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根
秋收、秋耕、秋種,是個忙季,老家稱之為三秋大忙。其實,最忙的還是秋種,即種麥。
秋分早霜降遲,寒露種麥正當時。種莊稼講究的就是遵循季節,否則就會“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
麥子分為大麥、小麥兩種,我們那里種植的都是小麥,而且是最重要的糧食作物。種麥前,鄉親們都是把底肥上得足足的,麥地整治得平平坦坦,墑情保持得濕潤豐沛。
種麥實際上叫耩麥,所用農具為耬。這種種植方式非常傳統高效。耬為木制,后來演變成鐵制,其結構大概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耬把兒,安在耬腿上面,供搖耬人使用。耬腿有三四根不等,下面安裝有犁鏵,且皆為空心,便于播種;第二部分為耬桿兒(兩根),功能如架子車的車轅,與耬腿相連;第三部分為耬斗,坐在耬桿和耬腿之間,下方有一個可調節麥籽出量的出口,直通耬腿。耩麥時,中間一人駕轅把握前進方向,兩邊各有兩到三人用長繩拉著耬前行,后邊一人扶著耬把搖耬。耩麥是一個眾人通力協作的細活,其中搖耬人最關鍵。他搖耬的速度和將耬提按的幅度,決定著麥種植播的深淺和麥子的稀稠。耩過麥子后,還要拉著與耬腿數量對等的石墩壓一遍,防止麥籽懸空,出苗不齊。由于當時生產隊牲口不多、機械化程度較低,鄉親們出了不少苦力。
麥子的生命力很強,種植一周后便長出細小麥芽,半月后麥苗就長得有一寸多高了,遠遠望去,一片青綠,給寂寥的大地增添了無限生機。特別是清早,晶瑩剔透的露珠掛滿麥苗,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像無數顆艷麗的珍珠在感謝太陽的撫摸。
隆冬時節,雪花飛舞,麥子頂風冒寒積蓄能量。立春一過,經過返青、拔節、抽穗、揚花、灌漿等艱難跋涉,一天一個模樣,一步一步向成熟靠攏。
在麥地里割草,是我和小伙伴的首選,主要是想找到桃樹和杏樹苗,移栽回家。當時麥地上的都是家里漚的有機肥,夏天丟棄的桃核、杏核常會被家里人掃進糞坑。等到來年春天,它就會破土發芽,和麥子一塊生長。發現桃樹和杏樹苗是最開心的事情,那種興奮和激動,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大家往往都是如獲至寶,小心翼翼把它們移栽到家中,定時澆水,精心呵護。為了防止被太陽曬蔫,我們還會用磚頭把樹苗圈起來,給它制造一些陰涼。我移栽的一棵桃樹曾經長了一年多,但最終還是被家里飼養的豬給啃掉了。
麥收前兩個集市,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生產隊像迎接一場大的戰斗一樣,置辦鐮刀、草繩、桑杈、木锨、掃帚等收麥和打場用的工具。開鐮那天,都會集體改善一下生活,做一些好吃的,補充能量。麥熟一晌,蠶老一時,收麥最怕刮風下雨,如果沒有力氣搶收就會毀掉半年多的辛苦。
我們年齡小,不會割麥,都是站在旁邊或躲在樹下看大人們在烈日下揮舞鐮刀。割麥是個苦活、累活,一天下來,常常累得腰酸臂疼。長大后,在自己家的責任田割麥,我才知道什么叫累,什么叫累得直不起腰。
為了確保顆粒歸倉,每年收麥時學校都會放兩個星期假,讓學生幫助生產隊在收割過的麥田里拾撿遺落的麥穗。有一年我拾撿的特別多,生產隊還獎勵了一支鋼筆。
打麥場是麥子的聚集地,經過翻曬、碾壓、起場、揚場,麥子華麗轉身,變成了小山似的麥粒。生產隊在交完公糧、留足種子外,就把剩余麥子按照人口和工分分給社員。那時家里常年都是吃玉米面、紅薯面、高粱面,只有到了春節、八月十五等重大節日,或家里請人幫忙修房蓋屋,才能吃上麥子面。那種平時對白面饅頭的渴望,是現在好多孩子不能理解的。
正月初二到初五,是串親戚的日子,在通往村與村之間的路上,到處都是串親戚的人,像趕會似的。家庭條件好一點的騎著自行車,條件差的就徒步。所帶禮物,均是麥子面做的饅頭、花糕,用柳條編織的籃子盛著。農村的道路坑洼不平,再加上串親戚喝點兒小酒,不少騎著自行車的人都是醉意朦朧、歪歪扭扭,后架籃子中的饅頭不時落到地上。于是,追著自行車拾撿饅頭成了當時路上的一道風景。
大隊支書很有眼光。有一年,他一下子劃出50畝農田,組織成立了一個試驗組,專門在全村挑選了20位有文化、善鉆研、肯動腦的男女勞力到試驗組搞科學試驗,其中一半為年輕同志。試驗組實行的是財務單獨核算,分配方式為按工分計酬,另加補助。這幫人連續幾年試驗,還真搞出點兒名堂。其中海波負責的一種小麥種子培育,得到了地區農業局的肯定和獎勵。和他同在一個科研小組的瑞花,沖破世俗,偷偷向他拋來了繡球,這在當時成了全村的一大新聞,一直流傳至今。
麥子有太多的故事在延續,一年一年在更新著內容。我參加工作后,雖說脫離了農業生產,但對麥子的印象還是特別深刻。原來能忙乎一個月的麥收,現在收割機兩三天全部解決問題;原來天天盼著吃白面饅頭的渴望,現在被雜糧分解得七零八落。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日子,總在前行中變得更加殷實美好。(作者單位:河南省自然資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