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自由

吳凌辰

水果店里的西瓜似乎一夜爆發，如雨后春筍般，眨眼就從零星的幾個多到數也數不過來。前兩天人們還望價格興嘆，只舍得買小半個嘗嘗鮮，這兩天大街小巷就已遍地西瓜了。喜食西瓜的人也不能太過放肆，因為西瓜性寒，容易吃壞肚子。我總以為，吃西瓜的日子才算是真正入夏了。

前段時間，網絡上的 “車厘子自由”引起熱議，也有人對于“荔枝自由”展開了討論，卻少有人把“西瓜自由”作為經濟自由、生活幸福的指標，而我認為，比起其他，西瓜自由更是大眾的幸福。夏天到了，誰家不吃西瓜？晚飯后吃上幾片，既解膩又清爽，看電視的時候捧上半個，用小勺挖著吃，眉眼笑瞇瞇的，嘴里甜津津的。西瓜成了大部分人家餐桌上的水果?？停昙o大些的人對車厘子等時興水果沒有多大熱情，反倒對最普通的西瓜情有獨鐘。不信，你到樓道里走一走，大多數人家門口就擺著半個西瓜皮，一天下來小區垃圾桶的垃圾里半數都是西瓜皮，這昭示著一場熱烈狂歡的西瓜盛宴。

我散步回來吃西瓜，母親邊切邊念叨：“我還沒出生那會兒，你大姨就坐在屋門檻上吃西瓜，等我出生了卻吃不到了?！庇谑牵业哪X海里總會浮現出這樣一幅場景：藍天白云正當時，一個胖嘟嘟的小女孩坐在門檻上，小手把一片西瓜送到嘴邊，吃得臉蛋紅彤彤的，真是一幅生動美好的場景！母親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難掩艷羨和無奈。母親出生那會兒，原本還算寬裕的家境忽遭動蕩，吃飯都成了困難，再也沒有閑錢買西瓜了，夏天飯桌上最常見的是醬油湯（醬油混著一丁點兒豬油沖上一大碗湯），就著下飯也權當解暑了。在沒有空調和電扇的年代，母親的童年一定常常坐在門檻上，咂吧著小嘴渴望能吃上一片西瓜解暑。我咬了一口甘甜的西瓜，就想象自己是那個坐在門檻上吃西瓜的孩子，像是替母親實現了這個小小的心愿。

父親總在這時候插話：“那時候，我們大隊里有幾戶人家種了西瓜，七八歲大的孩子就約著晚上去偷西瓜，偷一個西瓜分著吃，大多時候西瓜都很甜。運氣不好的時候偷到生西瓜，也不管它好不好吃，都一股腦兒地咽下去?！备赣H吃西瓜總是很細心，會把紅囊吃得干干凈凈，大概是想彌補童年因囫圇吞棗而錯過的西瓜滋味。

如今，西瓜不再是奢侈品，已成為人人都吃得起的平價水果。進入西瓜自由的時代，裹挾在時代中前進的個人卻并不都能實現西瓜自由。朋友的母親得了糖尿病，為控制血糖，朋友常常會阻止母親吃西瓜，實在是炎熱難耐時，才會給母親切下指甲蓋大小的西瓜解饞。偶有一次，她發現母親偷偷啃食西瓜皮上剩余的瓜肉，狼吞虎咽的樣子令她感到既心酸又無奈。

夏夜與家人乘涼，母親端來切好的西瓜，囑咐爺爺別吃多了，年紀大了要當心高血糖。爺爺感慨：“我就好這一口，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沒錢吃，一家子還要吃飯，現在生活條件好了還不能放開肚皮吃，怕生病?！蔽鞴系乃鹂此仆偈挚傻?，卻也不是人人皆有，無關經濟，身體原因是難以跨越的鴻溝。在有關西瓜自由的沉思中，我們懂得身體健康的重要與可貴，也感恩時代經濟的快速發展。

我思來想去，定下我的人生準則：不用家財萬貫，吃得起西瓜便好;世間心愿萬千，身體健康獨大。滿足這兩條，實現西瓜自由，就已經足夠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