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霞
摘 要:敦煌新店臺——佛爺廟墓群出土有魏晉時期的兔圖像畫像磚數塊,其紋飾背后蘊涵著社會風俗、天文歷法、民間傳說、宗教信仰及政治制度等很深的文化底蘊。“兔”與十二地支中的“卯”對應,代表著春意,代表黎明,有生命開啟之象征意義。兔是月神的化身,也是女性的象征,寄托著人類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關鍵詞;敦煌畫像磚;兔;文化
兔文化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遠古時期,距今60~20萬年的周口店“北京人”遺址,1973年發掘的新洞中就發現有兔骨化石。我國很久之前就有了兔崇拜,人們把兔歸納為有六德。一曰“敏”,《論語》云:“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兔子當為典范。兔反映靈敏,行動敏捷,能夠聆聽到細微聲響,迅速反應;二曰“勤”,樂府《古艷歌》:“煢煢白兔,東走西顧”,一天到晚兔子總是不停地奔跑,勤奮覓食,不停地生長;三曰“智",兔子為了保護自己“狡兔三窟,得免其死”,是喻其機敏,有強烈的風險意識與周密的防范能力;四曰“和”,“兔子不吃窩邊草”兔子之間講和諧,顧及生態環境,隱形潛跡,不給敵人可乘之機;五曰“仁”,兔子生性溫和,處事溫順,心地善良,喜歡干凈;六曰“勇”,當其切身利益受傷害時,“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天干地支與十二生肖,是中國古代歷法研究的成果,兔子對應十二地支,早在先秦就有記載。“兔”與十二地支中的“卯”對應,是卯時之神,所以說“月中有玉兔,乃卯之屬”。漢代王充《論衡》曰:“卯,兔也”,二者組成我們的生肖“卯兔”。一日十二時辰,卯時為清晨五時至七時,又稱“兔時”,此時為凌晨破曉之時,月之余輝尚未隱退,旭日東升,萬物蘇醒,充滿著無限生機。《說文·卯部》:“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故二月為天門”。“卯”的本字描繪的是草木萌芽的形象,因此卯兔代表著春意,代表黎明,有生命開啟之象征意義。
在我國古代天文星象學中,將赤道附近的恒星分為28個部分,即二十八星宿,玉兔代表著二十八星宿中的“畢宿”,作為“畢宿”的兔紋常常刻于月輪之中,周圍群星環繞。兔子還是星宿—水星(辰星)的代稱,據吳裕成先生《生肖與中國文化》一書的研究,五大行星之一的水星有多個異名,其中一是小正,二是辰星,辰星又稱兔星。兔星的出現,不僅說明兔子在傳統文化中的深厚內涵,還是月兔產生的源頭之一。十二生肖是十二地支的形象化代表,其中兔位居第四,與月的關系最為密切,古人認為“月為陰水,白兔之形”,月亮屬陰,是白兔的化身。而月中兔則是月神的化身,也是女性的象征,《隋書·天文志》說:“月為太陰之精,以之配日,女主之象也”。兔的個體生存能力差,但種群恢復與生存能力強,所以民俗文化中兔子也有生命繁衍與多子多孫的象征。月亮崇拜與古代女性生殖崇拜密切相關,月亮的圓缺盈虧周期是一個月,周而復始,兔子的懷孕時間和女人月經周期也是一個月,兔子“陰缺”,居住在地穴中,屬陰,其豁唇又算一種“缺陷”,月亮為“太陰”,圓時少而缺時多,除望月外也有缺虧,兩者均屬陰性,缺唇與月的圓缺相合,也是“陰缺”。據此可知兔與月的聯系正是因為兔的生理、生育特點與月的盈晦周期相應,兔逐漸地成為了月亮的象征。
古人喜愛兔的另一個原因是兔的奔跑速度快,象征著高速度,人們對兔寄托了迅捷到達目的地的希望。兔前肢短,后肢長而有力,它的前后肢比例為5:9,善于攀緣、跳躍和奔跑,現代科學研究發現,兔子的奔跑時速可達70多公里。“兔”是動物兔的象形字,漢代許慎《說文解字》解釋說:“兔,獸名,像距后其尾形”,其甲骨文、篆文描畫的是兔子長耳短尾的形象。由兔字派生出的漢字并不多,但都很有特點,例如:“逸”,是一個會意字,兔子跑得快稱為“逸”,《說文解字》認為“逸”字表示兔子“善逃”。《說文》:“兔謾善逃也”,所以“從辵、兔”的“逸”字又表示消失。“免”,字的原意是“兔逃逸”,《說文解字·兔部》注:“兔不獲于人,則謂之免”,后來經過引申,凡躲過、避開了災難等不利的事都可以稱為“免”。
民間歷有“飛禽莫如鴣,走獸莫如兔”、“一兔頂三雞”之說。從周代起,最高統治者舉行的祭祀活動中就用到兔,兔成為朝廷宗廟祭祀的祭品之一,稱“明視”。《禮記·曲禮下》載祭品動物八個:“凡祭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剛鬣',豚曰'儷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雉曰'疏趾',兔曰'明視'”,兔列其中是人間神界的媒介之一。孔穎達解釋說:“兔肥則目開而視明也”。兔子能成為祭品,說明兔子對人類有足夠的重要性,被賦予了很高的文化含量。
兔子很早就出現在中國古代神話故事之中,傳說它來自“西王母”的身邊,它的工作是為西王母搗制長生不死之藥。兔子入藥最早見于梁·陶弘景《本草經集注》,后代本草多載此藥。兔子一身都是醫書有載的藥物。屈原的《楚辭·天問》:“夜光何德,死則有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據專家學者研究《天問》中的夜光其實就是月亮,而菟就是兔子。晉代傅玄的《擬天問》:“月中何有,玉兔搗藥”,則說明玉兔其實就是嫦娥。《續漢書·天文志》劉昭注引張衡《靈憲》:“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象兔陰之類…”。在神話傳說《嫦娥奔月》里“吸殘清霞瑤天曉,搗藥長生玉杵奇”的描繪給玉兔披上了神奇的色彩,其伴隨嫦娥在冰冷的月宮里遙望人世,在桂樹之下日夜抱杵搗藥,降福人間,成了健康長壽的化身。
道教追求長生不死,隨著社會經濟的繁榮、政治的安定,人們對長壽和多子多福的意愿變得更為強烈,此時人們需要一種理想化的圖式寄托,寓意長壽、多子和輪回的兔圖案便成為不二選擇。東晉道學經典葛洪《抱樸子·內篇》:“虎及鹿、兔皆壽千歲。滿五百歲者,其毛色白。能壽五百歲者,則能變化”。《隋書·經籍志》中的《瑞應圖》說兔是瑞獸:“王者恩加首老,則白兔見”,因此白兔的出現往往被視為祥瑞之兆。佛教禪宗以烏飛兔走表示日月之運行,道教常將玉兔與金烏相對,表示金丹修煉的陰陽協調,按照道家的陰陽五行學說,金烏屬陽性代表太陽之精,玉兔屬陰性代表明月之精。我國古代有“金烏西墜,玉兔東升”的說法,除了寓意月升日落、時光流逝外,也代表了道家天地周轉、陰陽輪回,表示的是一種天體運行、日月流轉的時間觀念。
兔,寄托著人類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是中國悠久歷史和燦爛文明的象征。墓葬里出現“兔”圖像,實際上是繼承了上古時期先民們崇拜吉祥動物、圖騰興旺發達的遺風,是一種精神寄托和美好向往,可以從中得到慰籍、希望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