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宇坤
(西北大學2016級漢語國際教育專業 陜西 西安 710127)
方言是客觀存在的社會現象,是歷史發展的產物。作為地域性的語言交際手段,它在一定地區內能充分發揮交流思想的功能,成為服務于當地群眾的交際工具。黔中方言是在特定的歷史文化環境中形成,并經歷了一段長時期的穩定發展階段。近年來,隨著經濟的飛速發展、人口的快速增長及普通話的全面普及推廣,在以貴州省省會貴陽為中心的黔中地區,當地方言的語音呈現出新面貌。
1.1 黔中方言的形成。黔中方言的形成及特點,與貴州黔中地區的歷史發展、建制沿革相關。黔中方言形成于明朝時期。明代永樂11年(公元1463年),貴州建省,設貴州承宣布政,所轄地域分別由湖南、四川、云南三省劃入。此后,貴州從以少數民族語言為主的地區發展為漢語官話流行的地區。官話流行的主要原因是集體移入的漢族人口劇增,特別是在推行衛所制度的黔中地區,人口構成逐漸由漢族占少數發展為漢族占多數。此外,漢學在王陽明等人的努力下得到推廣,使現在的黔中方言沿襲了部分古漢語的書面語特征。今天貴州漢語方言的分區,大體與歷史建制沿革和漢族移民來源一致。黔中方言所屬的川黔方言區不僅在歷史文化上與四川省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在移民的來源上也以川渝移民為主,四川地區的方言對黔中方言的形成影響頗深。清朝時期,黔中地區各種方言語音發展融合,最終形成黔中方言。
1.2 黔中方言的歸類及分布。在《中國語言地圖集》中,將四川(包括四川省和今重慶市)、云南、貴州、廣西壯族自治區,以及湖北、湖南部分地區的方言歸為西南官話。除個別偏遠地區的方言島外,貴州省境內的漢語方言都屬于漢語北方方言的西南官話范疇。根據語音上的差異,首先可以把貴州漢語方言分為三個次方言區:貴州川黔方言區、黔東南方言區、黔南方言區。對地理分布最廣的貴州川黔方言區內部來說,語音一致性很高,但在大同中又有小異,可根據有無撮口呼韻母將其一分為二:沒有撮口呼韻母的黔中方言區和有撮口呼韻母的黔北方言區。黔中方言區分布于貴州中部和西南部的22個縣市區,包括:(1)貴陽市:南明區、云巖區、花溪區、烏當區、白云區、觀山湖區、清鎮市;(2)安順市:西秀區、平壩區、普定縣、鎮寧布依族苗族自治縣、關嶺苗族布依族自治縣;(3)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興義市、安龍縣、冊亨縣、普安縣、晴隆縣、望謨縣、興仁縣、貞豐縣;(4)黔南布衣族苗族自治州:長順縣;(6)六盤水市:盤州市、六枝特區。
1.3 黔中方言的語音特點。貴州漢語方言的內部一致性較強,要想辨別方言分區,需要依靠特殊聲韻母以及調類的調值辨別。





(4)聲母與韻母的音節配合關系:不同于普通話22個聲母,39個韻母的音節配合,黔中方言是19個聲母與32個韻母配合成音節,其配合關系與普通話大致相同。黔中方言聲韻配合的主要特點有:①當普通話中的un與舌尖中音相拼時,都讀n,如“頓、吞、論”;和舌尖前音相拼時,若聲母來自中古精組的,則u介音脫落讀n,如“尊、村、孫”等,若聲母來自中古章組和日母的,u介音不脫落,仍讀原音,如“準、春、閏”;②普通話中的撮口呼韻母在黔中方言里與l相拼時讀為u或ou;③ei韻只能同唇音聲母相拼,普通話中與舌尖音相拼的音節在黔中方言里對應uei韻,如“賊、累、誰”;和舌根音相拼的音節對應ε韻,如“給、黑”;④普通話中的h與u相拼的音節,在黔中方言中讀作fu,如“忽、胡”;⑤普通話中的在與雙唇音相拼時黔中方言對應的韻母為o,如“蹦、碰、蒙”;與舌尖中音和舌根音相拼時對應n,如“燈、騰、梗、坑”;⑥黔中方言保留了明朝《洪武正韻》里見、溪、曉三母二等字無介音的讀法,沒有顎化,也沒有如普通話一般高化。如普通話中蟹[ie]、介[ie]等(參看圖3)。
2.1 老派的發展與新派的形成。正統的老派黔中話是指民國以前貴州黔中地區流行的方言語音,在明末清初之際就已基本成形。因黔中地區地處西南腹地,是我國東部地區通往云南地區的必經之路,故受四方流動人口影響,黔中方言的古官話特征越來越明顯,同時黔中方言也擁有西南官話所共有的大部分特征,與西南官話片區可基本實現無障礙溝通。近代以來,抗日戰爭及隨之而來的大后方遷移、解放戰爭后的安置建設使黔中地區人口猛增,方言文化顯示出繁榮的跡象,雖然戰爭勝利后部分內遷人員返回原地,但他們的方言影響使老派黔中方語音開始出現變化。建國后,受三線建設、上山下鄉等移民潮影響,黔中方言也朝著新的方向不斷發展,新派黔中方言在老派方言的變化中孕育而生。自改革開放后,隨著經濟和文化教育的迅速發展,電影、電視、廣播的日益普及,黔中方言新派語音與老派語音間差異越來越明顯。近幾年來,新派語音已很接近普通話,與老派語音有著明顯差別。
2.2 老派語音與新派語音的差異。對于老派語音與新派語音的差異,下文將由聲母、韻母、聲調、聲韻配合關系四個方面加以介紹。為方便輸入,下文中在國際音標后使用①②③④來分別代表陰平、陽平、上聲、去聲。需要說明的是,文中所列的部分新派語音并非具有絕對的普遍性,新、老語音混用的情況仍然常見。

2.2.3 聲調的差異:新派黔中方言中的少數字調改變為其對應的普通話調類。聲調的變異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1)非陰平調變為陰平調,播(bo②—bo①),乒乓(pin③po③—p’in①p’a①),洼(ua④—ua①)、盯(tin②—tin①),析(’i②—’i①),擊(i②—i①);(2)非陽平調變為陽平調,研(lian①—iɑn②),凝(lin④—lin②),沒(mei①—mei②),瞄(miau①—miau②);(3)非上升調變為上聲調,奶(lai①—lai③),企(’i④—’i③),斂(lian④—lian③),泳(in④—io③);(4)非去聲調變為去聲調,探(t’an①—t’an④),踐(ian③—ian④),作(zuo②—zuo④),落(lo②—luo④),振(n③—n④),滅(mie②—mie④)。非陰平變為陰平和非去聲調變為去聲調的字比較多,在近代的語音變化中陰平調和去聲調的變化較大。
3.1 聲韻調的演變。從黔中方言語音老派到新派的變化中,可系統歸納出聲韻調的演變規律:聲母方面,黔中方言中存在而普通話中沒有的聲母正逐漸消失,一個聲母在普通話的影響下逐漸分化成兩個聲母,讀音與普通話不同的聲母也正被同化。韻母方面,黔中方言的韻母變異程度較之聲母更為明顯。受普通話及周邊成渝片西南官話的影響,黔中方言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撮口呼韻母出現。黔中方言中的韻母也逐漸被普通話和周邊地區的方言同化。聲調方面,黔中方言大部分調類與普通話相同,部分有差別的字現在已大都與普通話一致,入聲字也不再符合全部派為陽平的規律,而是出現了入派三聲的現象。聲母與韻母的配合方面,因聲母、韻母都發生變化,故相拼規則也有所改變。由于規則的變化相對滯后于聲母與韻母的變化,故在演變過程中會出現一些新的配合關系。綜上,與老派黔中方言相比,新派在聲母、韻母、聲調及聲韻配合方面均有不同程度變化。聲母與韻母變化較大,而聲調變化相對較小(所有變化都有一個前提:同一個字,無論采用老派還是新派,讀音都不會產生歧義)。
3.2 歷時演變趨勢。方言作為地域性的語言交際手段,將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變化。觀察老派黔中方言可以發現,聲母和韻母都比普通話少。黔中方言從某種程度上說是簡化了的古官話,保留有一些古漢語中特有的聲、韻母,但卻未能緊跟官話的發展而產生舌面前音以及撮口呼。在黔中方言自身發展過程中,為發音方便,當地人又將古官話進行簡化,使發聲時發音阻力減少,聲腔緊張度縮小,如不分平翹舌音、把雙元音簡化為單元音等,這才有了今天的老派黔中方言。在如今方言音系發展越來越簡單的今天,黔中方言卻反其道而行之。新派與老派相比,雖在個別聲韻母的變化上有所簡化,但從整體看,聲母的分化以及撮口呼韻母的出現,使黔中方言更加復雜多變。因受到普通話以及周圍成渝方言的強勢影響,新派黔中方言已愈來愈趨向于普通話,而逐漸失去了本地特色。黔中方言近幾十年來的語音變化,都在向標準普通話和西南官話區的成渝方言靠攏,這從側面反映出黔中方言在同普通話的競爭中已占下風。正是由于普通話的強勢滲透及與周邊地區交流的加強,黔中方言的語音變化朝著越來越豐富、復雜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