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舒亞
摘 要:西漢初年黃老思想盛行,其中“虛靜”、”無為”、“主時變”等觀念順應時代發展,適應當時社會環境的需要。1973年長沙馬王堆漢墓帛書《黃帝四經》的出土,豐富了黃老思想,反映出道家思想的變化與發展。通過《黃帝四經》,能夠進一步認識司馬遷《史記》中的黃老思想,探尋漢初社會狀況與黃老思想之間的密切聯系。
關鍵詞:黃老思想;《黃帝四經》;司馬遷;西漢初年
司馬遷著《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后人對于先秦以及漢初歷史的看法,很大程度上受到司馬遷的影響。在司馬遷的筆下,構筑了一個龐大復雜的歷史系統,其中很多方面都涉及漢初社會狀況與黃老思想。
一、司馬遷筆下的黃老之學
司馬遷是現如今學界所知黃老之學的主要源頭傳播者之一。《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申子之學、本于黃老而主刑名,著書二篇,號曰〈申子〉”1、“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于黃老”1。在《史記·老子韓非列傳》中,不僅有關于老子、莊子的生平及思想的介紹,而且將主刑名之學的申子、法家代表人物韓非與他們并為一傳,特別提到這兩位的思想“本于黃老”,說明當時名家、法家的思想與道家黃老思想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史記》中關于黃老之學流傳情況的記載較少,一直保持著一種神秘之感。在《史記》中出現有“黃帝、老子之言”、“黃老之言”、“黃老之術”的說法,有時黃老并用,有時黃帝、老子分開提及,而在此之前,由于史料記載的缺乏,現存的先秦典籍中黃老連用的現象極少存在。黃老之學的說法,很有可能是司馬遷對于當時道家思想發展階段的一個總結之稱。
司馬遷對于漢初學術環境的了解,主要受其父司馬談的影響。司馬談在《論六家要旨》中,介紹了當時六家主要思想流派的狀況,并提出諸家的根本目的都在于“治”,雖然理論有所不同,根本目的都是為了解決社會現實問題。從司馬談《論六家要旨》中,可以看出他對諸家有褒有貶,其中富含深意:“陰陽之術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序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墨者強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矣。”2而司馬談對道家思想的評價甚高:“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贍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物變化。”2司馬談所謂的道家思想,吸收陰陽、儒墨、名法等思想內涵,與我們所熟知的傳統道家思想有所差別。在《論六家要旨》中,可以明顯看出司馬談對于道家思想的推崇,這也必然會對司馬遷《史記》的創作產生一定影響。
二、《黃帝四經》的問世
1973年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除古本老子之外,還有包括《經法》、《十大經》、《稱》、《道原》在內的四種文獻,這是黃老之學研究的一個標志性事件。根據唐蘭先生及諸位學者的意見,認為這四篇著作是《漢書·藝文志》中記載的道家思想著作《黃帝四經》。它的問世,為我們研究漢初黃老之學帶來豐富的史料信息,也改變了先前對于黃老之學的一些看法。之后,學術界關于黃老之學的研究便像雨后春筍般出現,使我們逐漸揭開黃老之學神秘的面紗。
《黃帝四經》的出現,讓我們對《史記》中關于黃老之學的記載,以及司馬談《論六家要旨》的記述,有了重新的認識。初讀《黃帝四經》,可以明顯發現其中吸收有諸家學派的思想內涵。《經法·道法》:“虛無有,秋毫成之,必有刑名,刑名立,則黑白之分已”3,“是故天下有事,無不自為刑名聲號矣”3。雖然在《老子》中也有“刑”或“名”的觀念,但在《黃帝四經》中,刑名的概念更加明確,世間萬物均有刑名,主張在政治法律上講究刑名得當,“循名責實”,只有刑名相符,才能夠是非分明。天下如果按照刑名相符的觀念實行,自然可以得到治理。《道法》中還提到:“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繩,而明曲直者殹也。故執道者,生法而弗敢犯殹也,法立而弗敢廢也。”4《黃帝四經》首篇即揭示出社會法度建立的重要性,并論證道與法、刑名之間的相互關系,可以看出《黃帝四經》中的黃老思想與名家、法家思想有著深刻聯系。故而司馬遷在《史記》中將老莊與申韓列于一傳。
雖然吸收其他思想學派的觀念,但是《黃帝四經》在本質上還是道家思想。《黃帝四經》中最后一篇《道原》便是對道的深刻闡釋。“道”是整個哲學系統中的最高范疇,具有無形、虛靜、剛強柔弱等諸多特性,“觀之大古,周其所以;索之未無,得之所以”5,通過體察道、把握道,從而來指導實踐。
關于《黃帝四經》與老子思想的區別,有一點十分明顯。《老子》:“為無為,則無不治。”6通過無為來達到治國理政的效果。而《黃帝四經》中講求的,是更加發揮主觀能動性,通過有為而達到無為的效果。《經法·君正》:“動之靜之,民無不聽,時也。受賞無德,受罪無怨,當也。貴賤有別、賢不肖衰也。衣服不相逾,貴賤等也。國無盜賊,詐偽不生,民無邪心,衣食足而刑罰必也。”7先前,老子的無為思想到《黃帝四經》時期已發生變化,面對戰國復雜混亂的社會情況和諸家思想相互交流碰撞,這一時期的道家思想已產生新的內涵。關于其中的號令、賞罰制度、衣服制度等都成為一種政治手段,依時依規,通過這些來達到無為的效果。這些思想為老子學說增加了實際操作性,更富有政治哲學意味。但是這與原來的道家思想已有所差別,更是由此出現道家學派的分支。
三、漢初社會狀況與黃老之學
關于漢初實行黃老之治的具體情況,我們能從《史記》、《漢書》等史料中,探尋漢初學術之殘影。錢穆先生在《秦漢史》中舉例漢初諸臣的教育及學術情況,其中涉及黃老之術的有“陳平,陽武人,少時好讀書,治黃帝老子之術;田叔、趙徑城人,學黃老術于樂臣公;蓋公,膠西人,善治黃老言,曹參相齊......參獨敬蓋公言”8,雖不全面,但從列舉的內容中可以發現,治黃老之學的人不在少數,但相對比之下善儒之人似更占多數,另外還有精通律歷、兵法、刑名之類,依然保有戰國“百家爭鳴”之遺風。
各家思想均是為現實社會服務,為治國理政提供理論依據。毋庸置疑,漢初黃老思想興盛,對于當時的社會產生深刻影響。《史記·呂太后本紀》:“太史公曰:孝惠皇帝、高后之時,黎民得離戰國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無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稱制,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9雖然《史記》中記載了高后的陰謀毒辣之事,但還是對當時的社會狀況作出相對客觀的評價。在司馬遷的描述下儼然一副道家所推崇的社會。這種社會狀況出現的原因,第一,在秦朝苛政與連年戰亂之下,社會狀況已經接近崩潰,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此時出現恢復生產,休養生息的強烈社會要求。平民出身的漢朝統治者深有所感,進而推行休養生息的政策。第二,漢初時期中央建立的政權并不穩固,朝廷內部斗爭不斷,各種利益之間的斗爭錯綜復雜,朝廷無暇顧忌地方。第三,漢初中央官職、戶籍制度并不完善,無法對地方進行有效控制,如此社會狀況下的“無為”之舉很有可能是無力所為。
朝廷不乏有識之士,嚴峻的社會現狀以及前朝的歷史教訓擺在眼前,黃老思想的興盛也是一種歷史的選擇。《經法·君正》:“一年從其俗、二年用其德,三年而民有得,四年而發號令,五年而以刑正,六年而民敬畏,七年而可以正。”10《黃帝四經》中的治國思想恰好符合當時的政治狀況與社會環境,深受當時統治者的歡迎。通過這種政治手段,來達到治國安邦的目的,這是黃老思想盛行并被統治者接受的實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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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錢穆:《秦漢史》,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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