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球

荊殃

從宇宙深處，不遠萬里回到故鄉的三人，紛紛從懷里掏出母親的照片，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淚水“滴答滴答”地打在照片上。他們輕聲地呢喃道：“媽媽……”

1

一艘白色飛船出現在太陽系內。

飛船從宇宙深處而來，穿越蟲洞，既平穩又迅速，好像冥冥之中有上天眷顧一般，十分順利地到達了預計的坐標。穿越蟲洞，就像紙上的A、B兩點，一條直線過去，如果把這張紙對折一次，這兩點有可能就會重合。飛船內的三人就是用這種方法，從宇宙深處來到了太陽系。

浩瀚空間內，布滿隕石，飛船左前方那顆炙熱的星體，就是太陽。

“我們終于來到了這里。”羅姝迪雙手扶在舷窗上，往外張望。

“看到了嗎？”這時，漢娜和張冬從駕駛艙跑了過來，同聲問道。

“看到了，我看到了！”羅姝迪望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去，指著漂浮在太陽下方的那顆藍綠色星球。“地球就在那里！”

其余兩人把頭一起抵在舷窗上，激動地望著那顆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星球。他們熱淚盈眶，卻又屏住呼吸，生怕這只是一個因自我心理暗示而形成的夢境。

“我們終于回到了故鄉。”他們呢喃道。

2

早在十萬年前，即地球的2048年，一艘名為“流浪者之歌”的空間探測器從地球出發，飛離銀河系，向宇宙深處飛去。探測器內除了放置著人類的音樂和文字等人類文明成果外，還有三張女性照片和三枚人類胚胎，用以向捕捉到探測器的外星文明傳達生活在太陽系內的人類的信息。

探測器在暗黑的宇宙中，經過無盡歲月的漂浮，終于被一個叫“泰坦”的外星文明發現。他們生活在科技和文明高度發達的星球上，形體、思想和人類大不相同。為了詳細了解人類這樣的物種，泰坦星人將這三個胚胎發育培養，并且按照探測器內文字記載的那樣，給他們取了地球人的名字。在三人的童年時期，他們就知道，自己必須回到地球，回到故鄉。而泰坦文明也認為，讓這三個人類的孩子回去，可以促進兩個星際文明的友好交流。“泰坦”的科技高度發達，可以短時間內在兩個星球來回。

飛船內三人各自從衣服里取出一張人類女性的照片。他們曾無數次觀看照片，覺得照片上的媽媽是如此親切，卻又如此陌生。此時，他們內心深處波濤翻涌，一股激動的暖流涌遍全身。地球人的壽命有限，經過十萬年的漫長歲月，媽媽阜已變成了地球上的塵埃，但是馬上就能回到故鄉，馬上就能見到像媽媽和自己一樣的人類，飛船內的三人都止不住興奮起來。

3

他們是在深夜時分著陸的，飛船悄無聲息地降落在足球場大小的草地上，周圍全都是茂密的樹林。

走出艙門，羅姝迪拿出空氣檢測器，空氣中的含氧量非常高。她深呼吸了好幾次，頓時覺得心情舒暢不少。隨后，她抬頭仰望夜空里的星星，那璀璨的光輝就像一條銀河。

“剛才看見了嗎？”漢娜問，她和張冬一起走出飛船，三人并排站到了—起。

“看到什么？”羅姝迪反問道。

“燈光，”張冬回答說，“剛才飛船鉆出云層，在空中飛行了一兩個小時。卻在地表上看不見一點兒燈光。”

“你是說城市燈光？”羅姝迪沉吟道，“我也注意到了。按照探測器內的文獻資料記載，人類的科技文明非常發達，夜晚的城市燈光非常耀眼，可是現在卻好像是……”

“像一顆死寂的星球。”漢娜說。

三人沉默地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夜空上的繁星，良久之后，張冬說：“我們先回去休息吧，等天亮了，我們再仔細探查這個星球。”

到了半夜，羅姝迪怎么也睡不著。期盼已久的故鄉，現在就在眼前，可是卻顯得如此陌生。就像他們曾在宇宙中遇到的其他星球一般，沒有一點親切感，她在太空中看見地球時的興奮之情竟然也消失殆盡。

正當羅姝迪輾轉反側之際，她突然聽到飛船外面響起了一陣騷動，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聲音，像是某種生物在低聲鳴叫。

“那是什么？”正當羅姝迪起身時，隔壁艙室的漢娜拉開了艙門，臉色慌張地跑過來。

“應該是森林里的某種動物吧。”羅姝迪抬起頭回答，但語氣也不是很肯定。

“你聽，它們在撓玻璃。”漢娜的嘴唇幾乎有些發抖，身體僵在原地。

羅姝迪豎起耳朵，剛想說自己什么也沒聽見，可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像是金屬刮擦玻璃的刺耳聲。她驚慌得從床上站了起來，聽那聲音，只覺得牙根發酸，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你們都跟著來！”這時，張冬從另外一間睡眠艙跑了過來，他手上拿著幾樣東西。他依次遞給她們，然后大步走向駕駛艙。

他們戴上了熱探測眼鏡，這種眼鏡有夜視功能，在黑暗中能看見輻射熱量的物體，比如動物，或者其他正在散熱的東西。三人手上還拿著自動步槍，這種槍支是張冬根據探測器里人類文明的資料圖鑒制造出來的，泰坦星人使用得不多，因為他們沒有四肢。

“噓，不要出聲。”漢娜哆嗦著想要說些什么，羅姝迪立刻制止了她。

“它們會不會闖進來？”漢娜忍不住低聲問。

沒有人回答，張冬和羅姝迪都緊張地觀察著駕駛艙外的草坪，不過什么也沒有看見。

但在不遠處的森林里，那聲音持續不斷地傳出來。

“肯定是某種動物。”漢娜又說。

“可是那聲音太奇怪了，”羅姝迪回答道，“如果是動物的話，什么樣的聲帶能發出這樣的刺耳聲？”

“不要亂猜了，”張冬見森林里除了傳出奇陘的聲音之外，再無其他動靜，他說，“我們都回去睡吧。”

“我可睡不著……”

“我的天……”漢娜話還沒說完，羅姝迪大叫了一聲，用手指著左前方喊道，“那里，快看那里！”

其他兩人急忙看去，只見一個龐然大物站在森林邊緣，它身高大概十米，雙臂細長，巨大的雙手竟然垂到了地面，和一雙小舟般的大腳持平。它脊背彎曲，腹部細弱、緊縮，大腿卻很粗壯，猶如兩株樹樁，然而它的頭部卻非常奇特，如同一顆桃子般大小。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看不見腦袋.又或者說那看起來像一顆肉瘤。

“這……這是什么？”漢娜嚇得渾身發抖，說話結結巴巴。

“不知道，探測器里的文獻根本沒有記載這種動物，”羅姝迪說，“你看它的指甲，起碼有半米長。我們剛才聽見的聲音肯定是它用指甲刮擦巖石造成的。”

“那現在怎么辦？”漢娜把頭撇到一邊，不敢再看那個怪物。

“等天亮。天亮后，我們去森林里看看。”張冬一直用槍指著那怪物，右眼貼著瞄準鏡。

“去森林里？不，不能去！”漢娜激動得跳了起來，“這怪物太嚇人了，不行。我們現在就得離開這里。快，我們駕駛飛船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行，”張冬說。他放下了自動步槍，因為那個怪物已經退進了森林里，再也看不見它的身影。“我必須進森林里看看，這肯定需要好幾天的時間。如果你們不去，可以留在飛船里。你們放心，這里很安全，那些怪物絕對闖不進來。”

“我也一起去！”羅姝迪說，她神情特別嚴肅，一臉迷惑地望向怪物消失的森林邊緣。

“難道你們是瘋了嗎？”漢娜大喊道，“這樣太危險了。你們看見了，那怪物太嚇人了，就算我們有槍，也一定不是它的對手。你們會死在森林里的！”漢娜說完，見他們誰都沒吭聲，她一跺腳，氣鼓鼓地走出駕駛艙。

“我覺得很詭異。”羅姝迪坐進一把金屬椅里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剛才那個怪物在地球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張冬擦拭著手里的槍。

“至少在十萬年以前是沒有這種生物存在的跡象，你也看過那些保存在探測器里的文獻，上面根本沒有這種奇怪生物的記錄。”

“我知道。十萬年之久，有些生物演變得非常快，或許我們可以從其他物種中找到答案。”

“你的意思是想要得到那種生物的DNA？然后和其他物種進行對比？”

“這是個可行的想法。”張冬回答。

“這樣吧，”羅姝迪站起身來，面對他說，“我們千辛萬苦地回到地球，主要目的是為了回到人類之中。所以，我們明天早上看能不能先找到他們，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得知這個怪物的一些信息。”

張冬點點頭，然后兩人各自返回睡眠艙。

4

翌日早晨，飛船在朝陽的光輝中快速升空。這時，他們才發現下方竟然是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面積巨大無比，數十米高的大樹鱗次櫛比，飛船飛行了一個小時還望不到頭。

“我們現在是在哪里？”漢娜問。

張冬說出經緯度，漢娜大吃一驚，掩住嘴，但是又馬上松口，忍不住失聲道：“這里不就是北京嗎？北京，文獻里記載的地方啊！怎么會……其他城市呢？人類呢？這里不該是繁華的大都市嗎？”

沒有人說話，飛船繼續飛行。二十分鐘后，他們看見下方是浩瀚無垠的大海，碧綠色的波濤翻涌層疊，海鳥像一群群小黑點，有的翱翔于天空，有的立于巖石。

半個小時后，羅姝迪拿著手上的電子儀器，抬起頭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這里曾經是日本。”

他們看向下方，這里除了大海之外，別無他物，就連一塊小島都看不到。

“這到底怎么回事？人類呢？他們都去哪兒了呢？難道探測器里所記載的資料都是假的嗎？如果是假的，我們到底是從何而來？我們是不是來自這顆星球？”漢娜連珠炮似的吐出這些疑問。

“只有兩種可能，”羅姝迪說，“人類要么消失了，要么就是星際移民了。”

“我贊成星際移民這種說法，”一路上，始終一言不發的張冬說，“你們也知道，他們能向宇宙發射維持十萬年運行之久的探測器，那么他們也一定有能力移居到另一個星球上生活。而且，我估計就在探測器飛出太陽系不久后，他們就已經開始陸續從地球上撤離。”

“我也贊成，”漢娜感嘆道，“人類不會如此愚蠢地讓自己的種族毀滅。”

“他們為什么要在探測器里放置三枚冷凍的人類胚胎？這在文獻里可沒有任何記載。”羅姝迪反駁說。

“他們也沒有寫人類會在那時候撤離地球啊！”漢娜搖著頭，“看樣子，我們永遠無法得知答案。他們到底去哪兒了？”

他們之中，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于是只好保持靜默。飛船加快了速度，三個小時后，他們看見了美洲大陸。這里同樣變成了原始森林，密密麻麻的參天大樹，高不可攀。

這時，他們同時看見駕駛艙的右前方出現了一片烏云。但是距離靠近了后，他們驚奇地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烏云，竟然是一大片黑壓壓的飛行生物，遮天蔽日般地向前方的一處山谷飛去。

“那是什么？”漢娜問。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生物是蝙蝠，”羅姝迪對張冬說，

“我們跟著它們去看看。”

“蝙蝠？不可能吧，蝙蝠沒有那么大，這些生物可是像一棟房子一般巨大，而且它們都是夜間才出沒的生物。”漢娜說。

“在漫長的時間里，什么樣的生物演化都可能發生。”羅姝迪話沒完，巨大的蝙蝠群發出震耳欲聾的“嗤嗤”聲響;同時，在前方的山谷里又響起了昨天晚上他們聽到的金屬刮擦聲，兩種聲音混雜在了一起。

張冬不敢靠得太近，立即降低了飛行速度。也就在此時，他們看見蝙蝠群已經飛到了山谷上空。一棵十多米高的大樹從山谷里飛了出來，直接撞進蝙蝠群。一只蝙蝠像一架失控的飛機墜落而下。蝙蝠群開始有組織地散開，向著山谷俯沖而下。劇烈的打斗和嘶喊聲響徹山谷。

張冬把飛船升高，然后緩慢地靠近山谷。不一會兒，他們看見一群如同昨天晚上見到的那種生物正在和蝙蝠激烈地打斗著，它們的數量不是很多，只有十來只，但是力量巨大，面對蝙蝠的沖鋒，它們用尖利的指甲抓住，然后撕裂成兩半。可是終究是寡不敵眾，蝙蝠太多，用圍殲戰術不斷攻擊，到最后那些怪異的生物實在堅持不住，幸存的兩三只逃出了山谷，躲進密林的深處。

蝙蝠得勝后，并沒有追擊，而是降落在山谷里，開始吸食怪異生物尸體的鮮血，而且就連死亡的同類，它們也照樣吸食。

等到快日落時分，那些蝙蝠才撲騰著巨大的黑色羽翼升到空中，向落日的余暉飛去。

這時，張冬把飛船降落在山谷里。三人走出駕駛艙，來到地面。頓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他們捂著鼻子，干嘔了好一陣子，才感覺舒服了一些。羅姝迪和漢娜拿出設備，收集生物的鮮血標本和其他一些零碎的尸體組織，張冬則端著自動步槍站在一邊警戒。

“我得好好分析、比對一下它的DNA。”羅姝迪說，

“我們不能馬上返回泰坦星，我們得在地球上待上一兩年，收集地球的這十萬年來演化出的新物種和采集生物標本。”羅姝迪一邊說，一邊將采集到的怪物血液注射進隨身攜帶的儀器中。

“不行，地球太危險了。我想……我們還是先在銀河系里尋找人類的蹤跡，等找到他們了，一切事情都能解決。我們來這兒的目的不就是為尋找他們嗎？”

手里的儀器飛速運轉，“嘟”的一聲之后，分析比對結果出來了。羅姝迪眼睛一瞥，沉默許久，牙縫里蹦出幾個字：“我們已經找不到他們了。”

“你為什么如此肯定？”漢娜問。羅姝迪深沉地望了一眼張冬，然后又盯著漢娜回答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可能是浩瀚宇宙中最后的地球人。”

漢娜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跪倒在地上，捂著嘴，彎腰痛哭了起來。

從宇宙深處，不遠萬里回到故鄉的三人，紛紛從懷里掏出母親的照片，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照片上。他們輕聲地呢喃道：“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