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說‘陳家’滴粉好，試燈風里賣元宵”

黃明朗

陳開河，這個名字是時任縣委書記所起，因其母是在1976年參加修筑河堤義務勞動時分娩的，這既表達了對母親巾幗不讓須眉的褒揚，又寄托著對孩子未來敢開先河的期許。陳開河是個執著的人，他在人生之路上腳踏實地地詮釋著這個名字所賦予的豐富內涵。

小試牛刀

陳開河初中畢業就開始闖生活，學車工、干廚師、當教師、做評委，但他覺得這些行當并不適合自己。2000年，敢于冒險的他，不顧月工資從3000元驟降至800元，開始從事房產中介。

別說，這事還真讓他初露鋒芒。有套房子長期滯銷，經理把任務交給了陳開河，沒成想那燙手山芋居然順利成交了。這樣的“奇跡”接二連三，同事詢問有何秘訣？他回答：其實很簡單，顧客買房通常要拿出一輩子的積蓄，總希望買個放心，你要是把房子說得白璧無瑕，就顯得不那么誠實。我不在乎顧客買不買，一五一十把好處說好、壞處說壞，就建立起一種信任關系，他就下單了。

他的杰作還在后頭。他結識一位釣友，是銀行資產保全部處長。交談中陳開河得知，經過1998年國際金融動蕩，許多房產砸在房產商手里。房產商無力償還貸款，銀行正為處置大量不良資產發愁。陳開河靈機一動：反正是賣房，不如跟銀行合作一把。處長求之不得，交給他厚厚一摞急需處置的房產資料。陳開河選擇了象山，以1600元/平方米的超低價拍下一批商鋪。但令他為難的是，公司資金不過30萬元，這批商鋪卻要300萬元。他跟處長商量，先付10萬元定金，房款賣一套支付一套。銀行業正值不良資產剝離的高峰期，急于盤活不良資產，也就不計較他“得寸進尺”了。

這是陳開河接手的第一個大單，他跟公司商定，房屋成交后獲利四六分成，他得四。他只身來到象山，在報上做了個廣告：每平方米2200元，以住宅價格買商鋪！消息傳開，人們紛至沓來，號稱“在垃圾堆里撿黃金”，這批商鋪幾個月全部賣光，公司大賺一筆，他也得到28萬元。受此啟發，公司主業轉為銷售銀行不良資產。陳開河招兵買馬，在象山成立分公司，賺得盆滿缽滿，事業風生水起。

打拼7年后，他覺察到了危機。地產市場都已洞悉消化保全房產的套路，利潤空間越來越小；他不愛交際，可干這一行卻要沒完沒了地應酬……與其消極應付，不如主動作為，31歲的他拿定主意，要在不惑之年找到可以托付終身的事業，并決定：退出房產行業！

另辟蹊徑

陳開河認為，在可預見的未來，我國中產階層將會崛起，消費必定升級，國人會找回曾經失去的民族自信，傳統文化一定會復興。因此，他把目光投向清朝年間創辦的寧波中藥店、外地老牌醬菜館、乾隆御批的開封“天下第一樓”……一家家去洽談，卻都乘興而去、掃興而歸。他沒有泄氣，甬商傳統的浸潤和自己多年的歷練，鑄就了他敢闖天涯的底氣。

味覺往往留給人最為溫暖、深刻、持久的記憶，甚至伴隨人的一生。他想起兒時就吃過的湯圓，那時物質匱乏，湯圓屬于奢侈品，一年難得吃幾回。相傳湯圓起源于宋朝，盛行于明州，由于潔白圓潤，寓意團圓和美，是元宵佳節的傳統美食。百年老店“缸鴨狗”則是極具寧波特色的傳統企業，食品行業無出其右者。缸鴨狗湯圓以其獨特的制作工藝，軟糯香甜的口感，更是聞名遐邇。然而，由于品牌保護意識不強，寧波湯圓生產工藝早已拱手讓人，“寧波湯圓”商標被外地搶注，市場充斥著大量粗制濫造的仿冒品，敗壞了寧波湯圓的聲譽。缸鴨狗也因受到西方飲食文化沖擊，年輕人消費觀念更新，老一代經營者審美品質達不到當下要求，一度衰敗為快餐店。不過，他有充分的自信，只要認真挖掘、全力打造，缸鴨狗一定會重放異彩，成為中國湯圓第一品牌。

經過詳細的市場調研后，陳開河找到缸鴨狗掌門人葉小飛。那時，已經有幾個競爭者捷足先登，陳開河開出的條件不算高。但他心懷誠意，走上談判桌時，手握厚厚的“十年戰略規劃”，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那是他遍訪民間點心師傅后還原的寧波傳統味道。

葉小飛在缸鴨狗工作了幾十年，對這個品牌情感深厚，可是年紀大了，精力和思維跟不上了，她希望能將缸鴨狗交到一位誠實可信的人手里，把它發揚光大，這也是老缸鴨狗人對寧波人民的一個交代。在雙方一年半的接觸中，眼見陳開河做了大量功課，方案切實可行、鼓舞人心，葉小飛被打動了，她通知陳開河：來簽約吧！

殫精竭慮

放棄能賺大錢的房地產，重金買下一個“招牌”，去干賣湯圓這種小生意，朋友們普遍不屑：腦子進水了！

陳開河不為所動。2008年，規劃、選址、研發；2009年，在寧波開出第一家餐廳，先后投入5000多萬元，在鎮海九龍湖建起高標準食品工廠，購買適應規模生產的現代化機械設備，在寧波、杭州、上海等地開設門店。同時建起實驗室，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探尋寧波湯圓傳統工藝的科學原理。

“不好的東西，改變是水平；好的東西，不變亦是水平。”陳開河在缸鴨狗總部和每家門店大堂都掛上一塊牌匾：“致良知”。他把偶像王陽明的心學主旨當作公司的核心價值觀，說句大白話，就是“不做壞事，多做好事”，立志使缸鴨狗成為“好吃、健康、不貴”的食品，為人類社會飲食文明作出貢獻。

繼承傳統并不意味著照搬原有事物，而應以真摯的態度呼應時代變化，并在此基礎上創造。為吸引年輕顧客，缸鴨狗曾推出榴蓮餡、抹茶餡湯圓。不過，即使新品迭出，仍是黑芝麻豬板油餡的賣得最好，這種傳統的魅力令陳開河敬畏、傾倒。幾年來，他在應該變的方面大刀闊斧地革新，而在不能變的方面一絲不茍地堅守。

水磨、現磨現做，凝聚著寧波人數千年積淀的智慧，是保證缸鴨狗湯圓柔滑軟糯的靈魂。有家大型面食企業試圖超越傳統水磨粉工藝，從德國訂制了一套納米級磨粉設備，磨出的粉顆粒很細，但卻無法達到水磨粉那種獨特的口感。為適應大規模生產，缸鴨狗盡力將傳統經驗、原理、工藝進行解構、總結、標準化，并應用到機械化改造中，使之成為人類手藝的延伸，但在堅持水磨這個核心工藝上從不動搖。雖然這樣做不僅需要增加浸泡、過濾、對米漿水進行生物處理等工序，投入150萬元的污水處理設備，耗費每噸1.8元的水費成本，而且降低了機械生產效率，干粉生產每次可以做出一排，而水磨工藝每次只能成型一顆……但他統統在所不惜。

食材是保持缸鴨狗獨特性的關鍵環節。江南糯米生長期短，普遍偏硬，他放眼全國，由近及遠地精挑細選，但各路人馬均未找尋到理想品種。一次，一個研發人員在溫州餐館吃到一種糯米飯，涼了仍然香甜柔軟。陳開河如獲至寶，立即驅車前往，希望獲知這種糯米的產地，可是對方居然守口如瓶。陳開河豈肯罷休，輾轉尋求溫州餐飲協會幫助，這才得知那種糯米產自黑龍江五常市向陽鎮，雖然價格比本地糯米高出一倍，仍成為缸鴨狗的唯一選擇。

湯圓需要大量豬板油，因各地生豬品種、飼養方式不同，口感差別懸殊。一開始企業在仙居采購，隨著產量提高，逐漸難以為繼。采購人員在網上廣泛搜索，發現四川遂寧習慣散養黑豬，不吃工業飼料，生長期至少在10個月以上，板油厚實，白如凝脂，在陽光下晶瑩剔透，能充分滿足缸鴨狗的品質要求，便與當地公司簽訂了長期供貨合同。

初嘗勝果

“天下之主，買家為主。”這句寧波老話道出了寧波商家的經營之道。陳開河吸引顧客的方法與眾不同。他認為，如今是消費升級時代，靠低端、廉價產品吸引顧客的方式一去不復返了。缸鴨狗定位為中國最高端湯圓，價格必須與品質匹配，沒有合理價格支撐，高品質難以為繼，只要貴得有理由，銷路就不用發愁。同時，缸鴨狗從不做廣告，打開銷路一靠推銷員，二靠門店，三靠買主找上門來。

這些辦法靈嗎？2015年春，推銷員到四季聯華超市兜售缸鴨狗。當時一般湯圓十二三元一袋，缸鴨狗25元一袋，超市猶豫了，價格如此懸殊，顧客會買賬嗎？推銷員十分自信：你可以拿別種牌子來對比。令超市驚訝的是，元宵節還未到，缸鴨狗竟斷貨了，采購經理連稱出乎意料！2018年，缸鴨狗在該超市長三角百家門店的銷售額高達200余萬元。

“酒香不怕巷子深”，找上門來的也大有人在。日本高檔超市伊藤洋華堂在成都有3家門店。2016年元宵節，采購經理到杭州出差，偶然吃到缸鴨狗，頓覺齒頰留香，心馳神往，便慕名找到缸鴨狗，與陳開河交流過飲食文化后立馬下單，每年的采購量高達五六十萬元。2016年，位于和義大道的華潤萬家旗下高規格超市OLE采購總監，在蘇州無意中看到缸鴨狗的包裝就喜歡不已，主動上門聯系。如今缸鴨狗對華潤萬家的年銷售額達500萬元。兩家超市還都放下身段，承諾免去進場費，令眾多食品企業羨慕不已。這些事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眼下人們對消費品質要求不斷提高，但高檔消費品供給不足，許多高端超市都在全國尋覓好東西哪！這些經歷更堅定了陳開河“走高端”的決心。

如今，缸鴨狗產品已經在上海、杭州、蘇州等長三角地區以及北京、成都、安徽、重慶等地超市打開銷路，并出口加拿大、新西蘭、澳大利亞，銷售額連年增長，企業得到長足發展。2010年企業正式運營時，從業人數幾十人，銷售收入幾百萬元；2018年，從業人數300余人，銷售收入增至7000多萬元，稅收總額500余萬元。先后獲得“中華老字號”“中華名小吃”“中國金牌旅游小吃”“中國金牌小吃”“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等榮譽稱號；中央電視臺、香港TVB和浙江、湖南、湖北衛視等媒體相繼多次報道。

“我相信一種規律，一種食物能流傳一千年，一定能再流傳一千年。對缸鴨狗來說，我只是一個過客，我希望在我手里能讓缸鴨狗代表寧波湯圓走向世界！”陳開河雄心勃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