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籬下系列七——長生果

鄉下的后生結婚時，同輩已經生兒育女的嫂子們會將一些大棗和花生放在婚床上，因棗與“早”同音，這個“早”字與長生果中的“生”字連在一起，就是“早生貴子”的意思，寓意婚后兒女成群，家族有后，傳承有人。

“根根胡須入泥沙，自造房屋自安家。地上開花不結果，地下結果不開花。”小時候喜歡猜謎，天天晚上纏著大人們出謎面，絞盡腦汁樂在其中。上面的這則謎語就是當年印象最深的一個，謎底大家可能知道，就是花生。

花生在老家稱長生果，這名字估計是考慮花生的營養價值，同時看重其種植方便和結果量大而來的。這種經濟作物在我國的種植范圍很廣，其中山東產的大花生名氣最大。至今，山東的花生總產量占全國的三分之一，山東平度還有“花生之都”的美譽，山東花生榨的“魯花牌”花生油還進了人民大會堂。花生適宜沙土地和丘陵地區種植，老家膠東半島依山傍海，沙地較多，產的花生仁大油多口感好。遠來的客人進了門，熱情的老鄉都會端出一盤炒好的花生招待客人。如今離開老家已多年，每年還會收到從老家寄來的花生米，這種個大紅潤的大花生在大城市里還真不多見呢。

花生好吃種不易。過去在生產隊勞動的時候，每年種花生都是件讓隊長發怵的事兒。那時各家生活清湯寡水缺油水，種花生時填補一下肚子，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生產隊長為此想了不少辦法，畢竟花生種子有限，種子吃光了那還種個啥呢。為此，每

于保月

山東青島人，1982年11月參軍，2002年8月轉業到中國建設銀行總行。20年軍旅生活，歷任攤長、宣傳股長、新聞干事、秘書群聯處干事、宣傳處副處長。轉業建設銀行15年，歷任總行辦公室新聞宣傳處副處長、處長、黨委宣傳部副部長、公共關系與企業文化部副總經理，黨委組織部副部長、人力資源部副總經理。組織并參與建設銀行海外首家上市、成立60周年、CCB2020等重大活動國內外宣傳工作。30多年的新聞宣傳經歷，始終與文學夢攜手相伴，散文、報告文學、小說、雜文、詩歌等散見于《人民日報》、《人民日報海外版》、《解放軍報》、《光明日報》、《青年文摘》、《海內與海外》、《金融時報》、《中國銀行業》、《中國金融家》、中國作家網、人民網、新華網、中國社會科學網、鳳凰網等報刊網絡，出版個人作品集《綠色風》，作品被二個省中考語文試卷作為閱讀鑒賞試題。曾榮立三等功四次，二等功一次。天出工前，隊長都要吩咐專人將花生種用農藥浸泡一番，即使這樣，有的也甘愿冒著風險去皮清洗后照吃不誤。不過，還真沒有出現什么中毒現象。

說起花生種的珍貴，這里面的鄉下故事就多了。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寧愿餓得心發慌，也要留夠種子糧。”因生產隊集體的花生種每年都要分到各家保管，包括晾曬、剝殼、篩選等。這期間，從當年秋天到第二年夏天，在家里儲存的時間較長，為防孩子嘴饞偷吃，家長們往往會用網兜把花生種高掛在屋梁上，孩子們既夠不著也吃不到。但讓家長們想不到的是，有些調皮孩子會用竹竿在網兜上捅一個眼，里面的花生就會嘩嘩流到地上。孩子偷吃了隊里的花生種，那是要挨罰的，年底家里掙的工分會扣不少。帶殼的花生要剝出里面的仁，家長們也會避開孩子們進行，因有孩子在跟前，那些大花生仁就會時不時地塞進孩子們的口中。看著孩子們眼紅的樣兒，再心硬的家長有時也會偶爾揀一兩個花生仁遞給孩子，讓孩子心滿意足地撒歡玩去了。

過去在生產隊的時候，隊長、會計和保管員可是得罪不得的。因為“得罪隊長干重活，得罪會計挨筆戳，得罪保管員換秤砣”，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隊里選一個保管員，隊長一般會千挑萬選才放心，因為那可是關系到全隊幾百個家庭集體物品安全的關鍵人物。其中就有花生種的妥善保管問題。倉庫里那一囤一囤的花生種子，是全隊新一年花生收成的希望所在，保管不好或讓人偷吃了，責任重大。記得那時候，隊長總會在每年高中或初中畢業回到鄉下的學生娃中挑保管員，誰家的孩子人品好，沒有歪歪心眼，干事實誠，才可當選。而一旦當上了保管員，雖不說光宗耀祖，也是莊稼人眼里的實權人物。你看那手里一大串倉庫鑰匙，掛在腰間走一步嘩嘩響，那權力讓人眼紅得不得了。如果是小伙子找對象，那時候絕對是一大優勢。

花生種到地里后，田間管理相對簡單一些，只要雨水充足，鋤草施肥及時，沙地里的花生就像鉚足了勁似的瘋長，好收成不成問題。轉眼到了收花生時，莊稼人稱為刨花生，這時節大人小孩樂得天天合不攏嘴，邊收邊解饞司空見慣，隊長雖說不情愿，但看在眼里嘴上也說不出個啥。你看吧，男人們在地里刨花生，家庭婦女們在場院里摘花生，孩子們人前人后圍著轉圈，個個都是嘴里鼓鼓的。新鮮的花生摘下來后，需在場院里曬干才能入倉，晚上看場院就成了一樁實在的美事兒。場院邊上專門搭建了一座草棚，看場的人晚上住在里面，隊長經常會三更半夜來查看，但即使這樣也防不住看場人解饞。聽一些老人講，有時候，一些看場的會在下半夜專門回家煮一些花生吃。生花生畢竟不如煮花生好吃，這也是看場人的特權，防也防不住。

花生從地里收獲后，田間遺落的花生就成了學校秋收的目標。鄉下的孩子比城里假期多，除了暑假寒假，還有麥假秋假。這時候，學校都會組織學生到田間拾花生，每天每個學生的收獲都有記錄，以作為表彰的依據。記得班上幾個男同學心眼活泛，因嫌用小镢頭在地里刨挖費力，為增加自己收獲的分量，他們每天把簍子的底部用水浸透，再在泥巴中用力轉圈，結果泥巴塞滿了簍子底部，秋收的分量就增加了許多。后來，這“歪點子”終被老師發現了，結果可想而知。拾花生的過程中，孩子們還有一大樂趣就是掏田鼠洞。花生地里的田鼠洞一般在地邊上，從洞口挖下去半身多高，就可挖到田鼠的糧倉，有的會有多個，里面儲藏著田鼠盜來的花生，有時候掏出來足有半筐多，這相比一個一個在田間撿花生來說，實惠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進入冬季農閑時，村里的油坊就開張了。說是油坊，實際上是村里為方便大家將自家的花生榨油而臨時開設的。街坊鄰居或生產隊里幾家人一商量，找一處空閑的房子，架起兩口大鐵鍋，安置好旋轉壓榨機，就可開張營業。一公斤花生出多少花生油，那是事先經過反復測試才定下的。每家每戶送來的花生有多少斤，都被統一換算成油量，登記入賬，待榨完油后，連同花生餅一起交付兩清。進油坊干活表面上看油水挺大，但這可是個苦差事兒，起早連晚，粉碎花生，鐵鍋上炒花生坯，人工轉動壓榨機榨油等，無不是體力活。就連炒花生坯時燒火的營生，也是一件要求精細的技術活，什么時候火大火小，什么時候停火出鍋，都有講究，否則就會影響出油率。一個冬天下來，油坊里的人都成了“油葫蘆”，渾身上下油光閃閃，衣服上的油垢足有幾分厚。那時鄉下還沒洗澡場所，過年前要洗凈身上的油垢可是費勁不少。不過，令大家開心的是，一個冬天下來，油坊收入可觀，家家都樂開了花。油坊關門前，一頓豐盛的會餐是必不可少的。豬肉燉粉條子，油水足足的，大家都是“可勁地造”。

花生在老家稱為長生果，可能與當地風俗有關。鄉下的后生結婚時，同輩已經生兒育女的嫂子們會將一些大棗和花生放在婚床上，因棗與“早”同音，這個“早”字與長生果中的“生”字連在一起，就是“早生貴子”的意思，寓意婚后兒女成群，家族有后，傳承有人。而放在婚床上的長生果，一般會選那些里面有三個或四個仁的，寓意多子多福的美好祝愿。

長生果，大花生，一片沙土，孕育其中，花不爭艷，果不爭鮮，養人潤肺，澤及萬千。長生，長生，聲譽全在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