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父親推拿

趙曉燕

我把大缸里的水提滿了，小臂上的筋節(jié)聚成了兩個大疙瘩，腫得很大，疼得我無法入睡。想到父親昨天獨自一人把這兩大缸的五六十桶水澆菜園，筋骨肌肉還不知道拉傷得多厲害，估計這會兒正在家里遭罪。

我打電話給父親，告訴他我晚上下班后，給他推拿。我是久病成醫(yī)，在推拿時偷師學藝，然后照葫蘆畫瓢給父親推拿。父親沒有享受過正式的推拿，對我這個忽悠外行人的手藝也無從挑剔。到家時，父親一邊推辭，一邊乖乖地趴在床上。

我先從頭部開始按摩，父親早年濃密的黑發(fā)凋零得能看到頭皮，刮痧板蹭過的地方仿佛在粗石子路面上行車，磕磕絆絆地抖得幾乎握不住。父親后背僵硬很厲害，拇指壓下去，里面的經絡咯吱咯吱地響;胳膊因常年勞作，異常粗壯，到處都是筋節(jié);那雙骨節(jié)粗大的手上布滿老繭，手掌推過之處，如同在粗糲的老樹皮上摩擦。

“我沒事，干了一輩子活兒，沒那么嬌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沒牽掛了。”他的這番話，讓我眼眶一熱。自母親去世后，這世上就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父親一輩子都在照顧家人，他兄妹七人，由于常年營養(yǎng)不良，父親身高不足一米六。

為了照顧家庭，父親10歲才上小學，高中畢業(yè)后參軍入伍。母親隨軍后，父親就把身患癌癥的奶奶接到身邊，上班之余就給奶奶按摩，為奶奶講評書，分散奶奶對病痛的注意力，周末就領著奶奶到北京各大醫(yī)院診治。只要是奶奶沒吃過的，他都會想辦法買回來。奶奶一輩子沒出過縣城，父親帶著她把北京逛了個遍，爬長城時，奶奶的纏足小腳攀爬不便，父親就背著她爬上去看風景。奶奶去世后，父親又讓母親把姥姥接到家中孝敬多年。

父親為人熱心，鄰居、親朋有困難，他總是及時上門探望問候，不遺余力地施以援助。鄰居買房的房款不夠，父親拿出一萬元送去他家;小姑癱瘓在床，他騎著摩托車帶著糧食、果蔬和禽蛋，每隔幾周去小姑家照顧幾天。

父親是個勤快人，干活不惜力氣。他上山拾柴，用自行車把近百公斤的木柴拖回家，累壞了腰和膝蓋，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緩過勁來，又要強地來我家刨地種菜。這菜地是父親一鍬一橛頭開荒開出來的，干了半個月才整治出來，如今栽種的十四五畦蔬菜，除了供應我們兩家的日常，結余常贈給鄰居們嘗嘗鮮。

幾年前起夜，父親從臺階上摔了下來，摔成了腦震蕩，記憶力衰退得厲害，說了前句忘后句，但心疼女兒這件事他從來不會忘記。他體諒我一個人生活的難處，幫我把孩子帶到上小學，只要家里有什么粗活重活，父親都義不容辭地挑了起來。我上班沒時間趕集，父親就幫我買好送到家里;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忘送給我。父親喜歡爬山，常帶來大山的饋贈：春天有榆錢、槐花，夏天有桑葚、樹莓，秋天有柿子、酸棗，父親還把山上的藥材和野花挖回家種在我的庭院……我不入山，卻因為父親的牽掛，得以與自然親近。

而我天天忙著工作，能為父親做的極少，為他推拿的次數屈指可數，父親對此卻受寵若驚，每次推拿前都百般推辭。

父親孝順擔當、熱心友善、勤勞務實，用行動潛移默化地教育著我該如何做人。父愛如山，把與父親相處的點滴裝訂起來，是一本厚厚的書，每頁都書寫著父親對我的恩情與關愛，溫暖著我的身心，熠熠生輝地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親愛的父親，感謝您，祝您永遠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