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改革開放的下一階段

沈聯(lián)濤（Andrew Sheng） 肖耿

在過去四十年中，中國融入了貿易、金融、數據和文化的全球網絡。但是，隨著美國采取保護主義，繼續(xù)在全球融合方面取得進展需要中國也調整方針。

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發(fā)展方針核心是試驗先行，階段推進。拜這一“試點和擴大”策略所賜，2013年——即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12年——中國成為世界最大（商品）貿易經濟體。2018年，中國貿易-GDP之比為 38%，顯著高于美國（2017年為27%）。

對于金融市場，中國領導人一直非常警惕地保證，只有在國內交易所和監(jiān)管框架足夠強大和可信，足以管理相關風險時，才會實行自由化。因此，決策者采取了兩個層次、階段性的戰(zhàn)略，利用香港在中國和國際市場上的獨特地位。

中國國有企業(yè)開始在香港掛牌上市籌集資金20年來，香港是以其低稅收和強大的法治基礎設施，成為全球金融中心。在此過程中，香港充當了中國擴大金融市場自由化的催化劑和中介的角色，為內地和離岸人民幣金融市場的互動試點提供了緩沖區(qū)。

拜這一方針所賜，中國占全球債務和股票市場的份額急劇提升。2004年，中國占世界債券市場的份額為1.2%，而美國為42.2%，歐盟為26.5%，日本為18.7%。到2018年年底，中國債券市場占世界總規(guī)模的份額已擴大到12.6%，而美國降低到40.2%，歐盟為20.9%，日本為12.2%。

類似地，中國內地占全球股票市場總市值的份額從2004年的1.2%增加到2018年的8.5%；如果加上香港股市的話，這一份額將上升至13.6%。與此同時，美國占全球市場總市值的份額從45.4%下降到40.8%；歐盟從16.3%下降到10.8%；日本從16.3%下降到7.1%。

但在融合方面，中國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一份最新麥肯錫（McKinsey）報告指出，中國110家全球《財富》500強公司的營收有80%以上來自國內，且中國銀行、證券和債券市場的外資所有率仍低于6%。此外，繼續(xù)進步的障礙較大。中國要想繼續(xù)融入全球網絡，其當局必須克服至少四個重大戰(zhàn)略性挑戰(zhàn)。

第一個挑戰(zhàn)是控制債務。中國經濟總債務量在過去十年增加了五倍多，目前已超過 GDP的300%——與發(fā)達國家水平相當。因其國內儲蓄率較高，中國仍然可以提高消費和投資，但也需要深化股票市場，以降低長期債務風險。

其次，中國必須設法推動人民幣國際化。2009年以來，中國政府一直在努力擴大人民幣的國際使用。但據國際清算銀行數據，今年4月人民幣僅占每日外匯交易總規(guī)模的2.1%——遠遠落后于美元（44%）、歐元（16%）和日元（8.5%）。

中國還需要做出調整，實現(xiàn)經常項目的平衡。幾十年來，中國一直是主要盈余國家之一。為保持健康的收支平衡，避免承擔過大風險，中國現(xiàn)在必須確保資本外流與外資流入大體平衡。

中國在實現(xiàn)進一步全球融合方面所面臨的第四個挑戰(zhàn)是不友好的外部環(huán)境，這一不友好源自對過度或不平衡的商品、資本、數據、人員和文化流動的擔憂。最顯著的例子莫過于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政府及其對全球貿易體系的攻擊，包括對華貿易摩擦的升級。

貿易摩擦的原因之一是雙方世界觀存在根本性差異，特朗普政府正在竭盡全力“取勝”。最近，特朗普政府提出了擴大政府權力的新監(jiān)管方案，通過外國在美投資委員會（CFIUS），以國家安全為由阻撓與科技、基礎設施、個人數據和房地產相關的交易。

與美國沖突的升級給中國漸進式的“試點與擴大”策略造成了嚴重壓力。平心而論，最近幾年中國的兩層融合方針已有所擴大，試點項目中加入了越來越多的內地省份。中國希望，這些試點城市可以和香港一樣保持其融合的勢頭，幫助其逐步將自身法律和監(jiān)管機制與全球貿易、金融、稅收和其他交易的框架調整一致。

但如果中國要保護其與全球金融、數據和知識網絡的聯(lián)系，就需要擴大和擴展這些措施。唯有果斷、明智和創(chuàng)新的舉動，才能確保中國試點城市繼續(xù)引領更加開放、融合、和平和繁榮的未來之路。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