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斗與戰斗之間，出現了愛

賀朗年

《老師·好》這部電影，講了一群1980年代的高中生和老師斗智斗勇的故事。于謙老師扮演的班主任苗宛秋是老牌優秀教師，學生卻魚龍混雜，學霸、官迷、告狀精、小混混、普通群眾……

班長安靜是苗老師的得意門生，她給重回課堂的街頭混混洛小乙補課，被告狀精拍照交給老師，有圖有真相，罪名是談戀愛。

為了拿回那張證據照片，洛小乙策劃了一出調虎離山。他把苗老師的自行車掛到操場上，引起全校騷動，待苗老師被引到操場后，洛小乙迅速潛入辦公室，在苗老師的抽屜里翻到了那張照片。

操場騷動繼續著，苗老師望著高懸在燈柱上的愛車，目瞪口呆。辦公室里，洛小乙拿起照片珍惜地看，有歌聲突如其來地響起：“輕輕地捧著你的臉，為你把眼淚擦干……”

想必很多人和我一樣，要愣幾秒才能反應過來：《讓世界充滿愛》。這是得有些歲數的中年人才能有的反應吧，年輕人可能聽都沒聽過。

“深深地凝望你的眼，不需要更多的語言；緊緊地握住你的手，這溫暖依舊未改變……”清澈的少女合唱中，全校師生從操場上、花園里、小道上、教室窗前，從各個不同的方向，齊齊仰望高懸在燈柱上的自行車。

這一刻，高中歲月在歌聲中重現，作為觀眾的你，想必和我一樣，淚水迸濺。

《長安十二時辰》里，也有過類似突如其來的溫柔。是張小敬和檀棋乘坐醫館馬車去救人的途中，車廂內，他看她一眼，她看他一眼，他們都沒有說話，唯有馬蹄達達。

眾生皆苦。這一刻，在廝殺與廝殺之間，出現了匆匆一瞥，就像是在黑云壓城的底色之上，突如其來地，出現了匆匆一抹，溫柔的橙紅。

也有反例。年初時候，在視頻網站瞥見某部劇女主竟與亨弗萊·鮑嘉之妻白考爾同名，點開來看到了一部三角愛情劇：女主與男A癡戀，視男B為仇人，男B深愛女主，無怨無悔，最后還為情敵捐了心。撇開捐心這種古老橋段，關鍵劇中人都是不工作的：女的是電臺主播，男A是鋼琴家，男B是跨國公司董事長，但他們都不工作，每天的任務就是戀愛：爭吵、哭泣、和好、深情擁抱，以及因為不被愛而各種作妖。

劇中有首歌出現多次，歌詞是這樣的：“我多想找到你，輕捧你的臉；我會張開我雙手，撫摸你的背……”演唱者徐佳瑩是我喜歡的歌手，但這首歌，抱歉，因為出現太多，仿佛是劇方買下版權就誓要將其用殘一樣，讓人聽到想吐。

說起來，現代人活得忙里忙慌，不論是為糊口還是為理想，總之那種不事耕作整天戀愛腦的人類，已快要絕跡了吧。

真正扣人心弦的溫柔，不是閑出來的。它出現在你猝不及防的當口，當其時，你身處的環境可能是雞飛狗走，可能是水深火熱，但它出現了，像一顆來歷不明的子彈，呼嘯著擊中你的胸膛，你戰栗、倒下、淚水奔涌，都在毫無防備的瞬間發生。

近年來看過最動人的溫柔一瞬，發生在《新聞編輯室》里。那一集，電視臺狀況頻出，高層被施壓，主播被觀眾杯葛暫停重頭節目，員工情感狀況復雜，分崩的分崩，逃離的逃離，或曖昧或直接的表白紛紛碰壁，編輯室一團亂麻。周五晚，一干同事又在酒吧喝酒，制片人麥肯齊突然揚手把一杯酒潑向了她的前戀人，男主持威爾。

威爾目瞪口呆間，酒吧的背景音樂突然換成了這樣：“Maybe I didn’t treat you，quite as good as I should have……”

Always on my mind。你永在我心上。在分合、混亂、崩潰和絕望之間，出現了一刻突如其來的激蕩與溫柔。它無法言說、轉瞬即逝，分分鐘就要擊垮觀眾脆弱的心。

這是曇花一現的幻景，亦是生之底色。

猶記得黃碧云在書中說：“一次戰爭和一次戰爭之間，就是和平。”

也可以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