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斷案之十——毒藥師

段吉雄

十字路口，車流如織，紅燈驟然亮起。

“下車?！毙≡酪荒_剎車，隨手將安全帶扯到一邊，打開車門，先躥了出去。

一輛銀色畢加索，駕駛室的玻璃半開。司機半條胳膊搭在玻璃窗上，一支香煙已燃燒過半。小岳幾步?jīng)_刺，就在接近車身時，突然出手，一把抓住那胳膊往外拉，另一只手緊緊地鎖住手腕，稍微往內(nèi)用力。一聲慘叫，香煙悄然落地。車內(nèi)的光頭男子使勁地把胳膊朝車里拖，卻被小岳死死拉住。腕部鉆心地痛，光頭男騰出另外一只手擊向小岳的面部。小岳躲閃開來。隨后趕到的大殿抽出伸縮警棍別在了玻璃上，把手伸進車里準備拔鑰匙。

綠燈亮了，前面的車已經(jīng)開始動了。光頭男猛然一打方向盤，腳下油門一踩，汽車發(fā)出一聲野蠻的狂吼。大殿被突然啟動的車輛甩了出去。小岳的手沒有松開，他緊跑幾步，另一只手鎖住了光頭男的脖子，死死地將他按在車門上。車輛像失控的野馬，左右亂竄，狂奔起來。

“一起死吧。”光頭男頭上青筋暴起，死命地踩著油門。

“岳隊，快松手。”大殿在后面大喊。

小岳像風中的一片樹葉，晃動著。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跟蹤了三個月，這次堅決不能讓他跑了。

一輛警車從另外一條道上逆行呼嘯而至，一個急剎車，車身橫漂到了畢加索的前面。“嘭”一聲巨響，小岳只看到了安全氣囊撲了出來。他被慣性摔了出去，落在了馬路上。警車尾部被撞得凹了進去。

畢加索停止了咆哮，光頭男被從車里面拖了出來。

半年前，浪溪派出所刑偵中隊接到鄰縣傳過來的一條情報信息，說是流溪鎮(zhèn)有人利用該鎮(zhèn)處于省際交界的獨特地理位置，從事販賣毒品違法活動。這個販毒團伙被小岳他們盯了半年之久。光頭男作為重要的中間人，行蹤一直飄忽不定。這一次，終于逮到了機會，他們哪里肯放棄。所幸，人沒有大礙，但車是報廢了。

幾番較量，光頭男敗下陣來，主動交代了上線：一個叫徐坤的男子。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徐坤竟然是遠近聞名的企業(yè)家，不但有幾百畝的魚塘，而且還有三千畝的果園。小岳他們開始查的時候，甚至都懷疑光頭男說謊栽贓。后來，經(jīng)過連日的蹲守，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

時機成熟，伺機收網(wǎng)。

桃花灼灼，杏花嬌艷。滿園春色中，游人熙熙攘攘。一座兩層的別墅在桃花園中迎風傲立。二樓的天臺上，站著一位年約五旬的男子，氣質(zhì)儒雅，手拿煙斗，金黃的煙絲在陽光中發(fā)出明亮的光芒。

面對小岳他們的到來，徐坤顯得很自然。讓座、煮茶，一切顯得彬彬有禮。被小岳他們拒絕之后，徐坤坐到了對面。

“有證據(jù)證明你在制販毒品，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diào)查?！毙≡勒f明了來意。

“證據(jù)？什么證據(jù)？”徐坤臉上掠過不屑，手中還在撥弄著那個精致的黑色煙斗。

“這是傳喚證，請你配合。”小岳向徐坤走去。

“你們不可以這樣，我是市人大代表，你們沒有權力拘留我。”徐坤憤憤不平，一邊走一邊揮舞著手中的煙斗，煙絲不停地掉落在地。

車輛載著徐坤離開。車后，陽光燦爛，踏春的游客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幾乎沒有人注意?？粗囕v駛離了莊園，小岳揮了揮手，從另外一輛車上下來了幾名便衣，手上提著箱子，還牽了一條警犬。

從樓上到樓下，客廳、廚房、廁所、儲藏間，能想到的地方全搜遍了，沒有發(fā)現(xiàn)毒品的蹤跡。小岳甚至把吊頂都打開了，但沒有一點收獲。那條叫天狼的警犬跑上跑下，累得不停地喘粗氣，也沒聞出個結果。它停下來，一臉郁悶地看著小岳。

折騰半天，返回單位里的時候天空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幕布。莊園里，人群已散，只有花兒仿佛在竊竊私語。

留置室里，徐坤來回走動，時不時地對著兩個年輕的民警咆哮。

“我會投訴你們的，一定！”

小岳悄悄穿過留置室，直接來到了會議室。回來的路上，他已經(jīng)電話通知兄弟們召開緊急會議。

“把光頭的提審情況再敘述一遍，是不是他搞錯了？”小岳指了指大殿。

“據(jù)他說，每次去拿貨的時候都是在那個別墅里。他坐在客廳里，徐坤親自把貨拿給他。而據(jù)咱們的調(diào)查，徐坤的貨都是自己制的。這么大的量，操作空間肯定不會太小。當然他不會傻到光明正大地去做，肯定是一個相當隱蔽的地方。”

徐坤到局里已經(jīng)10個小時了，今天晚上掘地三尺也要把證據(jù)找到。小岳抬腕看了看表，狠狠地說。

“隱蔽，掘地。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這兒?！毙≡琅牧讼伦约旱哪X袋，“走，再回現(xiàn)場?！?/p>

在儲藏室的角落里，按下一個紅色的小按鈕后，旁邊的一面墻緩緩打開，一條黝黑的通道出現(xiàn)在面前。打開燈光，一個300余平方米的寬敞屋子出現(xiàn)在眼前。小岳和同事們都驚呆了——辦案這么久，還沒見過這么大規(guī)模的制毒車間。

徐坤被直接帶回訊問室，坐進了生鐵鑄就的審訊椅里。即便此時，那只精致的煙斗還拿在手中。小岳沒有說話，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纏著膠帶的天平砝碼放到了他的面前。煙斗突然墜落在地板上，碎片驚叫著四處散落。

徐坤出身貧寒，家里十余口人節(jié)衣縮食，只為供他一個人上學。十年寒窗，他成了一名化學老師。但這個農(nóng)民家庭也付出慘重的代價，兩個哥哥錯過了結婚年齡，成了光棍。父母走的時候緊緊拉著他的手，交代他一定要善待他們，養(yǎng)活他們一輩子。

憑著一個月不到200塊錢的工資，徐坤只能解決自己的溫飽。新世紀初，改革正如火如荼，社會轉(zhuǎn)型發(fā)展已經(jīng)初露頭角，鎮(zhèn)上國營的魚場對外承包，徐坤冒全校甚至全鎮(zhèn)大不韙，辦理了離職手續(xù)，承包下了這個魚場。兄弟幾個齊上陣，一年的辛勞之后，凈利潤竟然賺下了20多萬元。這讓徐坤欣喜若狂——按照當時的工資水平，他一輩子也掙不到這么多錢。

20多萬元，能夠給兄弟幾個每人蓋上一座樓房。徐坤拿著存折，在父母的墳前哭了半夜。

機會雖說只給有準備人的，但也要有人敢第一個吃螃蟹。而徐坤恰恰具備了這兩點，所以他成功了，而且非常成功。后來企業(yè)改制，徐坤又順理成章地買下了魚場的所有權，還承包了周邊3000畝的林場。徐坤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錢，但他背后有政府的支持。

國有企業(yè)改制當時是全縣的重點工作，縣領導正需要像徐坤這樣的人，所以當他站出來之后，政府立即把他樹為典型全面推廣，資金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順著這條路，徐坤成了名人，各種頭銜和榮譽接踵而來。

但徐坤并不滿足，他變得越來越貪婪。這一次，他瞄準了毒品，他發(fā)現(xiàn)毒品是一個暴利行業(yè)。對一個有著專業(yè)化學水平的人來說，毒品的提煉過程其實非常簡單。

徐坤踏上了這條不歸路。他躲在自己的光環(huán)后面，肆無忌憚地生產(chǎn)毒品。每天晚上，他踏進那個像印鈔廠一樣的地下室里后，全身都興奮起來。他不讓家人參與，自己也不吸毒，并且貨從來不賣給當?shù)厝恕?/p>

天亮了，夜如往常一樣，但徐坤的夜和以前不一樣了。

刑留手續(xù)辦完后，小岳準備把徐坤送到看守所。例行體檢時，醫(yī)生把小岳拉到了一邊，遞過徐坤的體檢表。

肝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