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關村網絡安全與信息化產業聯盟副秘書長王克： 別給人工智能技術亂戴光環

季江云 鄭挺穎

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進步，“人工智能”一詞被熱炒，各路資金蜂擁而人。然而，在讓人眼花繚亂的新科技中，到底哪些是真正的人工智能？界定人工智能有什么標準？《環境與生活》雜志記者近日采訪了中關村網絡安全與信息化產業聯盟副秘書長王克。

1月5日上午，在北京市海淀區的一家咖啡店里，《環境與生活》記者見到了王克博士。記者說：“幸好有了智能手機，借手機上的導航軟件一路找過來。如果在10年前，可能要問十幾個人才能找到這里。”

王克說：“導航軟件是借助衛星定位和信息傳輸技術實現的一種數據集成服務，這不屬于今天我們討論的人工智能范疇。”

隨后他說，“其實人工智能是計算機學科的‘古老課題，在近幾十年的發展中，計算機在模擬人的計算方面有了很大進步，但在計算機模擬人的行為方面—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人工智能領域，還沒有獲得實質性突破。”所有AI技術都未通過圖靈測試

“人工智能”的英文縮寫為AI（ Artificial Intelligence），它是研究、開發用于模擬和擴展人類智能的理論、方法、技術及應用系統的一門新興技術科學。

王克早年師從我國人工智能學科的開拓者、清華大學計算機系教授石純一先生，在清華大學獲得博士學位。他進行機器定理證明研究，早在1989年就發表了《從電腦與人腦的區別看人工智能》一文。

王克介紹，人工智能起源于20世紀50年代。1950年，還在美國哈佛大學物理專業讀大學四年級的本科生馬文·明斯基和他的同學埃德蒙一起，做出了世界上第一臺神經網絡計算機，命名為SNARC。這臺計算機是由3000個真空管和原本用于B-24轟炸機上的自動指示裝置，來模擬人類40個神經元組成的網絡。馬文也因此被稱為“人工智能之父”。就在同一年，后來被稱為“計算機之父”的阿蘭·圖靈，這位集數學家、電腦學家、邏輯學家、密碼學家等名頭于一身的英國科學家，在其編寫的《曼切斯特電子計算機程序員手冊》一書中，提出了著名的“圖靈測試”。

王克說：“人工智能這個詞正式出現，還是在1956年，當時幾個年輕人在美國的達特茅斯學院開會，確立了人工智能的概念以及發展方向。”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漢諾威小鎮達特茅斯學院召開的這次“人工智能夏季研討會”會期很長，幾乎持續了一個暑假。與會者都很年輕，后來都成就卓著。馬文·明斯基當時才29歲。約翰·麥卡錫是Lisp語言發明者、圖靈獎得主、克勞德·香農是信息論的創始人、赫伯特·西蒙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艾倫·紐厄爾也是計算機科學家……不過，當時他們還沒有這些成就，只是30歲左右的年輕人。

在接受采訪時，王克多次提到，檢驗人工智能的一項重要標準就是圖靈測試。所謂圖靈測試，指的是在測試者與被測試者（一個人和一臺機器）隔開的情況下，通過一些裝置（如鍵盤）向被測試者隨意提問。進行多次測試后，如果有超過30010回答讓測試者不能確定被測試者究竟是人還是機器，這臺機器就通過了測試，并被認為具有人類智能。從上世紀中葉起，圖靈測試就用作檢驗AI是否真正具有人工智能的標準。

然而，幾十年來還沒有任何人工智能技術通過圖靈測試。

在2018年5月的谷歌I/O大會上，一段機器人Duplex打電話成功訂餐的現場演示震驚觀眾，也震撼了眾多通過網絡觀看直播的粉絲。很快，一篇篇“谷歌Duplex通過圖靈測試”的文章刷屏，慶祝這一人工智能領域的“里程碑”。然而，谷歌的母公司Alphabet（意為“字母表”）董事長、斯坦福大學前校長約翰·軒尼詩的原話“Inthe domain of making appointments， it passes theTuring test”意思是，“在預約領域，Duplex通過了圖靈測試”。問題就在這兒，圖靈測試的要求是“隨意提問”，谷歌Duplex的測試只是在“預約領域”。因此，說Duplex通過或部分通過圖靈測試，都是不準確的，性質就像語文考試明明不及格但還強調“我作文是及格的”。

霍金驚悚預言并不靠譜

幾年前，隨著谷歌團隊開發的阿爾法狗（AlphaGo）連續戰勝人類多位圍棋高手，以及無人駕駛汽車實用化進程加速等，低迷了20多年的人工智能又開始升溫。2017年4月，英國著名物理學家霍金警告說：“人工智能可能是人類文明史的終結……生物大腦可以達到的和計算機可以達到的，沒有本質區別。”

王克認為：“權威科學家的跨行跨界點評，有時也缺乏合理性。霍金是物理學家，并不是研究人工智能的，他太高估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情況了。”

對人工智能今后的發展，王克說：“人工智能只能作為輔助，在做某些簡單和重復性的工作方面會取代人，比如計算能力確實比人強，但在可預見的將來，它都戰勝不了人，霍金的擔心是多余的。”

王克以阿爾法狗擊敗人類圍棋高手為例說，“這并不稀奇，早在二三十年前計算機剛開始普及時，我們就有了象棋軟件，一般人都下不過.可那時沒人把這叫人工智能，更沒人給這象棋軟件投入巨資，因為完全是娛樂而已。”

王克介紹，人工智能還有一個重要應用就是專家系統，它應用人工智能技術和計算機技術，根據某領域一個或多個專家提供的知識和經驗，進行推理和判斷，模擬人類專家的決策過程，來解決那些需要人類專家處理的復雜問題。“如IBM推出的‘沃森（Watson）診療專家系統，當時宣稱從海量醫學文獻和病歷中提取臨床診斷經驗，讓計算機替代人類醫生診斷很多疑難雜癥，例如腫瘤，但由于幾起病例失敗死了人，這個項目就嚴重受挫。”

假如清掃機器人遇到大便

盡管人工智能技術到現在還沒能通過圖靈測試，即達到人類智能的程度，但這并不妨礙人工智能技術及產品的開發和應用。王克介紹，目前人工智能技術主要應用在“指紋識別、人臉識別、機器視覺、智能搜索、自動化程序設計”等領域。在這些領域，智能技術的確做得比人類自身強，但這得益于人類給機器輸入的算法程序以及運算平臺本身的進步，就像傳統的算盤被更高效的計算機取代一樣。

談到人工智能，人們首先想到的是機器人，好萊塢大片中也頻繁出現機器人戰勝人類控制地球的橋段。王克說：“機器人從應用領域來說，一般分為工業機器人和服務機器人。工業機器人如機械臂，可承擔一些使用人力成本較高或很危險的任務，如處理危險廢棄物，美軍也在開發機器人排爆等。服務機器人則見得比較多，我就見過在一個飯店里，服務機器人反復走到大堂經理前說‘歡迎光臨等，因為這個服務機器人還分不清大堂經理和來吃飯的顧客。在養老院中，機器人也可以用來掃地板或端送個什么東西，但如果地上突然出現預定程序之外的事情，比如地上有大便，機器人多半還是會按照預定程序而把大便掃得滿地都是。”

當前進入大數據時代，借助技術集成處理之便，很多傳統技術也都有了“人工智能”的光環。對此，王克認為，“人工智能可以用大數據來訓練，讓它逐步學會處理更復雜的情況。”

當前AI技術與人腦差距太大

對人工智能的發展現狀，王克評價說：“目前人工智能還只是人類給機器輸入固定的程序由其遵守，按一名美國學者所說的，就是‘代碼即法律（Code is law），意思是說，在人工智能領域，你給機器輸入的代碼，就像人類世界的法律一樣得到嚴格遵守。”

針對前段被熱炒的無人駕駛汽車，王克認為：“就現在的道路交通狀況來說，無人駕駛汽車永遠上不了路，也不敢讓它上路。在固定的區域（比如倉庫、公園、小區、碼頭）特定路線上或許有點用，但估計短時期內人員維護和設備成本比買輛車雇個司機要高得多。此外，法律問題也是一個障礙。如果無人駕駛汽車撞了人，誰來負責任？在這些障礙不解決的情況下，誰都不敢同意其上路。”

機器翻譯也屬于人工智能技術，王克說，機器翻譯只能提供參考作用，在重要場合還遠不能取代同聲傳譯的人。

說起人工智能與人腦最大的差距，王克認為，人類智能里最基本的幾個功能，如聯想、頓悟、歸納、推理等，人工智能現在都做不到。“比如我看到一幅下雪天的畫，會想到溫度很低、雪景很美等，而人工智能比如以圖搜圖只會找到一堆下雪天的畫，因為它不具備聯想功能。”

王克認為，目前的人工智能技術還遠未實現突破，只是得益于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他說，當前我國有的人工智能技術是蹭熱點、炒概念，意在圈錢，還有的停留在實驗室里，是否有普及價值還不好說。

王克認為，把這些實驗室里的東西看成中國乃至人類的未來是很幼稚的，介紹這些科學實驗對國人的科普教育，特別是提高青少年對科學研究的興趣很有意義。但如果將其拿來證明中國科技實力多么強，“那這樣的宣傳真沒必要，反倒顯露出我們對科學研究認識的膚淺”。

可用于相對封閉的環境

《環境與生活》記者問及人工智能技術在環保領域中的應用，王克說：“此前有報道說人工智能進入環保領域，如環衛智慧作業機器人和無人駕駛小型掃路車，但我覺得目前只是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可以使用，執行的都是簡單而重復的操作，它們難以應對突發情況，而且其使用和維護成本可能比人工高得多。”

當前，在環境監測中有諸多傳感器，被應用在大氣自動監測和水質自動監測中，王克說：“這種傳感器嚴格來說，并不屬于人工智能范疇，它更多是按照人設定的程序去做水質和大氣成分的數據自動采集并及時上傳到平臺，最終結果還是要由人來做分析判斷并決策。”

不過，王克認為，當前國家重視環境保護，如果在這個領域的人工智能技術充分發展，必定會助推我國生態環境建設良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