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漢形合意合看「ために」和“為了”“以便”

內容摘要：形合和意合是日語和漢語兩種語言的主要區別，也是日漢互譯理論研究與實踐教學領域的一個重要課題。日語側重“形合”，漢語側重“意合”。日漢語言之間的這種特點與差異，對日語學習和日漢互譯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導作用。本文從形合和意合的角度出發，重點考察日漢典型目的接續辭「ために」和“為了”“以便”的對應形式，探索其對譯規律，為漢日翻譯教學研究和實踐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

關鍵詞：形合意合 「ために」 “為了” “以便”

一.引言

日語和漢語分屬于截然不同的語系，在語法、詞匯、語義等方面呈現出顯著差異，其中形合和意合的問題是兩種語言的主要區別。意合是指詞語或語句間的連接主要憑借語義或語句間的邏輯關系來實現， 而形合則是指詞語或語句間的連接主要依仗連接詞或語言形態手段來實現（邵志宏：2005）。漢語重“意合”，日語重“形合”。在日漢互譯實踐中，我們必須要考慮到日漢語各自的形合意合的特點與差異，尤其是連詞與接續辭的省略與添加，是日漢復句教學及翻譯教學中的重點和難點。

目的復句是日漢語復句中比較重要的復句類型。日語目的復句，從句表示目的，主句表示為了實現這個目的而采取的行為手段，其從句和主句存在“目的—行為”語義關系（如1-a）。漢語目的復句根據從句和主句的語義關系，可分為“目的—行為”語義關系復句（如1-b）和“行為—目的”語義關系復句（如1-c）。“目的—行為”語義關系復句就是“為了”為連詞的目的復句，“行為—目的”語義關系的復句就是“以便”、“以免”為連詞的目的復句。

漢語復句連詞的使用相對自由，有時使用連詞，而有時省略連詞。即使句中沒出現連詞，我們可以通過“意合法”能理解主句和從句的邏輯關系。本文把句中出現表示目的的連詞“為了”、“以便”的句子稱為“有標目的復句”，句中省略了目的連詞的句子稱為“無標形式”。本文主要分析日語中的「ために」目的復句在什么條件下翻譯成漢語的“為了”和“以便”等有標目的復句，而什么時候會翻譯成無標形式，翻譯成無標形式的條件是什么等問題，揭示其翻譯規律。

二.漢語目的復句的有標和無標形式

漢語復句的表現形式多為“意合”，“意合”又稱為“無標形式”。姚雙云（2008）以《人民日報》為考察對象，用實證的方法，統計了漢語復句中的“有標復句”和“無標復句”，并指出漢語復句中“有標復句”的比例為28.3%，“無標復句”的比例為71.7%。漢語中的無標復句的數量遠遠超過了有標復句的數量，其中因果復句的無標形式尤為明顯。

但是根據本人調查，漢語目的復句的結果恰恰相反，有標目的復句多于無標形式，無標形式所占的比例沒有因果復句、條件復句的比例那么高。而且無標形式只發現在“行為—目的”語義關系，“目的—行為”語義關系中沒有發現無標目的復句。

漢語中的目的復句的典型句式是「p，以便」句式，前分句表示行動，是實現某種愿望的憑借;后分句表示目的，是采取某種行動所要避免的結果（邢福義：2001），也就是說「p，以便」句式是“行為—目的”語義關系。這也符合“時間順序”。也就是說人們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首先進行某種行為，這種行為最終導致一些結果的產生。行為在“先”，目的的實現在“后”，行為是“因”，目的為“果”。因此在“行為—目的”語義關系中，即使不出現連詞，根據從前后句的語義關系可以判斷出目的關系。而“目的—行為”關系中，目的從句前置，這違背了“時間順序”，因此句中如果不出現“為了”等表示目的的連詞，就感到不自然。

「ために」目的復句翻譯成漢語時，有時候不與“為了”“以便”對應，而是省略了目的連詞，成為無標目的形式。無標復句不會出現在“目的—行為”語義關系的目的復句中，只出現在“行為—目的”語義關系的目的復句。也就是說，在目的復句中，“為了”不能省略，而“以便”可以省略。

（2）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給孩子們創造一些養寵物的機會，以便使他們有可能從小動物那里獲得創作的靈性。（《普通女孩到銀行家》）

（3）因此司機想試著開到人行道上，以便讓我們及時到達。（《我的世界我的夢》）

（2）（3）即使省略目的連詞“以便”，也能看出到前后句的語義關系為目的關系，句子通順（如2a，3a）。但是把以上句子改為“目的—行為”關系，必須要加“為了”目的連詞（如2c，3c），不然不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如2b，3b）。

（2a）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給孩子們創造一些養寵物的機會，使他們有可能從小動物那里獲得創作的靈性。（o）

（3a）因此司機想試著開到人行道上，讓我們及時到達。（o）

（2b）使他們有可能從小動物那里獲得創作的靈性，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給孩子們創造一些養寵物的機會。（×）

（2c）為了使他們有可能從小動物那里獲得創作的靈性，在有條件的情況下，給孩子們創造一些養寵物的機會。（o）

（3b）讓我們及時到達，司機想試著開到人行道上。（×）

（3c）為了讓我們及時到達，司機想試著開到人行道上。（o）

以上考察了漢語中的有標目的復句和無標目的復句，并分析了日語目的復句翻譯成漢語中的有標、無標目的的條件。漢語中的無標目的復句只是出現在“目的—行為”語義關系的復句中，“行為—目的”語義關系的復句中，無標目的形式無法出現。也就是說在漢語目的復句中，“以便”可以省略，而“為了”無法省略。

三.「ために」和漢語的對應形式

為了考察「ために」與漢語的對應形式，筆者利用《中日對譯語料庫》和筆者自己制作的對譯語料庫，考察了其對應傾向（如表一）。從表（一）中可以看出，「ために」與中國的“為/為了”的對應的傾向很強，其比例達到了75%。這是因為「ために」和“為了”的語法功能及語用功能的特征比較相似。另外，「ために」與“以便”的對應的比例相對低，只占2.8%。

「ために」翻譯成漢語時，翻譯成無標目的復句的比例為22.8%，這比對應為“以便”的形式多，因此我們不容忽視。尤其譯文中出現了與「ために」完全無法對應的句子，其比例相對較高，大致14%。在無標形式中，“要/要想”的翻譯達到了32例，占比7%。仔細觀察翻譯成“要/要想”的日語原文句子后發現大部分是「ためには」目的復句，也就是說「ために」的主題化形式「ためには」目的復句翻譯成漢語時一般都譯成“要/要想”。

四.「ために」と中國語の有標形式

表示目的的「ために」復句，大部分情況下前后句的主語需要一致，但有時從句的主語在主句的主語的控制范圍之內、主句的主語對從句的主語有較強的控制性的時候，前后句的主語可以不一致。但是漢語中的“為了”目的復句，前后句的主語需要一致、而“以便”目的復句前后句的主語一般情況下不一致。因此日語中「ために」在前后句子的主語一致時，翻譯成“為了”，前后句的主語不一致時，翻譯成“以便”。

（4）実はあの演説をするために、昨夜一晩かかって準備しましたよ。（『破戒』）

譯：說實在的，為了準備這篇講稿，整整花了一個晚上呢。

（5）止手男が來た時のために何種類かの酒のつまみも用意した。（『羊をめぐる冒険』1）

譯：還制了幾種下酒于菜以便羊男來時之需。

（4）從句和主句的主語是一致的，因此翻譯成漢語的“為了”;而（5）從句和主句的主語不一致，分別為「止手男」和「私」である。這時一般翻譯為“以便”。

五.「ために」和漢語中的無標形式

「ために」大部分的時候可以與漢語中的“為了”對應，而也有很多時候沒有任何對應關系，翻譯成無標形式。分析翻譯為無標形式的「ために」目的復句，發現①「ために」目的復句的前后句的時間關系為同時性的時候，②主句的謂語為移動動詞的時候，這兩種條件下，「ために」目的復句通常翻譯成無標形式。

5.1前后句的時間間隔較短的時候

從句和主句的時間關系表現為“同時性”時，其目的不具備意圖性，也就是說不需要提前考慮的、日常性的目的，是較為容易實現的目的，主句的行為也不需要花很多的時間和很大的經歷來實現的行為。

（6）お茶を飲むために湯を沸かしかけていたが、用心のためにガスの火を消して様子をうかがう。（『1Q84』BOOK-32）

譯：正在燒開水準備喝茶，以防萬一將煤氣的火給關了，…

（6）「お茶を飲む」行為和「お湯を沸かす」的行為時間上非常短，而且兩者的行為是日常性的行為，其實現也不那么困難。這時日語中可以使用「ために」，但是漢語中不使用“為了”。如果使用漢語中的“為了”，從句和主句的關系變成了意圖性的關系，表示其實現需要一定時間的含義。

（6a）為了喝茶正在燒水。

（6a）也是正確的句子，而比起（6），「お茶を飲む」這種行為是意圖性行為，表示需要事先準備的意思。也就是說，日語中的「ために」也可以能用在事先沒有意識到的、日常性的、簡單的目的的實現時使用，而漢語中的“為了”一般不能用在日常性的、容易實現的目的中使用，只能用在提前意識到其目的而進行行為時使用。

（7）朝目を覚まし、學校に行くために服を著替えるのが苦痛だった。（『1Q84』BOOK-33）

譯：早晨醒來之后，換衣服去學校是最痛苦的。

（8）彼女は神経を落ち著けるために靜かに深く呼吸をする。（『1Q84』BOOK-34）

譯：她靜靜地深呼吸讓神經鎮定下來

（9）僕が上の戸棚を捜すために椅子を持ち出したところで、運転手が僕の肩を叩いて起こした。（『羊をめぐる冒険』5）

譯：正當我搬來椅子找上面壁櫥時，司機拍肩把我叫醒。

（7）～（9）日語的原文是使用「ために」的有標目的復句，而翻譯成漢語時就成為了無標目的復句。這些句子中從句的目的和主句的行為之間時間上的間隔較短，且都以日常性的動作為主，因此翻譯成漢語的時候沒有使用“為了”，而成為無標形式。

5.2主句的謂語表示移動的時候

日語目的復句的主句中出現表示移動的動詞時，日語中使用「ために」構成有標目的復句，但是翻譯成漢語時通常為無標形式。

（10）古い軒の低い煙草屋へ彼が煙草を買うために立寄ったとき、その制帽の橫顔が見えた。（『金閣寺』）

譯：當他走向一家舊房舍的煙鋪買煙時，我從側面看到了他那頭戴制帽的臉。

（11）學生服に著かえるために、彼は一度自分の部屋にはいった。（『青春の蹉跌』）

譯：他回到屋里換上了學生服。母親默默地注視著他。

（10）（11）日語原文是使用「ために」有標目的復句，而翻譯成漢語時就變成的無標目的復句。（10）（11）主句的謂語分別為「立ち寄る」「入る」等表示移動的動詞，因此如果主句中出現表示移動的動詞時，翻譯成漢語時成為“連動句”，而“連動句”不能成為復句。

因此日語中的「ために」，其目的為日常性的、從句和主句的時間間隔較短、主句的謂語表示移動的動詞時，一般翻譯成漢語的無標形式。

六.結語

本文從意合形合的角度考察了日語中的「ために」與漢語中的“為了”和“以便”的對應關系，同時也指出了「ために」翻譯成漢語時的成為無標形式的條件。「ために」翻譯成漢語時，翻譯成有標復句的比例為77.2%，翻譯成無標形式的比例為22.8%。在譯成有標復句時，前后句子的主語一致，翻譯成“為了”，前后句的主語不一致，翻譯成“以便”。而「ために」目的復句中的目的表現為日常性的目的時，或者從句的目的和主句的行為之間的時間間隔較短時，或者主句的謂語表示移動的動詞時，「ために」目的復句翻譯成無標形式。

參考文獻

[1]邵志宏.漢英對比翻譯導論[M].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5

[2]姚雙云.復句關系標記的搭配研究[M].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3]邢福義.漢語復句研究[M].商務印書館，2001

[4]金京愛.日語「N1V1ようにN2V2」目的復句中的致使性[J].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5）

[5]戦慶勝.“為了”「タメ」の目的用法に関する対照分析[G].日中言語対照研究論集（13）.日中対照言語學會.2011

注 釋

1.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2.施小煒（譯）.南海出版社，2010

3.施小煒（譯）.南海出版社，2010

4.施小煒（譯）.南海出版社，2010

5.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基金項目：江蘇省社科基金項目，項目編號：15YYC002;國家社科基金項目，項目編號：19BYY200。

（作者介紹：金京愛，揚州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日語語言學、漢日對比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