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之進 許純瑤 白光耀



摘? 要:在藝術人類學與藝術科學的視閾中,借助當代科技手段,從國際權威科學期刊封面圖像中,發掘遠古圖像的藝術價值、精神內涵、時代特征等,研究原始藝術的發源種群、發源動力、價值差異與“非審美”性質;以及古代文明藝術的“交換目的”“神圣力量”、交融關系與民族精神內核;指出現行“原址保護”模式的弊端,并提出研究藝術起源須采用多學科交叉的綜合方法,在特定情況下對“不可移動文物”進行及時的“移動保護”。
關鍵詞:國際權威科學期刊;封面圖像;原始藝術;象征性行為;非審美性質;民族精神內核;移動保護;
基金項目: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基金(人文社科)基礎扶持項目“‘美麗科學’:國際權威期刊封面的視覺表征傳播”(2242019S20045)研究成果。
藝術的產生和發展,歷經由實用轉向審美、由原始走向現代的久遠過程;藝術以“勞動”為前提,以“巫術”為中介,也不可缺少“游戲”本能、“模仿”需要、“表現”沖動等要素的推動。藝術起源于原始人類的實踐活動,如勞動和巫術,但遠不止于此。
藝術本身是一種綜合現象。因此,研究藝術起源必須采用多學科交叉的方法。藝術人類學的符號元素,在科學期刊封面圖像中出現,表明現如今科學元素已在世界頂級期刊雜志中與藝術人類學擦出思辨的火花。民族學、宗教學、文化學、心理學、生物學、哲學、史學、社會學等都屬于藝術人類學的范疇,對受眾起到綜合教化與審美啟發。
科學期刊作為科學傳播最重要的媒介之一,其封面是極具視覺效應的文化載體。研究科學期刊封面的取材及應用,并不斷加以改進,能夠促進科學技術與人文藝術的融合,對科學期刊的傳播,也具有重要的作用。將藝術史與藝術哲學融合,便得到現如今的藝術科學[1]。藝術哲學是對藝術的條件、目的、性質的一般研究,以滿足人類的求知深度。藝術史與藝術哲學相輔相成,正如康德所闡釋的“知覺與概念”的關系——沒有理論的事實是模糊的,沒有事實的理論是空洞的。因此,在二者結合的視閾中,利用當今以科學方式得到的考古資料,再輔以多元決定論、勞動論、巫術論、模仿論、表現論以及游戲論,對于理解藝術發源,維護藝術載體、以及促進科學藝術的相互融合起到關鍵作用。
一、原始洞穴壁畫的“象征性行為”
一個多世紀以來的各類證據似乎表明,象征性文物在原始社會中出現得相對較晚,大約在4萬年前歐洲才突然出現洞穴繪畫、雕刻塑像、裝飾性骨制工具、骨制與牙制珠寶,以及象牙和貝殼等。但是,過去20年的研究已經嚴重動搖這種范式經驗基礎。隨著當代科技的突飛猛進,在藝術人類學的“田野調查”①中,與藝術相關的原始時期象征性活動可被越來越精準地溯源。然而,關于原始藝術的發源種群以及原始藝術的價值定性,“斯芬克斯之謎”的爭辯依然持續,且無法終結。
2018年2月23日出版的“Science”期刊封面圖像(如圖1),來源于西班牙東南沿海地區艾維納斯(Aviones)洞穴中的原始繪畫,這是洞穴側面巖壁上保留較為完好且形式較為完整的一個局部,由階梯分隔狀圖案及人類或動物圖案構成,是一種粗獷的單色勾線型象征性符號。德國馬克斯普朗克進化人類學研究所人類進化部的D. L. Hoffmann,英國南安普頓大學考古學系的 C. D. Standish教授,以及多位來自不同國家的優秀學術人員,采用鈾釷定年法(U-Th)對畫作外層的碳酸鹽結殼進行研究,推測這幅由垂直和水平紅線組成的階梯狀圖像至少有6.4萬年(64.8kA)的歷史,揭示出伊比利亞洞穴藝術中以尼安德特人為主角的歷史起源。至此,西班牙已發現三幅起源于尼安德特人的洞穴壁畫,關于“尼安德特人是否為原始藝術真正的發源種群”,以及“尼安德特人洞穴藝術是否存在真正的文化價值”等問題,在相關的學術領域出現了百家爭鳴的景象。
考古人員曾在距今7至8萬年前的南非中石器時代遺址中發現赭色多孔貝殼,以及蝕刻抽象圖案,這被廣泛認為是“象征性行為”的考古學典例。象征性行為的出現被理解為解剖學意義上現代人類物種形成的一部分原因,這些物質符號代表著“現代行為”。而最新研究表明,與尼安德特人相關的歐洲舊石器時代遺址中也存在赭色多孔貝殼,甚至還有紅黃兩色的著色劑,以及殘留著多種色素的貝殼容器。專家對洞穴礦床蓋層的流石進行年代測算,判定尼安德特人對貝殼和礦物顏料的象征性使用距今有11.5萬至12萬年的歷史,比已知最早的與現代人類相關的可比證據早2萬至4萬年。鑒于該發現,我們有可能在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類的共同祖先中發現象征性物質文化的根源。象征性行為的出現代表著物種進化的特性;在信息領域中具有功能價值的人工制品是語言存在的體現,也是人類認知的基本體現。
藝術人類學家格羅塞指出,關于藝術起源的爭辯永遠無法終結,藝術科學的努力方向是探尋真理,但這在現實中很難真正企及;任何科學都無法把自身領域中所有現象全部準確定義,任何藝術人類學研究者都無法把原始藝術中所有問題進行精準說明,因此也就無法構建真正全面的理論框架。在由科學領航的現代社會中,我們認為所有事情都存在其自身固有的規律。但是,利用科學僅僅可以表明眾多事物中產生的現象之間的某些內在聯系;那些看似或于理想中規律地變動著的因素,在任何特定的情境里都遠超人類所能感知、測算、猜想的范圍。比較前輩藝術哲學家狂熱的主觀思辨,藝術科學已盡力為我們顯示出限于文化的某種形式與藝術的某種形式之間所存在的規律而且固定的關系。科學的說明并不是舊哲學中形而上學的啟示,僅僅可以在眾多事情經驗的表層徘徊,而不可以妄想到達事物的最深處;因而加入利用藝術哲學里面的“形式與關系的內在關系”,或用藝術歷史中“起源與發展的驅動要素”來對抗藝術科學,此時藝術科學不僅無法獲得答案,還無法認清這些難題。
二、祭祀儀式中的“象征性行為”模式
“中國如何成為中國”,這不僅是一個學術話題,還涉及到一個世界上人口最多、經濟最活躍的國家如何看待自己及在世界上的作用之核心。在20世紀大部分時間里,考古學經常被用作我國的一種政治工具,增強民族認同感和自豪感的同時,全新的考古學成果又主動打破經驗主義的范式。
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一直被認為是黃河中游的周邊地區,中原地區的考古遺址也因此一直被認為是研究當時藝術水平、生產技術、社會精神及民族精神的最大憑據。而現在,隨著研究的深入,來自良渚和其他遙遠角落的古老而又復雜的藝術與文化也開始講述關于中國起源的故事。
2009年8月21日出版的“Science”期刊封面(如圖2),來源自中國東南部良渚出土的祭祀禮器的精美紋飾:人獸玉面雕刻。玉雕上陰刻線與淺浮雕結合,整體觀感威嚴莊重,外輪廓抽象化,對稱感極強烈,主體造型鮮明,又遍布細致繁復的線條紋飾。在“Science”特約記者和作家Andrew Lawler此次撰寫的“中國新聞焦點研究”專欄中,這件作品被認為是中國古文明祭祀活動中象征性行為的縮影,也是傳統中華文明所散落的藝術與精神的種子,其中蘊含著公元前3400年到公元前2250年的某種神秘的精神信仰,為我們研究“古文明藝術的交融關系”提供了有力的實物線索,并有助于理解“藝術起源問題”中蘊含的民族精神性導向因素。
商代青銅器上怪異恐怖的紋飾被可作為“辟邪免災”的心理暗示,這些圖像符號既象征著神與魔之間的斗爭,也暗示人類對自然的敬畏與祈求。商朝的饕餮紋是由各種猛獸綜合形成的兇惡形象,用于襯托威嚴的氣氛,幾乎所有青銅器都以饕餮紋為主紋飾,特別是鼎。饕餮被稱作是天地的介質、人神的使者,代表權力、代表鬼神,宗教意義非常強烈,在當時有著神圣地位。商代的夔龍紋象征祖先,表現為近似于龍的動物,多位于饕餮紋兩旁,地位遠不及饕餮紋,因為當時鬼神崇拜遠大于祖先崇拜。鳳鳥紋是象征商代人自身的圖騰,大多為對稱排列,位于饕餮紋周圍,從商代的文化、經濟、祭祀角度來看,鳳鳥紋的地位都遠不及夔龍紋,因為當時的圖騰崇拜也遠不及祖先崇拜。這些布滿各種象征性紋飾的商代青銅器,不單單是放東西用的容器,也屬于宗廟中的禮器,其使用數量可以展現身份的貴賤,尺寸大小能夠顯示權力的等級。眾所周知,商代青銅器已有完善的制造流程(備泥、制模、制范、裝配、澆鑄、去范、打磨、制成),以及鮮明的民族性藝術審美表現風格,是當時生產技術和藝術水平的重要物質載體。而更值得我們關注的是,商代青銅器作為當時社會背景和民族精神的縮影,真實地再現了我國封建奴隸制度的殘酷面目和古文明發展的必經之路。
“殷墟”與“二里頭”等黃河遺址,是了解中國首個城市中心的關鍵。但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發現未曾受到重視的其他文化領域浩如星辰。顯然,區域中心的發展和擴大有助于中國文明的整體構建,這些中心之間的交流和競爭也可能是理解共同文化如何產生的關鍵。
三、文化遺產的“原址保護”模式反思
考古學家參照野生動物保護方面的的“就地保護”②概念,提出了對“不可移動文物”③進行“原址保護”④的倡導。國內外的眾多專家學者都堅稱,只有讓古遺跡保留原址,才能留下一座城市變遷的依據,其歷史人文價值的研究意義十巨大。” 中國就有知名的“長沙120米古城墻原址保護20米”之例。可是,極端氣候、貧窮動亂、宗教斗爭已對很多遠古遺跡造成了不可磨滅的破壞,我們不得不思考對“不可移動文物”進行“移動保護”的可行性,反思“原址保護”存在的弊端。
2012年11月9日出版的“Science”期刊封面(如圖3),來自于墨西哥尤卡坦卡巴遺址中面具宮殿(Codz Poop)的外墻,墻面整體保存狀況良好,綴滿象征著雨神查克(El Chultún del dios Chaac)的長鼻面具,體量龐大且數量眾多,主體造型與浮雕裝飾都帶有莊嚴的威懾感,體現當時易缺水狀態下人們對降雨的虔誠祈求。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人類學系的Douglas J. Kennett教授,瑞士“地球科學部”(ETH)的Sebastian F. M. Breitenbach專家,以及來自美國、英國、德國、瑞士、洪都拉斯的多位專家學者共同研究氣候變化下瑪雅政治體系的發展和解體,發現卡巴和普烏克地區的瑪雅文明在末次古典時期(公元前800年到1000年)得以蓬勃發展,許多重要遺跡也得以保留至今;而南方的城市則未獲此幸運,由于氣候變得過于干旱而面臨崩潰。提及極端氣候,我們通常聯想到動植物生存危機,事實上,它對人類文明及歷史遺跡的負面影響也絕對不容小覷。
金伯利(Kimberley)位于西澳大利亞州的西北角,孕育著崎嶇的峽谷和史詩般的水道,也是原始“巖石藝術”的發源地,當地土著的宗教信仰和生死觀念都在這批“世界上最早的具象繪畫”中得到充分展現。可悲的是,這一重要考古遺址已受到氣候變化的間接威脅。近年來,澳大利亞一直在與氣候變化帶來的破壞性影響作斗爭。為應對嚴重干旱和極端炎熱天氣帶來的火災風險,州政府已采用燃燒彈和地面焚燒手段,這項防火策略不可避免地損壞了無價的歷史遺跡。
象窟(Elephant Cave)位于孟買附近的巴厘島,由七個布滿印度教和佛教雕塑的洞穴組成,被認為是印度教洞穴文化的縮影,這個神秘考古遺址的起源尚未可知,有專家認為其歷史可以追溯到5至8世紀。1534年,葡萄牙探險家的發現使遺址重見天日。1970年,大象洞得到整體修復和保護,并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確立為世界遺產。可悲的是,這個令人敬畏的考古奇跡現在也已處于危險之中,旅游業和不斷增長的人口帶來潛在威脅,而最具破壞性的因素則是全球氣候變暖造成的海平面上升。
在極端氣候的影響下,各級政府出臺的各項應急政策,很可能對歷史遺跡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全球氣候變化變暖對原始藝術人文遺存帶來的負面影響理應引起國際社會的更高重視,對碳排放的控制和新能源的開發刻不容緩,而與此同時,對關鍵性“受災”文物的合理搶救和轉移也急需提上日程。
四、結語
基于現當代對藝術起源的熱切討論,以及對藝術遺跡的廣泛關注,國際權威科學期刊在封面中呈現越來越多的“藝術人類學”元素,并通過藝術與科學的共通之處和相互作用,引導讀者的價值取向。根據已發現的遠古人文藝術遺跡,借助前人的理論成果和高新科技的力量,以“藝術科學”的方法研究來這些重要的符號,揭示了遠古人文藝術背后的的藝術價值、物質基礎、精神內涵、時代特征等。
由于科學本身也存在不可避免的局限性,藝術起源問題依然存在某些不確定性。但是,基于對各類歷史推動力的考量,探究“自然崇拜”“神靈信仰”“祖先信仰”等精神要素對藝術的影響,以及戰爭、勞動、貿易和封建等級制度等社會因素帶來的影響。藝術在漫長的人類實踐過程中(包括物質生產勞動、巫術和宗教儀式、游戲、模仿、表現等)誕生,并被賦予“神圣性”“創造性”“實用性”“社會性”等多重特質;也正是因為藝術的存在,人類的社會精神和個體價值才得以完整。
注釋:
①田野調查(Field Research):被公認為是人類學學科的基本方法論,也是最早的人類學方法論。它是來自文化人類學、考古學的基本研究方法論,即“直接觀察法”的實踐與應用,也是研究工作開展之前,為了取得第一手原始資料的前置步驟。
②就地保護(In Situ):在《生物多樣性公約》有定義,是指以各種類型的自然保護區包括風景名勝區的方式,對有價值的自然生態系統和野生生物及其棲息地予以保護,以保持生態系統內生物的繁衍與進化,維持系統內的物質能量流動與生態過程。建立自然保護區和各種類型的風景名勝區是實現這種保護目標的重要措施就地保護。
③不可移動文物:是指先民在歷史、文化、建筑、藝術上的具體遺產或遺址。包含古建筑物、傳統聚落、古市街,考古遺址、石窟寺、石刻、壁畫及其他歷史文化遺跡,涵蓋政治、軍事、宗教、祭祀、居住、生活、娛樂、勞動、社會、經濟、教育等多方面領域,彌補文字和歷史等紀錄不足之處。
④原址保護:原址保護是建設工程選址中對不可移動文物的一種保護措施;是指在建設工程選址時,盡可能避開不可移動文物;因特殊情況不能避開的,應盡可能對文物保護單位進行就地保留和合理庇護。
參考文獻:
[1]格羅塞.藝術的起源.[M].蔡慕輝,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1-6.
作者簡介:崔之進,博士,東南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維也納大學博士后、東南大學博士后,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訪問教授。
許純瑤,東南大學藝術學院。
白光耀,吉林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