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莉莉 李政
張雪門(1891-1973),浙江鄞縣(今寧波市鄞州區)人,中國著名的幼兒教育家。他所提倡的“幼稚園行為課程”理念,深深地影響了中國幼稚園教育初創期的理論和實踐。他與當時另一位著名幼兒教育家陳鶴琴先生有“南陳北張”之稱,可謂中國幼兒教育理論與實踐的先驅。
張雪門先生的“行為課程”理念和實踐可謂深入人心,但其對于兒童文學的研究和實踐卻鮮為人知。張雪門先生曾于1930-1932年編著了《兒童文學講義》(香山慈幼院自刊,其中上、中編為文選,1930年2月初版,下編為理論講說,1932年7月初版),作為當時幼稚師范的講義,編于幼稚師范叢書中。他還為幼稚師范生和兒童專門編制了《幼兒園小學校故事集》《中國故事集》等兒童文學選集,但以上內容均未被收錄于已出版的張雪門文集之中。目前讀者常見的只有張雪門《幼兒園教育概論》(1929年成書,1932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初版)和《幼兒教育新論》(1936年上海兒童書局初版)中對兒童文學有一定篇幅的論述。張雪門遷居臺灣后,又擔任《國語日報》兒童版第一任主編,對臺灣地區華語兒童文學發展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
限于篇幅和目前搜集到的文獻,本文擬就張雪門兒童文學思想(以《幼稚教育概論》和《兒童文學講義》為主)做一簡單介紹,以開啟其兒童文學思想和實踐寶庫一角,供學界同好挖掘。
一、《幼稚教育概論》中有關兒童文學的論述
《幼稚教育概論》于1928年12月在中華書局出版,1932、1933年兩次重印。屆時,張雪門正任職于北平孔德學校南分校,并旁聽于北大,與周作人來往較為密切。其1929年編譯出版的《蒙臺梭利與其教育》就延請周作人作序,其兒童文學思想應該受到了周作人兒童本位思想的影響。
在本書中,張雪門并未專設兒童文學章節,而是在“教材”一章中有兩處提到與兒童文學有關的內容。第一處是講到音樂時,特別提到了“歌詞須有文學的價值,并合于兒童的思想”。他還提到故事中原有歌詞的,如《蛇郎》,教師在演述時應唱出來,“兒童聽了自然格外覺得有意思”。又如《三只熊》就可以改編成歌曲。而這些都是課程中很好的“聯絡教材”。在此,我們可以看到張雪門明確的讀者中心觀點,這和他的兒童本位課程思想是高度一致的。同時,他又關注文學和歌曲的“聯絡”,關注語言的內容的同時,也關注其節奏性、音樂性,試圖實現藝術的整合。
在“教材”一章中,張雪門專門提出了“故事的教材”,認為幼兒園的故事,按照性質約可分作普通的故事、自然的故事、史地的故事、音韻的故事和圖畫的故事五種。
普通的故事又可分為神話、傳說、童話、寓言和笑話五種。神話有宗教的意義,可采集于古籍記傳或流傳于民間的,但須避免殘酷的行為或過于哀痛的事實。傳說有歷史的意義。童話是偏于文學,這一類的故事最多,也最適合幼稚生,是最好的一類故事。寓言含有教訓的意思,須講與年長一些的兒童聽,語言應簡潔,并不可把教訓的意思代為揭示,因為道德的教訓,不是用言語所能奏效的,非得兒童的心深切地感動,如同他們自己親歷的一樣不可。笑話是描寫滑稽情形的故事,利用熟悉的事實和不相稱的行為編在一起,使兒童聽了喜笑歡樂,但須避免太粗鄙或太刻薄。
從以上張雪門有關“普通的故事”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強調教育者作為兒童文學作品與兒童的中介。他十分注重兒童的文學感受,把趣味放在首位,但同時又試圖過濾文學作品中的殘酷、悲傷、刻薄、粗鄙等內容。他強調兒童自己的感動和體會,而不贊成揭示作品的教訓,更提醒教師要讓兒童自己得到感動,而不可直接揭示教訓的意思。張雪門始終在尋求著兒童與社會這兩個教育目的的平衡,這一階段看來,他的平衡策略主要是篩選和屏蔽,試圖保持真善美的價值體系,維持兒童的純真世界,同時又注重兒童自身的感受而不進行成人的強制或灌輸。
接下來,張雪門用比較長的篇幅討論了“自然故事”和“史地故事”,因為這二者不同于前面“偏于文學”的童話,而更接近他所談的“間接經驗”。張雪門認為,幼稚生經驗少,但求知心強,教師無法回答兒童的問題時,自然故事就可以傳授科學知識,又不損傷兒童的興趣,有的還能使他們的想象超出已有經驗的范圍,享受欣賞的快感。他將自然故事分為三類:一是根據科學上正確的理由,用故事表現出來;二是采取故事形式,描寫科學上正確的情形;三是解釋科學的問題,但并不根據科學上正確的理由,不過借用故事做一個牽強附會的答案。他認為從科學上立足,當然一二較好,而從愉快為前提的故事活動中,則三較好,因為前者接近于科學,而后者接近于文學。兒童長于感情短于理智,所以先后之間,教師必須關注幼兒的年齡階段和接受理解特點。
對于史地故事,張雪門認為這是最容易和課程相聯絡的。比如兒童研究冬衣,常會討論到古代人和遠地方人的衣服等。對于英雄故事,他認為可以滿足兒童崇拜英雄、冒險成功的心理,但是他提醒必須注意控制,不宜引起兒童的領袖欲和崇拜偶像的心理,且需要無論中外一律收采,免得養成國別種別的偏見。
在此,張雪門雖然將故事作為幼兒園課程中的教材來討論,但我們仍然可以看出張雪門在有意識地處理科學與趣味,真實與虛構,以及多元文化(反歧視、反偏見、反集權)等兒童文學、兒童文化議題。
關于“音韻故事”,張雪門將之分為“部分的”和“全部的”。所謂“部分的”,指的是故事還是故事,只是其中夾了一些韻語。“全部的”則指全篇都是韻語,可唱也可聽,如兒歌、童謠等。此處,他特別提到了一種形式叫“盲詞”,并注解說這是寧波當時流行的一種說唱形式,主要是盲人進行表演的。可見其對于兒童可以欣賞的文學形式范圍包容度很高,對民間曲藝等都有所關注,前面他也提到過昆曲、彈詞等藝術形式,認為都是可以經過過濾篩選而后填充兒童文學資源的。他認為這些韻詞屬于比較純粹的文學,幾乎完全以愉快為目的。并且強調,部分的音韻故事,往往篇幅較長,不可任意縮短,那樣就降低了藝術價值。
關于圖畫書及其運用,張雪門在這本書中的論述,可能是具有開創性的,雖然早在1923年,周作人在《兒童的書》一文中重點提出過這個問題。但只說到“從經驗上看,兒童需要的是故事與畫本”,并且指出了當時可以給兒童看的,適合兒童的,具有審美價值的畫本極度匱乏。之后,據李利芳考察中國兒童文學發生期之文體分類。直到1934年,在葛承訓的《新兒童文學》中才把圖畫書作為一類文體單列。王人路在1933年出版的《兒童讀物的研究》中介紹了一些兒童讀物的插圖和封面,并討論了一些“故事畫小冊子”,也并未提出圖畫書的具體論述。就目前筆者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張雪門是最早在文體分類中專門列出“圖畫故事”進行討論的。在研究方面,南京高等師范學校的官廉在1922年1月1日《中華教育界》第11卷第6期專刊“兒童用書研究號”中發表論文《圖畫與兒童用書的關系》,此為筆者目前掌握到的對于圖畫與兒童讀物最早的本土研究,該論文從圖畫入手,討論教育由注入式轉為指導式,教材中心轉為兒童中心,兒童用書引起教育者關注,而圖畫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視助”作用。以上資料來源于李利芳著的《中國發生期兒童文學理論本土化進程研究》。張雪門提出這樣的分類論述,這可能與他在幼兒園的教育實踐有關,因為教育的需要,更接近兒童的需求,更了解圖畫對于兒童的價值。這一部分在本書中只有極少的說明,并且沒有舉例,在后續的《兒童文學講義》中才會有略微詳細的解說和舉例。他說:“圖畫的故事,適用于幼小的兒童。講故事的本身,簡直用不到圖畫;但是,有時需要兒童注意直接貫注到故事上面去。在這個時候,可以用故事圖指給他們去看。年長的兒童,又須使他們能夠自己創造故事。所創造的,或許是很粗劣的,但是可以制馭想象,所以不能不為之練習。”我們可以看到他對圖畫故事中圖畫的定位:一是吸引較幼小兒童的注意,二是發展較大兒童的想象和語言。他認為兒童可以先解釋圖畫,以后漸漸及于書本的研究。兒童看圖畫中的形狀,用自己的想象來構成故事,比較上有一種憑借的工具,并感嘆“我國這種故事圖,適合的實在不多。近今才稍稍有人參考西洋加以注意。”
最后,在這本書里還談及了幼兒園故事的選擇(創作)標準,如:內容須適合兒童的經驗或想象;人物事實須富于動作;形式組織有極自然的重復性;層次須有變化;主人翁須特別明顯;結局要圓滿;主義積極,不帶萎靡氣;語句須活潑明暢。并將故事目的分為普通和特殊兩類:普通目的在于啟發兒童愛聽故事、講故事及表現故事的興趣,培植欣賞力,擴充文學想象力;特殊目的則在于發展用語言整理觀念的能力,養成說話或演述時相當的姿勢及禮貌,改造言語發表的技能,增進領略他人說話的意義,引起注意調息及發聲的高低快慢,增加注意力及學習率,輸入科學的知識,輔助道德的教育,引起文字書本的研究。
總結張雪門對于幼兒園故事的選擇標準和對其目的、意義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出,他非常注意故事對于幼兒讀者的適宜性,尤其是經驗上的適宜性,同時關注其文學審美的價值。兒童文學對張雪門的經驗課程而言,具有文學自身的審美價值,也具有課程的工具價值,但二者都需歸于兒童發展的整體價值框架內進行考慮。
二、《兒童文學講義》里有關兒童文學的論述和兒童本位思想的體現
如果說張雪門在1928年出版的《幼稚教育概論》還僅是從兒童文學在課程中的運用來闡釋兒童文學的話,那么在他1929-1932年陸續完成刊印的《兒童文學講義》中,則對兒童文學有了更為細致詳盡的論述。
張雪門編纂《兒童文學講義》,經筆者分析,至少有以下三方面的動因:
首先,1928年張圣瑜《兒童文學研究》的出版帶給張雪門很多啟示,他在著述中也多次引用張圣瑜對兒童文學的論述,在分類等方面也有所借鑒。或者說,從周作人最早提出并呼吁“兒童的文學”到三十年代初,中國已經從翻譯、借鑒國外兒童文學理論走向了本土理論建設。如1923年出版的魏壽鏞、周侯予的《兒童文學概論》,1924年出版的趙景深的《童話評論》和朱鼎元的《兒童文學概論》,1926年出版的趙景深的《童話概要》,1927年出版的趙景深的《童話論集》和徐益棠的《兒童文學的心理分析》等,這些本土論述都可能成為張雪門師范教育的重要素材。
其次,這個時候,兒童文學作品也有了一定的積累,除翻譯之外,兒童文學研究者也進行了大量采編整理工作,包括張雪門自己也根據幼稚生閱讀的需要,編纂了《幼稚生小學校故事集》《中國故事集》等文選集。《兒童文學講義》的上、中編就是“本論”部分,意即文選。張雪門在“本論”部分選入9大種26小類共計112篇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除部分注明“錄自民間的口傳或采自出版物”(主要是童謠作品),以及個別由張雪門本人直接翻譯的外國作品外,大部分出自已經編纂好的文集。一定數量的作品以及文選為張雪門編寫《兒童文學講義》積累了素材。
再次,就是兒童文學對師資的要求,如前文所述,趙侶青、陳濟成都提出了兒童文學理論和實踐的發展對小學教師的要求,張圣瑜在《兒童文學研究》中也提到應該加強師范教育,張雪門在《幼兒園教育概論》“教師”一章中,論及幼稚教師需要有文學的素養和基礎的知識。此外,張雪門受老師高仁山之影響,在師范教育中嘗試“半道爾頓制”,在《兒童文學講義(上編)》“自序”中說:“我編纂這一部兒童文學講義……想養成她們自動研究——讀書的方法,并不想供給她們若干的教材。”
基于以上原因,張雪門在為幼稚教師編纂教材時,采用體例大致如下:
上編(本論)包括 :科學故事、寓言、動物植物制造物等故事、神怪故事;中編(本論)包括童話、史地故事、笑話、韻文、圖畫故事;下編(概論)包括:我們怎樣研究神話傳說和歌謠,兒童文學的特質怎樣,我們從什么地方去搜集兒童文學的材料,兒童文學選擇的標準,兒童文學的分類以及怎樣和兒童講文學。
在每一章前均有“預習的問題”,例如:張雪門《兒童文學講義(上編)》第一種“科學故事預習問題”就是“試詳細背述下列的故事,試說明每則故事的大要,試在每則故事中尋出其相同之點,試在每則故事中尋出其相異之點,試另在其他的書籍或民間傳說中搜得這一類的故事。”上編和中編的預習問題大致可以分為:背述、總結故事大要或本類特點、比較異同(本類與故事、本類與他類、本種與他種、本國與他國、新編與原典之異同)、搜尋(其他文獻或民間口頭搜集)更多相仿文本、分辨(優劣、適宜年齡),說明在教育上的功能用意等(圖畫故事較為特殊,還要求教師指出圖中事物名稱,試編故事等)。
下編主要為理論論述,每一章前也設有預習的問題。題目緊扣內容,先引起思考,再進行講解。此外,每章還設有“參考錄”,一般為引用他人文獻或進一步說明,也提供一些拓展閱讀材料和補充舉例文本。
因篇幅所限,本文只介紹《兒童文學講義(下編)》中與兒童本位思想有關的部分論點:
關于神話的研究。張雪門將神話研究派別分為考證學派、民俗學派、文藝欣賞派、歷史派、比喻派以及言語學、宗教學、心理學等的研究。但他指出,“這都不是我們的研究”,意即兒童教育者要研究的是“應該給兒童們預備發展上需要的食料,為著他們的現在,也就是為著他們的未來”。張雪門認為教師對于神話、傳說、童話、歌謠的研究,不必深究其發生的地方,反映何種民族生活和思想,不必以成人主觀上的好惡定其價值,而唯一標準就是符合兒童的需要。文學性與兒童性相比,兒童性占首位。至于兒童的需要為何,他列舉了“關于兒童提問的研究”,以說明兒童感興趣的話題即兒童文學應涉及的主題,以及“兒童推理方面的研究”,以說明兒童文學在于滿足兒童好奇,啟發想象,啟發因果概念,助其社會化等價值。并總結兒童文學之價值在于:“滿足兒童該一時期發展上的需要,且能喚起兒童在該一時期精神上的陶醉。”
關于兒童文學的定義。張雪門著重論述了“兒童的”文學,認為所謂兒童文學就是給兒童所能理解的陶醉的作品,但不是說不許成人來理解陶醉,然而絕不是把成人能理解陶醉的唯一作品來充兒童的文學。因此,兒童文學首先是優秀的文學,但又有其屬于兒童的特質,包括:荒唐、擬人、滑稽、簡單、重復、變化。李利芳總結了1912年至1934年,周作人、張圣瑜、陳伯吹、陳濟成等人對于兒童文學審美特質的論述,總結出九條核心范疇:優美、新奇、單純、活動-游戲、口傳、滑稽-幽默、變異、勻齊、自然。兩相對照,張雪門所提出的五條特質中,除優美是他認為一般文學本應具有的審美特質,其他也基本涵蓋,而因為主要面對的讀者對象是幼兒,所以他更加強調作品的荒誕、滑稽等審美特性。
關于兒童文學的來源。張雪門提出有六大類,分別為:兒童口里的傳述、自己的回憶、民間的流傳、東西洋兒童的讀物、前人的寓言筆記或小說、現時的出版物。張雪門認為,幼稚教師是每日接觸兒童的人,他們能聽到兒童最真實的語言,所以應非常看重這個部分的收集工作。他說:“從兒童口里得來的材料,不論是歌謠或童話,不論其是從老人或別的兒童地方得來的,我們都從材料的本身著想,凡一經印入他們的腦子里,還能夠再述出來,還能夠很有味地時常述說,其適乎兒童的興趣和能力便可知了。所以這些材料,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九有可以搜集的價值。”此外,張雪門還點評了當時著名的國內外兒童文學作家如安徒生、王爾德、愛羅先珂、托爾斯泰、泰戈爾、葉紹鈞(葉圣陶)、黎錦輝等。值得一提的是,他在總結時特別說道:“總覺得現時的創作多比不上民間流傳之能適合兒童的心理。因為一個作家,無論他的思想怎樣超遠,但絕難脫離他現時的環境,對環境上所起的悲哀和快樂,是不期然而然會在筆底表現出來的。感受得愈深,表現得愈刻,但和兒童也愈遠。兒童心理和原人相似,供給他們流傳的材料,原沒有什么不可,但是現在的時代究竟不是原人的時代。所以不能讓他們永遠過原人的生活,信原人的思想,而有時就不得不仰仗于審查,修改和創作了。”
關于兒童文學的選擇。張雪門開宗明義提出了選擇的標準即為兒童與文學兩個維度。“只顧第一面,文學不過是工具,失了文學的生命;只顧第二面,則無法引起兒童的興趣。故選擇兒童文學的標準其基礎在于如何看待兒童發展的健全。”他認為所謂的教育不是教訓,兒童的健全是全人格的健全,一個兒童能愛好文學、欣賞文學,在發展上與能奔跑、有節奏、會建筑、能交往合作同等重要。因此,再回到選擇標準的問題上,先來回答關于兒童方面的,例如什么材料才是符合兒童興趣的,包括:豐富的動作、合于新奇、出于自然;再來回答什么材料才是符合兒童能力的,包括:正面的本意、有地方性、開場直入、富有韻律。還有合乎教育的,包括:積極的、樂觀的、唯美的、團圓的。至于文學方面的,則包括:內質和外形兩方面。文學的內質包括:有真實的情緒、有創造的想象;外形包括:字和句確切而生動、結構清晰、詳略得當、首尾銜接。
關于兒童文學的分類。此部分內容與《幼兒教育概論》里所述分類基本一致,只是在每一類別的含義和價值上多做補充說明,在此不贅述,僅對前文提到的圖畫故事略作說明。張雪門認為,圖畫故事的性質較混,發展較晚,是借助圖畫做媒介,而無須口傳的言語(筆者注:可見此處講的是無字故事,強調的是圖畫的敘事性)。圖畫故事在教育上的功能,是引起兒童的記憶,以再認事物,并煥發其想象,刺激其思考,而使兒童自己創造出故事來。因此就要求圖畫故事的圖畫必須有表意的價值,同時應形體簡單,才能合于兒童的觀察。他將圖畫故事分成兩類:一類僅用圖畫來表示故事,叫作“故事圖”,一類圖上有字說明的,叫作“繪圖故事”。他認為年幼的兒童適用第一類,小學可用第二類。“前者為形成思想與言語方式的工具,后者實為文字上書本研究的先導,加以配景合法,又可樹植兒童藝術的興趣。”從“本論”中的故事圖和繪圖故事來看,故事圖有單幅,也有多幅,最多一個為四頁;繪圖故事有兩個單頁,《風癡子》18個畫面,《十兄弟》19個畫面,實際上已經接近我們所說的“圖畫書”形態了,只是文字在圖畫的背面。
關于兒童文學的教學活動。作為幼稚師資教材,關于教學的部分卻格外簡練。這也許正能反映張雪門的兒童文學觀和課程觀里兒童本位、讀者優先的態度。他認為文學教育不一定在正式的課堂上集體進行,室內室外,三三兩兩,只要有講故事的機會,孩子有興趣和需要,就隨時可以開展。教師經過練習都可以掌握講文學的技巧,關鍵在于完整熟練,更在于投入融合,仿佛自己是故事中的人物,還需要能夠迎合情境,信手拈來。在講故事之后,還要和兒童進一步地拓展,供兒童在欣賞之后的玩味,這包括三種辦法,如:補充想象引起他們推敲,喚起兒童表演動作,聯絡唱歌的教材。他還特別提出需要注意:“兒童文學不僅僅是讓兒童欣賞,還要引起兒童創作的興味”,也再次提出“必須警惕的是揭出故事的教訓意義,毀壞文學的趣味,而應請兒童自己內心去體會”。
張雪門在《兒童文學講義》中系統闡述了他對于兒童文學的認識,提供了豐富的供幼稚師資學習的材料,充分體現了他的“兒童本位、讀者優先”的思想。
在中國現代兒童文學理論和實踐發生期,兒童文學本體論是在社會整體“兒童問題”的大話語背景下建立起來的,兒童文學的目的、價值、分類、讀者年齡分期等等都處于討論階段。張雪門作為接觸到具體幼兒讀者的教育工作者,從幼兒教育、幼兒園課程等角度,從讀者接受端,與同時代的著名的理論研究者,如周作人、張圣瑜、王人路、魏壽鏞、周侯予等一樣,都為建設3~10歲(當時普遍對幼兒時期分期的界定)兒童的文學做出了巨大貢獻,其理論論述和師范教育實踐,都值得今日相關領域的研究者和實踐者繼續深入研究和學習思考。
【參考文獻】
[1]張雪門.兒童文學講義[M]. 北京:香山慈幼院,1932.
[2]喻本伐等.張雪門幼兒教育論著選讀[M].武漢:長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14.
[3]張雪門.幼兒教育五十年[M],臺灣:臺灣書店,1969.
[4]李利芳.中國發生期兒童文學理論本土化進程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5]魏壽鏞,周侯予.兒童文學概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23.
[6]趙侶青,徐廻千.兒童文學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1933.
[7]陳濟成,陳伯吹.兒童文學研究[M].上海:上海幼稚師范學校叢書社,1934.
[8]周作人.兒童文學小論[M].上海:兒童書局,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