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厚重古老的文獻遇到青春活力的年輕人,將碰撞出怎樣的“火花”?近日,記者走進了國家圖書館善本部文獻修復組,這里有一群年輕的古籍修復師。他們用自己的活力和定力,靜靜守護著古籍的文化生命。讓古書復活的年輕人“85后”郭志新:給《本草綱目》“金鑲玉”
“85后”修復師郭志新,參加古籍修復工作已經超過10年了。10年間,這個曾經對古籍修復一無所知的“小白”,逐漸成長為一位參與過許多重要修復項目的成熟從業者。“剛來的時候,都是從‘打糨糊’開始學起。”“糨糊”就是修復古籍時使用的傳統黏合劑。“糨糊需要用水給化開,水量得適中,用力得均勻。水多了,糨糊太稀,粘不住;水少了,里面容易‘夾生’,就浪費了?!惫馐侨腴T第一步,郭志新就學了一個多星期。
修復古籍是個極需要耐心的工作?!肮ぷ鬟M度的快慢,要視古籍破損的程度和保管的情況而定。有些破損嚴重的古籍,一天能修好一兩頁就不錯了?!?013年啟動、目前仍在進行中的“天祿琳瑯”修復項目,就有許多棘手的考驗?!疤斓摿宅槨笔乔宄』实鄣牟貢A,也是仍存世的清代皇室藏書。但這套“皇室藏書”卻在歷史的長河中幾經浩劫、命運多舛,致使破損十分嚴重。目前,郭志新手中正在修復的《十七史》就有部分存在絮化、粘連嚴重等情況?!凹垙埿趸缴厦孀舟E的筆畫有的都連不上了。這就不能像一般情況那樣,有破洞的地方補一補就能解決的了。需要進行局部的托裱加固,在書頁里側附上一層薄的皮紙,才能使之掙平?!?/p>
除了“天祿琳瑯”項目外,郭志新還參與過金陵本《本草綱目》的修復,這也是讓她覺得最“難”的一次修復經歷。金陵本《本草綱目》是一部珍貴的私藏典籍。面對嚴重的破損情況,國圖文獻修復組伸出了援助之手。在長達數年的時間內,修復組斷斷續續地進行了34冊書籍的修復工作?!皶侵窦堉瞥傻模嗷潭确浅乐?,書口開裂,紙張強度很差。尤其是書頁四周,輕輕一碰就會卷起來?!边@種情況下,常規操作不能滿足修復要求。于是,修復組制定了在書頁四周做鑲嵌,以起到固定、保護作用的“金鑲玉”形式進行修整的方案,“整個過程下來,要比常規的修復多出超過1/3的工作量”。“90后”楊凡:修復古籍乃是興趣使然
作為1993年出生的“90后”,楊凡2017年剛剛從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畢業,從事古籍修復工作還不到兩年的時間。入門的兩年,對她來說可謂收獲頗豐。“雖然以前學習的也是文物保護的相關專業,在基本的素質和理念上是相通的,但絕大多數古籍修復的技藝都是參加工作以后,在老師的帶領下,在實踐和練習中習得的。從無到有的過程總是特別有獲得感。”
工作以來,楊凡參與的第一個修復項目是一套《嘉慶重修一統志》。這是一套清朝整理的全國地理總志,于嘉慶初年重新修訂,完成于道光二十二年,是一本比較完善的全國性地理志,也是研究我國歷史地理的重要參考書。雖然年代不算太久遠,但由于有些部分保存狀況不是太好,所以修復起來并不容易。“古書的修復要先拆開、修好、壓平,再裝回去。但這部書有些卷冊應該是被水泡過,粘連嚴重,尤其是書皮和扉頁像是‘長’在一起了,光揭開就要花好幾天的時間。”將這樣的“硬骨頭”啃下來,楊凡感覺頗有成就。
“小時候,我家里有一本人民文學出版社在1950年代出版的《紅樓夢詩詞》,我非常珍惜它。但由于它太‘老’了,擺在書架上看上去狀態還可以,只要拿起來翻閱就會脫頁、掉角,這讓我覺得非??上??!睏罘惨恢闭J為,將一本不再適合閱讀的老書修好,讓它重獲新生地被讀者翻閱,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而這正是她現在工作的內容。
當初考大學的時候,填報考古文博相關專業就是楊凡自己的主意。如今在國圖文獻修復組參加工作,更是她的興趣所向?!肮偶男迯褪俏奈镄迯图妓囍袀鞒械帽容^完整的一部分,對它背后的厚重歷史和故事,我非常感興趣。在實際工作中,我接觸到了很多想要探索的新東西,這讓我覺得很有意思?!睏罘舱f,在決定專業方向和工作志愿之前,都有過這樣的思考,“上學、工作,一定要選擇自己更感興趣的事情投身其中,才會讓人生過得有趣很多”?!昂w”侯郁然:中西結合復原西域文獻
國圖文獻修復組里的年輕人,畢業自不同的大學、不同的專業,其中還不乏“海歸”青年.2010年參加工作的侯郁然可謂代表之一。
大學時,侯郁然在中央美院學習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相關專業。出于對傳統技藝的喜好,她之后選擇前往英國學習書畫修復專業方向的碩士研究生,希望通過有針對性地進修,將西方的技術和理念與中國傳統的技藝相結合,更好地運用在古書畫的修復中。對于侯郁然而言,成為國圖文獻修復組的一員,是興趣所在,也是學成歸國后的理想“歸宿”。
“西方文獻的修復與中國傳統古籍的修復,說不同也不同,說相似也相似。由于紙制品材質的不同,在修復的具體手段上與國內古籍修復多少存在差異,但在大的修復理念上,如‘可逆性’和‘最小干預’等修復原則,中西方是貫通的?!边@份工作曾給侯郁然帶來過不少成就感,看著自己參與修復的作品出現在國家圖書館展廳里的時候,“與古籍‘會心一笑’,倍感欣慰”。2015年,“冊府千華——西域文獻保護成果展”在國圖總館北區開展,其中就有侯郁然參與修復的古籍。
自2005年起,國家圖書館先后6次征集收藏和田等地出土的西域文獻,這些文獻材質與形態多樣,有紙質文書、絹質文書、木簡、函牘、樺樹皮文書等,年代從公元4-10世紀,跨度長達600年,涵蓋政府文書、私人信札、契約、典籍、佛經等?!霸S多出土文獻來的時候特別臟,由于保存環境特別差,有些書甚至來的時候上面都是谷子,光清理就要花好幾天?!?/p>
侯郁然說,這些西域文獻有點“中西結合”的意思,特別是有些書籍的封面是皮革制成的?!霸谥袊墓偶票纠锸菦]有皮子這種材質的,而西方古籍中的精裝書則多是皮裝的?!痹谛迯瓦@樣的文獻時,就需要運用到西方書畫修復的技藝,“找到和古籍類似的皮質材料,進行染色后,再使用特別的黏合劑進行黏合”。
年輕人為古籍修復帶來活力
“如今,古籍的修復是一個涉及化學、美學、版本學、印刷造紙等多領域的綜合學科。我們修復組里有一大半都是年輕人,他們也有著各自不同的專業背景和知識結構?!眹鴪D的古籍修復專家朱振彬告訴記者,年輕人加入古籍修復師的行列,不僅為這個行業帶來了活力,而且補充了多元力量。此外,年輕的傳承者也擁有較之前人更廣闊的途徑——培訓班、院校學科教育、傳習所等,“可以說,與我們當年比,如今的古籍修復,視野和前景更開闊了”。
在十來年前,全國從事古籍修復的專業人士尚不足百人。當時,業內人士戲稱,修復古籍的人比“大熊貓都珍貴”。如今,自中華古籍保護計劃實施以來,已有9000余人次參加過國家古籍保護中心舉辦的相關培訓,范圍涵蓋全國1900余家單位。迄今,全國已設立12家國家級古籍修復中心,建立12家國家古籍保護人才培訓基地和1家國家級古籍修復技藝傳習中心,附設25家國家級古籍修復技藝傳習所,共計“收徒”216人。
2014年,國家古籍保護中心開始與復旦大學、中山大學、社科院研究生院、天津師范大學四所高校合作開設相關專業,共同招收專業碩士。業內在職人員和高校應屆畢業生報名踴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