標”“作”義相屬,連文可指闡述、撰作,《高僧傳》卷六“釋道恒”條:“恒著《釋駁論》及《百行箴》,標作《舍利佛毘曇序》并吊王喬文?!?9)王云路、方一新認為“標作”誤,應作“標位”,釋為“闡述(旨意);揭示(意趣)”,除《世說》例外,還舉了《全晉文》卷一四二劉程之《致書釋僧肇請為〈般若無知論〉釋》:“論至日,即與遠法師詳省之。法師亦好相領得意,但標位似各有本,或當不必理盡同矣?!本硪涣遽屔亍栋僬撔颉罚骸坝刑祗蒙抽T鳩摩羅什,器量淵弘,俊神超邈……先雖親譯,而方言未融,至令思尋者躊躇于謬文,標位者乖迕于歸致?!薄度挝摹肪硪涣尩览省洞蟀隳鶚劷浶颉罚骸耙孕际?,歲次大梁十月二十三日,河西王勸請令譯。讖手執梵文,口宣秦言……余以庸淺,預遭斯運,夙夜感戢,欣遇良深。聊試標位,敘其宗格,豈謂必然窺其宏要者哉!”(王云路、方一新《中古漢語語詞例釋》,吉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34-35頁)今按,唐元康《肇論疏》:“‘但標位似各有本’者,遠法師以法性為宗本,謂性空非法性,肇法師以性空為真諦,與遠法師不同也?!?[日]高楠順次郎等編《大正新修大藏經》第45冊,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年版,第184頁)宋式遵《注肇論疏》:“標位者,標指師承之位也?!?藏經書院編《卍續藏經》第96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95年版,第286頁)據此,“標位”應是動賓詞組,指標舉宗位師承。隋吉藏《百論序疏》:“標位,謂總標綱領作起盡也。”(同上,第42冊,第232頁)“標”指標舉;“位”就是“作起盡”,“起盡”即起訖,所謂“作起盡”應即分章段之義,“標位”平列,與“思尋”相對。道朗《大般涅槃經序》“標位”應是標舉《大般涅槃經》在諸經典中的位置。承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陳志遠博士教示:“這是以判教的方法,說明《涅槃經》在佛教經典中的位格,下句‘敘其宗格’,是說‘敘述該經的宗旨和位格’?!睋?,《全晉文》《全宋文》“標位”例均不指“闡述(旨意);揭示(意趣)”,《世說》例便成為孤例,這樣的例子是非??梢傻?。蔣宗許《〈世說新語校箋〉臆札》(載《文史》總第49輯)也認為應作“標作”,“標位”乃是領會、理解義,可參看。[18]第50冊,364另外《世說·文學28》:“謝鎮西少時,聞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過有所通,為謝標榜諸義,作數百語,既有佳致,兼辭條豐蔚,甚足以動心駭聽?!盵24]217“為謝標榜諸義,作數百語”可與“標作二百許語”同觀。

由此看來,“標位”乃“標作”之訛。原本“標作—作”構成具有真實對應關系的修辭性異文;在文本流傳過程中,“標作”發生訛誤,以致出現“標位—作”異文,實際上是真實異文的扭曲和變形,不屬于上述三種性質的任何一種。相關研究必須剔除此類異文,否則徒增其亂而已。

大正藏本西晉竺法護譯《正法華經》卷三:“諸小世間,諸藥品類,各各異種,碎小段段?!盵18]第9冊,83鄭賢章《漢文佛典疑難俗字匯釋與研究》:“‘段段’,宋本《正法華經》作‘’?!础巍??!丁葱录亟浺袅x隨函錄〉研究·俗別字譜》(506)‘段’作‘’。‘’與‘’形體近似?!盵27]192

分辨異文真實性還有一種情況需要注意,在確定異文“A—B”時,即使異文項A、B并未發生訛錯,是真實存在,也要注意它們之間是否具有事實上的對應關系。

《〈魏書〉〈北史〉異文語言比較研究》第一章所列諸表中列舉《魏書》《北史》相對應的異文,其中有以下幾組[3]42,118,119,123:

段—行?!段簳贰暗辣笫嵌沃e”,《北史》“道斌是行”。

訪決—使訪?!段簳贰盁o不訪決焉”,《北史》“無不使訪焉”。

重修—修立?!段簳贰俺加抟詾橐酥匦迖鴮W”,《北史》“請修立國學,廣延胄子”。

荒蕪—日荒。《魏書》“田有荒蕪”,《北史》“田者日荒”。

刑憲—處刑。《魏書》“實合刑憲”,《北史》“實合處刑”。

第一例“段”“行”雖然形式上處于相對的位置,但事實上并不構成異文,真正形成異文的應是“是段—是”“行—舉”?!笆嵌巍豹q言這次、這回(10)參看郭在貽《魏晉南北朝史書語詞瑣記》,載《中國語文》1990年第5期,第15-22頁;劉百順《魏晉南北朝史書語詞札記》,(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75頁。,和指代詞“是”相對;“舉”指舉動,“行”指行動,語義和句法位置均相應。其余幾例中真正構成異文的是“妨決—訪”“修—修立”“荒蕪—荒”“刑憲—刑”。

由此可見,只有嚴格地以同一個概念或對象為基礎,準確地找到表現這一概念或對象的不同的語言文字,才可能構建具有真實對應關系的異文?!爱愇摹北韺又爱悺笔且缘讓又巴睘榛A的。因此,在系聯異文時,不必拘泥于形式上的對應,而應聚焦共同的概念或對象來確定具體的異文項。否則,虛假的對應關系極易誤導研究者,以致得出錯誤的結論。

《正法華經》:“父遙見子心用歡喜,遣傍侍者追呼令還?!盵18]第9冊,80《妙法蓮華經》:“時富長者于師子座,見子便識,心大歡喜?!盵18]第9冊,16《同經異譯比較釋詞舉隅》指出,“據異譯,‘用’與‘大’對應,蓋表程度,用作副詞?!挠脷g喜’即指心里非常高興”[32]171。

譯經中常見“程度副詞+用+心理動詞”的結構式(11)偶或可見“程度副詞+用+形容詞”的結構式,如:“有諸比丘,夏坐三月……甚用疲勞。”(《撰集百緣經》)([日]高楠順次郎等編《大正新修大藏經》第4冊,佛陀教育基金會出版部1990年版,第247頁),如:“有王名婆羅達,出行游獵……大用恐怖。”(《菩薩本行經》)[18]第3冊,112“王聞此已,甚用不樂?!?《賢愚經》)[18]第4冊,353“爾時提婆達多患于頭痛,晝夜不得眠寐,極用苦惱。”(《阿毘曇毘婆沙論》)[18]第28冊,323“王聞此語,倍用歡喜。”(《賢愚經》)[18]第4冊,349“波斯匿聞,深用驚惶。”(《賢愚經》)[18]第4冊,398“于是瞿夷聞車匿言,益用悲哀?!?《普曜經》)[18]第3冊,508

其他副詞也可進入此類結構式,如:“大家聞已,尋用歡喜?!?《撰集百緣經》)[18]第4冊,239“時城門神,知婆羅門欲乞王頭,亦用憒憒?!?《賢愚經》)[18]第4冊,389“聞圣體疾,實用憂懼?!?《般泥洹經》)[18]第1冊,180“王信狂愚,謂為審然。即用愁憂,坐起不寧?!?《太子慕魄經》)[18]第3冊,408“察所講法,悉用欣然?!?《正法華經》)[18]第9冊,121

甚至可以不出現副詞,如:“王用愁憂,即召群臣?!?《修行本起經》)[18]第3冊,465“王用歡悅,斷功定賞,封城食邑?!?《正法華經》)[18]第9冊,109“以是事故,我用愁耳。”(《賢愚經》)[18]第4冊,417

有時這些心理動詞的主體可以是表心緒、情感義的名詞,構成“表心情義名詞+用+心理動詞”的結構式,如:“若有此問,情用憂憒?!?《中本起經》)[18]第4冊,160“我時見之,心用欣然?!?《菩薩本行經》)[18]第3冊,112

這里的“用/以”均介進原因,猶言“因”,后面省略了作介詞賓語的復指前文內容的代詞“之”。失譯附東晉錄《菩薩本行經》卷上:“乃昔過去世波羅奈國,爾時有王名婆羅達,出行游獵馳逐走獸,迷失徑路不知出處,草木參天,無余方計而得來出,大用恐怖?!盵18]第3冊,112“大用恐怖”也就是“大用(以)[之]恐怖”,“之”指前文言及的“迷失徑路不知出處,草木參天,無余方計而得來出”這一情況。聯系上下文,“大用恐怖”的意思是說因迷路不得出而非常害怕。其余可類推。

《同經異譯比較釋詞舉隅》拘泥于《正法華經》《妙法蓮華經》形式上的對應,以為“大”和“用”構成異文,進而認為二者等義,由此推導出“用”有“大”義。實際上,《正法華經》的“用”在《妙法蓮華經》中并沒有對應成分,《正法華經》“心用歡喜”乃是主語(“心”)和謂語(“歡喜”)間插入介賓結構(“用[之]”)作狀語,《妙法蓮華經》“心大歡喜”乃是主語(“心”)和謂語(“歡喜”)間插入程度副詞(“大”)作狀語,“大—用”并非具有真實對應關系的異文,既然如此,也就失去了比較的基礎,“用”表“大”義就無從談起了。

三、分辨異文的來源

利用修辭性異文進行語言比較,以探察漢語詞匯語法發展變化及語體轉換,目前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成果,比如柳士鎮《〈世說新語〉〈晉書〉異文語言比較研究》、汪維輝《唐宋類書好改前代口語——以〈世說新語〉異文為例》依據異文從漢語歷時發展、語體的文白雅俗等方面開展研究,頗有啟發意義。不過,從事這樣的比較研究,必須分辨異文的來源,只有建立真實的異文對應關系,才能進行有效的對比,避免無的放矢之弊。

《晉書》和《世說》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系。《晉書》所記述的不少人、事就是以《世說》為藍本和依據的,據統計,“《晉書》采錄《世說》入書共四百余事,超過《世說》全書的三分之一”[33]99。這種“采錄”不僅采入人物行跡和歷史事件,而且文辭表述也基本依照《世說》,不過在承襲的同時,史臣也做了一定程度的改寫,因而對《世說》原文而言,《晉書》之文本就相當于“重述”?!稌x書》和《世說》構成異述文本,它們之間的異文就屬于異述異文。

須要注意的是,《世說》所載兩晉人事極可能又承襲自前代或相近時期的相關著作,如《竹林七賢論》《語林》《郭子》、王隱《晉書》等及各種雜記別傳,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即謂《世說》“乃纂輯舊文,非由自造”(12)這當然有所夸張,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世說》文本形成的實情。[34]34。如此一來,這些文獻就構成了《世說》的異述文本,兩者文辭有同有異。唐人編修《晉書》時,雖然多處以《世說》為史源,但好捃拾雜記小說入史乃是《晉書》修撰的重要特點,可據以推想的是,《晉書》有關內容可能采自《世說》的異述文本,而非直接參考、借鑒《世說》。這樣一來,表面看起來是《世說》與《晉書》的異文,但實際上是《世說》與其異述文本的異文。也就是說,《世說》異文的真實來源在于其異述文本,而非《晉書》。

唐宋類書的情況又有不同,問題主要在于類書的引書題署上。唐宋類書對于所引的內容相近、關系緊密的文獻,題署書名時往往相亂。據上述可知,《世說》與其異述文本就屬“內容相近、關系緊密的文獻”,因此唐宋類書引題“《世說》”時,引文未必就來自《世說》,也可能是《郭子》《語林》等異述文本,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所謂《世說》與唐宋類書的異文,實際上來源于《世說》的異述文本。

如果昧于異文的來源,就會以為《晉書》中內容、情節與《世說》相似者一定采自《世說》(13)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業已指出這一點:“凡《世說》所載事,皆自有出處,《晉書》往往與之同源。后人讀《晉書》,見其與《世說》同,遂謂采自《世說》,實不然也。”(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428頁。,唐宋類書題署“《世說》”者一定引自《世說》,從而利用它們之間的異文進行論證,但事實上這種異文作為論據是無效的。比如:

蔡洪赴洛,洛中人問曰:“幕府初開,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賢俊于巖穴。君吳、楚之士,亡國之余,有何異才而應斯舉?”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侖之山。大禹生于東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賢所出,何必常處。昔武王伐紂,遷頑民于洛邑,得無諸君是其苗裔乎?”(《世說·言語》)[24]83

博士王濟于眾中嘲之曰:“五府初開,群公辟命,采英奇于仄陋,拔賢俊于巖穴。君吳楚之人,亡國之余,有何秀異而應斯舉?”譚答曰:“秀異固產于方外,不出于中域也。是以明珠文貝,生于江郁之濱;夜光之璞,出乎荊藍之下。故以人求之,文王生于東夷,大禹生于西羌。子弗聞乎?昔武王克商,遷殷頑民于洛邑,諸君得非其苗裔乎?”(《晉書·華譚傳》)[30]1452

柳士鎮《〈世說新語〉〈晉書〉異文語言比較研究》(下簡稱“柳文”)在討論兩書“判斷句的表達方式”時指出,“《世說》多采用‘是’字式判斷句,句末不加‘也’字,而《晉書》往往改為上古漢語主謂相續的判斷句式,句末常常加上‘也’字”,舉上引《世說》《晉書》“得無諸君是其苗裔乎”“諸君得非其苗裔乎”異文作為證據之一[33]70。

《世說》事主為蔡洪,《晉書》事主則是華譚?!短接[》卷四六四引《文士傳》:“華譚,字令思。年十四,舉秀才,入洛,會宣武場座有辯者嘲南人:‘諸君楚人,亡國之余,有何秀異,忽應斯舉?’眾無答,譚在下行,遙曰:‘當今六合齊軌,異人并出。吾聞大禹出于東夷,文王生于西羌,賢圣之所在,豈常之有?昔武王伐紂,遷商頑民于洛邑,得無吾子是其苗裔?’時咸改視,辯者無以應也?!盵35]2134《北堂書鈔》卷七九引干寶《(晉)紀》云:“周浚之,揚州人,舉華潭(譚)為秀才。至洛,王武子嘲之曰:‘君吳楚之人,亡國之余,有何異秀而應斯舉?’潭(譚)曰:‘秀異之奇,固產于外,不在于中域,是以明珠自見出于江潭之濱,夜光美玉出于荊藍之下?!盵36]374《文士傳》《晉紀》記載的事主也為華譚,《世說》記為蔡洪,實誤,故劉孝標“疑《世說》穿鑿也”。從《晉書》的行文來看,它應該是拼合了《文士傳》《晉紀》而成(14)由于類書往往是節引,所引《文士傳》《晉紀》可能并非全文,因此《晉書》也可能承自《晉紀》或《文士傳》,而非拼合二書。,而不是以《世說》為藍本。這樣的話,《晉書》“諸君得非其苗裔乎”并非來源于《世說》“得無諸君是其苗裔乎”,也就不能用以證明《世說》用“是”字式判斷句而《晉書》據以改作“上古漢語主謂相續的判斷句式”。

《世說·言語》:“庾法暢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暢曰:‘廉者不求,貪者不與,故得在耳?!盵24]111《藝文類聚》卷六九引“《世說》”:“康法暢造庾公,捉麈尾甚佳,公曰:‘麈尾過麗,何以得在?’答曰:‘廉者不取,貪者不與,故得在耳?!盵11]1216汪維輝《唐宋類書好改前代口語——以〈世說新語〉異文為例》(下簡稱“汪文”)據“那—何以”異文認為“《類聚》改‘那’作‘何以’,顯然是用文言詞替換了口語詞”[37]325。

《太平御覽》卷七〇三引《語林》:“康法暢造庾公,捉麈尾至彼。公曰:‘麈尾過麗,何以得在?’答曰:‘廉者不求,貪者不與,故得在耳?!盵35]3136比勘可見,《類聚》所引者實際上是《語林》而誤題《世說》(15)這種將相關典籍的書名混淆而誤題的情況在類書中是很普遍的。?!妒勒f》同樣依因《語林》而略作改寫。如此一來,《世說》和類書間的引用異文“那—何以”實際上乃是《世說》和《語林》間的異述異文,“那”的異文“何以”的真實來源在于《語林》而非《類聚》。那么,“那—何以”異文不能證明類書以文言詞改《世說》之口語詞,而是《世說》以口語詞改異述文本之文言詞。

《世說·排調》:“荀鳴鶴、陸士龍二人未相識,俱會張茂先坐。張令共語。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語。陸舉手曰:‘云間陸士龍?!鞔鹪唬骸障萝鼬Q鶴?!懺唬骸乳_青云睹白雉,何不張爾弓,布爾矢?’荀答曰:‘本謂云龍骙骙,定是山鹿野麋,獸弱弓強,是以發遲。’張乃撫掌大笑?!盵24]789《太平御覽》卷三九〇引“《世說》”:“陸士龍、荀鳴鶴未相識,俱會于張茂先座。張(介)令共語,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談。陸抗手曰:‘云間陸士龍。’荀曰:‘日下荀鳴鶴。’陸曰:‘既開青云睹白雉,何不張爾弓,挾爾矢?’荀曰:‘本謂云龍骙骙,乃是山鹿野麋,獸微弩強,是以發遲?!瘡埬宿允执笮??!盵35]1805汪文認為類書有“以雅代俗”之例,曾以上引“定—乃”異文為證[37]324-325。

《晉書·陸云傳》:“云與荀隱素未相識,嘗會華坐,華曰:‘今日相遇,可勿為常談?!埔蚩故衷唬骸崎g陸士龍?![曰:‘日下荀鳴鶴。’鳴鶴,隱字也。云又曰:‘既開青云睹白雉,何不張爾弓,挾爾矢?’隱曰:‘本謂是云龍骙骙,乃是山鹿野麋。獸微弩強,是以發遲?!A撫手大笑?!盵30]1482將上引《世說》《晉書》與《太平御覽》對勘,可見《太平御覽》并非徑引《世說》,其引文之來源也不是單一的,大體而言,應以《晉書》為主體,略作改寫,又參以《世說》之文拼湊參合而成?!澳耸巧铰挂镑纭币痪錁O可能直接承襲自《晉書》而非據《世說》改寫。若如此,《世說》“定”的異文“乃”其實來源于《晉書》,而非《御覽》。《御覽》只是承襲《晉書》之文,并未改易《世說》。這樣的話,“定—乃”異文自然不是推定類書“以雅代俗”的有效證據。

(本文在寫作和修改過程中,承蒙業師汪維輝、方一新教授及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陳志遠博士不吝指教,匿名審稿專家提出了寶貴修改意見,同時還得到浙江大學漢語史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閆菊香、潘潔妮的幫助,謹統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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