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平,潘 越,肖金利
(1.廈門國家會計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2.廈門大學經濟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3.廈門大學管理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增長奇跡伴隨著嚴重的環境問題,環境污染、資源短缺和生態惡化等嚴重影響人們的生活質量。原國家環保部副部長潘岳指出“GDP增長透支了子孫的藍天碧水”。在嚴峻的環境問題中,企業是造成自然環境污染的主要來源,原國家環保局統計顯示企業在污染物排放中的比重達到80%以上。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為了生存和發展只注重經濟效應而不愿承擔環境社會責任,過度消耗資源并排放廢棄物,甚至以破壞環境為代價。這些嚴峻的環境形勢并非短期內形成的,而是與我國官員的晉升考核機制密切相關。
行政分權帶來的激勵使地方政府及官員掌握著包括行政審批及資源能源環境等各種稀缺資源的決策分配權[1],地方政府成為環境規制的重要主體之一。但是,分權制度改革之后,地方政府主要職能是發展經濟,而污染類企業往往是區域的納稅大戶,地方官員圍繞著經濟增長速度展開的政績晉升錦標賽使其有動機干預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甚至以犧牲區域環境為代價,環境制度安排缺乏約束力[2]。學者研究發現經濟增長目標是影響環境和能源問題的重要因素[3-4]。因此,我國目前體制下,地方官員需要平衡發展轄區經濟和保護轄區環境之間的關系[5]。
除晉升激勵外,近年來,學術界開始從地域偏愛的角度研究地方官員對微觀企業行為決策的影響。學者研究發現,國家領導人家鄉的夜間燈光亮度在其就職期間顯著增強[6],新任部長會增加其來源地的專項轉移支付[7],省委書記、省長的身份認同能促進家鄉經濟增長[8-9],核心政府官員對其曾經任職地區的地域偏愛將提高該地區的政府補助[10]。因此,地域偏愛和晉升激勵都是影響地方官員決策的重要因素。那么,當地方官員更替時,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會受到什么影響?官員的異質性決定了不同來源的官員會根據自身激勵實施差異化的政策[11-12]。從晉升激勵的角度看,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需要一定的時間適應新的工作崗位及環境,且可能出于政績需要放松對轄區內支柱企業的環境規制;而本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基于對本地的地域偏愛而更重視當地的環境問題并加強環境治理,引導當地企業承擔環境責任。
本文選取2009-2015年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官員更替對當地企業環境表現的影響,分別考察異地調任官員和本地調任官員的差異性結果,并在此基礎上深入探討這種影響背后的作用機制。與前人的研究相比,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在于:第一,目前學術界對官員更替與企業決策行為的研究主要圍繞企業投資[13-14],而對企業社會責任履行方面的研究較為匱乏[15]。本文創新性地從地方官員的晉升激勵和地域偏愛情結的視角切入,探討官員更替對企業環境表現的影響, 拓展了地方官員影響企業微觀行為的研究范圍。第二,不同于以往文獻中企業出于公司財務狀況及公司治理的考慮或受政策及公共壓力等而履行環境社會責任的研究,本文選取地方官員更替這一外生事件為出發點,能夠完整而清晰地揭示企業履行環境社會責任背后的政治考量,豐富了現有關于企業環境社會責任動因的研究。第三,本文的研究證實了官員更替會影響企業的環境表現,且該影響在區分繼任官員來源后有不同表現,文章還進一步探討了企業異質性和區域異質性的影響,這些多層次的研究結論有助于政府和學術界更加準確地理解企業環境決策行為。
學術界普遍認為,與地方政府進行良性互動對企業的生存發展意義重大。根據尋租理論和交換理論,企業可以通過建立政治關聯獲得非市場的稀缺資源或規避制度風險[14],路曉燕等[16]認為政府施加壓力是推進企業環境保護的重要途徑。因此,研究企業的環境社會責任需要考慮地方官員的影響。
我國現行的干部人事制度使得地方官員的更替成為常態,官員的異質性決定了不同官員會根據自身激勵實施差異化的政策。而由于地方官員在財政分權后掌握著當地經濟政策較大的決策權,因此,官員更替帶來的政策不連續性將帶來不同的經濟后果。現有研究表明新任官員的來源對官員更替帶來的經濟效應有顯著影響[11-12],戴亦一等[15]指出本地調任的官員一般不會輕易打破原先的政企關系格局,更有動機延續執行先前的資源分配方案,而異地調任的官員更可能收回或減少對轄區內企業的優惠。因此,在考察官員更替對企業環境表現的影響時需要區分新任官員來源進行分析。
官員更替影響轄區內企業環境表現的兩個可能動機是地域偏愛和晉升激勵。從地域偏愛角度考慮,地方官員由于情系故地而對其曾經任職地區的企業產生地域偏愛。陳運森和崔宸瑜[10]指出地方官員在以儒家思想為代表的傳統文化熏陶下產生的地域偏愛情結對企業財務行為的影響不容忽視,而該地域偏愛可能來自其曾經在某地任職的工作經歷。國外學者研究證實了官員在任期內存在地域偏愛,國家領導人家鄉的夜間燈光亮度在其在任期間顯著增強[6]。李書娟和徐現祥[8]、李書娟等[9]則從身份認同的視角出發考察省委書記、省長對其家鄉經濟發展的影響,他們指出鄉土觀念廣泛存在且影響深遠。因此,從身份認同經濟學角度看,省級官員有動機促進家鄉發展。近年來,環境問題日益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環境保護也由此成為政府部門的工作重點。來自本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基于對地域偏愛而更可能重視當地的環境問題并加強環境治理,引導當地企業承擔自身環境責任。
而從晉升激勵角度考慮,在任官員相對前任官員的政績考核機制決定了新任官員有動機實施差異化策略以超越前任表現從而獲得晉升機會[11-12]。分權制度下的晉升錦標賽要求地方官員向上級傳遞可置信的政績信號,而長期導向的項目難以形成有效信號,因此官員會積極尋求短期政績項目作為信號載體向上級表現政績,這就導致某些行業及項目的過度投資,并影響企業的資源配置決策[17]。相對于本地調任的官員而言,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更有動機犧牲環境以尋求短期經濟增長,且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需要一定的時間適應新的工作崗位及環境,因而可能在上任初期對環境監管不足。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兩個假設:
假設1:地方市委書記變更后,若新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企業的環境表現將得到改善;若新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企業的環境表現將發生惡化。
假設2:地方市委書記變更后,本地調任的新任官員改善企業環境表現的可能動機是地域偏愛;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忽視企業環境表現的可能動機是晉升激勵。
本文選取2009-2015年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并按照以下標準篩選樣本:(1)剔除ST和*ST類上市公司樣本;(2)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3)剔除行政區劃調整的數據;(4)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相關數據來源情況如下:
(1)環境表現數據:來自公眾環境研究中心的企業環境表現數據庫收錄的各級環保部門發布的環境違法事實行政處罰決定等環境監管信息。為了消除企業注冊地與實際運營地不一致的情況,僅保留企業注冊所在地的政府部門發布的企業環境監管信息。
(2)官員更替數據:錢先航[18]指出,地方政府的行政權力主要集中于地方黨委。因此,本文參考以往文獻的做法[14],使用市委書記的變更作為官員更替的代理變量。
(3)其他區域經濟數據和財務數據:來自國家統計局、國泰安(CSMAR)數據庫。
為檢驗上文提出的假設,本文構建以下模型:
EPit=βin+βt+βr+β1*Changeit+β*∑Controlsit+εit
(1)
其中,EPit為企業環境表現;Changeit為官員更替。βin表示行業的固定效應;βt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βr表示地區的固定效應;Controlsit為控制變量。具體變量含義及度量如下:
(1)企業環境表現:企業環境違規違法的次數,加1后取自然對數。
(2)實驗變量:本文考察的是官員更替影響年份的企業環境表現,因此,參考以往文獻的做法[14-15],如果在上半年進行更替,將官員更替年份定義為當年;如果在下半年發生更替,將官員更替年份定義為下一年。
(3)控制變量根據以往研究企業環境表現的相關文獻[19]選取公司規模、盈利能力、公司風險及股權集中度等。此外,本文還控制了行業、地區和年份固定效應。
模型中各變量的描述見下表。

表1 主要變量定義及計算方法
為消除極端值的影響,本文首先對連續性變量的異常值按照 1%分位數進行了Winsorize 處理,處理后的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2。
4.2.1 官員更替與企業環境表現
地方官員的異質性決定了不同來源的官員會根據自身激勵實施差異性政策,從而帶來不同的經濟后果。由此,本文將區分繼任官員來源以考察官員更替對企業環境表現的影響, 分別考察本地官員調任市委書記和異地官員調任市委書記的影響。
表3報告了官員更替和企業環境表現的檢驗結果,由表中結果可知,地方政府換屆后,若新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得到改善;而若新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惡化,這和前文的理論分析一致。
4.2.2 穩健性檢驗
(1)控制地區年份固定效應
本文參考已有文獻的做法[20],在原模型中加入地區*年份固定效應,排除不同年份的地區因素的影響。表4報告了引入地區*年份固定效應的檢驗結果。結果顯示,官員更替和企業環境表現的結果與上文一致,本文結論仍然穩健。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3 官員更替與企業環境表現
注: 括號內為t值,***、**、*分別表示1 %、5 %、10 %的顯著性水平,下同。

表4 穩健性檢驗:控制地區年份固定效應
(2)更換企業環境表現指標
為進一步確認結論的可靠性,本文以企業環境違規的虛擬變量作為企業環境表現的代理指標EPdumit:企業環境違規違法取1,否則取0。本文采用probit模型對官員更替和企業環境表現進行再檢驗,結果表明本文結論依然成立。

表5 穩健性檢驗:更換企業環境表現指標
(3)Heckman兩階段檢驗
地方官員更替考核需要綜合考慮其政績等,而企業的環境表現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官員的政績進而影響其更替。本文參考徐業坤等[14]的做法,利用Heckman兩階段模型對官員更替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進行控制:構建官員更替的probit模型,計算逆米爾斯比率(IMR),回歸結果報告在表6。由回歸結果可知,IMR并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官員更替和企業環境表現的結果仍與上文一致,這說明在考慮了可能存在的樣本選擇偏差后,本文結論仍然穩健。

表6 穩健性檢驗:Heckman 兩階段檢驗
(4)安慰劑檢驗
為了檢驗是否有其他遺漏變量對研究結論造成偏差,本文參考已有文獻的做法[21],通過隨機選擇更替官員的分布以展開安慰劑檢驗:首先,為每個地區隨機模擬分配更替官員;第二,通過這些隨機產生的模擬官員更替地區分布生成模擬的官員更替解釋變量;第三,利用模擬的官員更替解釋變量對企業環境表現指標進行回歸。為了提高安慰劑檢驗的準確性,重復上述過程1000次。利用模擬的官員更替解釋變量回歸1000次后的結果顯示,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和為負的占比差異較小,即官員更替對企業環境表現的處理效應不是其他遺漏變量造成的。該部分進一步驗證本文主要結論的穩健性。
(5)滯后反應
為了考察官員更替對企業的環境表現是否有滯后效應,本文參考龍小寧和黃小勇[22]的做法在模型中加入官員更替的滯后項。由下表結果可知,滯后項均不顯著,而官員更替和企業環境表現的結果沒有發生明顯變化,這說明在考慮了可能存在的滯后效應后,本文結論仍然穩健。

表7 穩健性檢驗: 滯后效應
(6)剔除直轄市樣本
直轄市屬于省一級,這可能會影響研究結論。表8報告了剔除直轄市樣本后的檢驗結果,并不改變原有結論。

表8 穩健性檢驗:剔除直轄市
(7)剔除交叉上市樣本
根據約束理論,通過境外上市的公司面臨著更嚴格的信息披露責任和更嚴厲的監管。企業選擇環境治理決策時需要考慮更多的司法約束和聲譽約束問題,因此包含A+H交叉上市的樣本觀測值可能會導致研究結論的偏差。本文剔除A+H交叉上市樣本后進行檢驗的結果見表9,結果表明主要結論依然成立。

表9 穩健性檢驗:剔除A+H股交叉上市
(8)控制官員個人特征
官員個人特征的差異可能會造成研究結論的偏差,因此本文在原模型中控制地方官員的任期及年齡等個人特征變量。結果顯示,官員更替和企業環境表現的結果沒有發生明顯變化,本文結論仍然穩健。

表10 穩健性檢驗:控制官員個人特征
前文檢驗結果顯示地方官員更替后,若新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得到改善;而若新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惡化。一方面,來自本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基于對本地的地域偏愛而可能更重視當地的環境問題并加強環境治理。另一方面,相對于本地調任的官員而言,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出于政治晉升激勵而更有動機犧牲環境以尋求短期經濟增長,且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需要一定的時間適應新的工作崗位及環境。因此,官員更替影響轄區內企業環境表現的兩個可能動機是地域偏愛和政治晉升激勵。接下來,本文將對官員更替影響企業環境表現的可能渠道進行檢驗。
5.1.1 地方環境治理水平
為了考察地方環境治理水平是否為官員更替影響企業環境表現的可能渠道,本文采用地方財政支出中的環境保護支出比例作為地方環境治理投資(Greeninvest)的代理指標,然后將地方環境治理投資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回歸。在此之前,本文首先考察官員更替與地方環境治理投資的關系,表11中(1)、(3)的因變量為地方環境治理投資,結果顯示,地方政府換屆后,若新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的環境治理投資顯著增加;而若新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當地的環境治理投資顯著降低。表11中列(2)、(4)為將地方環境治理投資加入回歸后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官員更替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且符號與之前一致,而Greeninvest的估計系數為負,說明地方環境治理水平越高的地區,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越好,這與現有文獻結論一致。以上實證結果間接說明,地方官員發生更替后,本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出于地域偏愛而更重視當地的環境問題并加強環境治理;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基于短期政績的考慮或者由于崗位適應期而降低當地的環境治理水平。

表11 機制檢驗:地方環保治理投資
此外,本文采用“中國污染源監管信息公開指數”(以下簡稱 PITI)作為衡量地方政府環境信息監管力度的指標,考察官員更替后地方環境監管力度的變化。本文首先考察官員更替與地方環境監管力度的關系,表12的列(1)、(3)的因變量為地方環境監管力度,結果顯示,地方政府換屆后,若新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的環境監管力度顯著增強。表12的列(2)、(4)顯示了將地方環境監管力度加入回歸后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官員更替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且符號與之前一致。

表12 機制檢驗:地方環境監管力度
5.1.2 非正常換屆
本文樣本市委書記的任期均值為3.37年。因此,本文參考徐業坤等[14]的做法,將任期低于3年的樣本視為非正常換屆Change_new,否則為正常換屆。由表13的結果可知,當任期低于3年(即非正常換屆)時,若新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惡化;而若新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沒有顯著變化。這可能是由于離任官員的非正常換屆影響了本地調任官員的地域偏愛發揮作用。
5.2.1 政治關聯
根據尋租理論和交換理論,企業可以通過建立政治關聯獲得非市場的稀缺資源或規避制度風險[14]。因此,相比無政治關聯企業,有政治關聯的企業環境表現受到官員更替的影響更為明顯。本文將分別考察是否有政治關系對官員更替作用的影響。表14的回歸結果顯示,官員更替對于有政治關系企業的環境表現影響比無政治關系的企業更為明顯,這與前文分析一致。

表13 機制檢驗:非正常換屆

表14 異質性檢驗:政治關聯
5.2.2 產權性質
國有企業所有者的特殊性決定其經營活動目的具有特殊性,即不僅要追求經濟效益,更要追求政治目標,在維護社會穩定、創造就業崗位、保護周邊環境等方面都受到來自政府更多的壓力,承擔著更大的社會責任。因此,相比民營企業,國有企業的環境表現受到官員更替的影響更為明顯。為了考察官員更替對不同產權性質企業的影響,本文將總樣本按實際控制人類別進行分組回歸,表15為分樣本估計結果。由表中可知,官員更替對于國有企業的環境表現影響比民營企業更為明顯。

表15 異質性檢驗:產權性質
5.2.3 重污染行業
地方官員出于政績晉升的需要有動機干預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降低環保門檻、干預建設污染項目的環境影響評價和審批[23]。重污染企業作為當地的主要排污企業,往往也是納稅大戶,相比非重污染行業的企業,其環境表現受到官員更替的影響更為明顯。本文將樣本分為“重污染行業組”與“非重污染行業組”分別進行檢驗。其中,重污染行業界定標準為環保部2010年發布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中認定的重污染行業。表16報告了重污染行業的分組估計結果,從表中可知,官員更替對于重污染行業的企業環境表現影響比非重污染行業的企業更為明顯。

表16 異質性檢驗:重污染行業
5.3.1 不同經濟區
由于地理位置和自然資源的差異,東中西部經濟區發展不平衡,經濟結構具有顯著差異且存在產業發展梯度。其中,東部地區地理位置優越,經濟發展水平較高。而相對東部地區而言,中西部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較為落后,在面臨短期經濟增長和治理轄區內污染及保護環境之間的權衡時可能更容易犧牲資源及環境[24]。本文將總樣本按不同經濟區進行分類并分別回歸,表17為分樣本估計結果。從表中可知,官員更替對于東部地區的企業環境表現影響比中西部地區的企業更為明顯。

表17 異質性檢驗:不同經濟區
5.3.2 不同腐敗程度地區
腐敗程度較高的地區,政府官員的行政干預較為嚴重,而且往往缺乏有效的司法監督。本文采用中國檢察年鑒中各地區的腐敗案件數據作為腐敗程度的代理指標,根據各地區腐敗程度將樣本分為“高腐敗地區組”與“低腐敗地區組”分別進行檢驗。表18報告了腐敗程度分組的檢驗結果,從表中可知,官員更替對于高腐敗地區的企業環境表現影響比低腐敗地區的企業更為明顯。

表18 異質性檢驗:地區腐敗程度
地方官員圍繞著經濟增長速度展開的政績晉升錦標賽使其有動機以犧牲環境為代價來謀求短期政績,官員的晉升激勵是影響微觀企業行為決策的重要因素。而近年來,政治經濟學領域的文獻從地域偏愛的角度研究發現地方主政官員可能對曾經任職的地區產生身份認同或者地域偏愛。因此,晉升激勵和地域偏愛是地方官員行為決策的兩個重要動因。
本文以2009-2015年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地方官員更替對企業環境表現的影響。本文的主要研究結論如下:(1)地方政府換屆后,若繼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得到改善;而若繼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當地企業的環境表現將惡化。這一研究結論在解決可能的內生性問題、更換度量指標、控制滯后反應、安慰劑測試、調整樣本及控制其他可能的遺漏變量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2)機制檢驗發現,地方政府換屆后,若繼任官員來自本地調任,則當地的環境治理水平提高;而若繼任官員來自異地調任,則當地的環境治理水平降低。(3)進一步研究發現,地方官員更替對企業環境表現的作用會受到企業特征和區域特征的影響。
本文的研究啟示在于:(1)從地方官員的角度來看,晉升激勵和地域偏愛情結是影響地方政府官員決策行為的關鍵因素。在以GDP為核心的政績錦標賽激勵下,異地調任的新任官員有動機放松對轄區內支柱企業的環境規制以謀求短期經濟增長;而本地調任的繼任官員基于對其曾經任職地區的地域偏愛而更重視當地的環境問題。但是,目前的官員任職回避制度對官員的任職經歷及曾經主政地區的考慮尚顯不足,因此,需要進一步完善官員的人事控制和治理機制。(2)分權制度下的晉升錦標賽激勵著地方官員積極尋求短期政績,甚至以犧牲環境和資源為代價,而這種晉升激勵由于不同區域特征有著差異化的表現。因此,應該進一步強調綠色政績考核的重要性,同時根據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特征制定差異化的環保績效考核體系,激勵地方官員積極推動經濟綠色轉型。(3)對企業而言,由于面臨著環境治理和經濟產出最大化之間的權衡取舍,而缺乏治理污染及改善生態環境的積極性。特別地,當前我國多數企業環境治理的推動力更多地來自于當地政府的壓力,因此,一方面,應該加強地方政府對企業環境治理方面的行政干預,另一方面,亟需提高各級環保部門的獨立性和執法效率,使企業提高社會責任意識和環保的自覺性及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