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與小男孩

蕭袤

我是一只貓頭鷹。我不知道白天是什么樣子的，因為天快亮時，爸爸媽媽就會逼我睡覺。

“我不想睡覺！”我嘟著尖尖的嘴說，“我不困。”“不行，你必須睡覺?！卑职终f，“我們都必須睡覺?！薄盀槭裁囱剑俊蔽覇?。“別問為什么了?！眿寢屨f，“只是習慣這樣，白天睡覺，晚上工作。”可我就是不想睡覺。于是媽媽哼唱起優美的搖籃曲：“喔喔呀呀……喔喔呀呀……”這搖籃曲簡直比咒語還厲害，我剛聽了一小段，就什么也不知道地睡著了。當我醒來時，夜幕早已降臨。

我很喜歡夜晚的森林。星星出來了，月亮也出來了。從樹葉縫里，篩下薄紗似的月色和星光，一切都變得那么美！我和爸爸媽媽吃了一點早餐。是的，對我們來說，夜晚的第一頓飯，不是晚餐，而是早餐。我吃了一盤草莓果醬和一碗松子沙拉，外加一瓶新鮮夜露。爸爸用銀杏葉餐巾揩了一下嘴角，微笑著對我說：“孩子，我要告訴你，今天是你第一次跟我們一起出門，可不要給爸爸媽媽添亂呀！”

“是嗎？太好了！”我差點從樹枝上翻了一個跟頭，我真是太興奮了。此前的每一天，我總是一個人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能干，什么地方也不能去，也沒有人跟我玩。只能從窗臺邊，遙望天邊孤獨的星辰，和偶爾飄過月亮的一片白云。

看到爸爸媽媽，像從月亮里飛回來一樣，出現在家門口，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現在好了，他們終于答應帶我一起出門啦！爸爸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媽媽圍上了一條黑色的圍巾，我系上了媽媽為我準備好的一塊黑色的兜肚。

爸爸在我的右邊，媽媽在我的左邊，我飛在他們的中間。我們三個一起，向神秘的夜森林，款款飛去。我不知道大人們的工作是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們安排我做什么事情。只是我的心在怦怦跳，我的心情好激動。小蟲在近處鳴唱，溪水在遠方流淌，風中傳來花草的清香。

在一片古木參天的林中開闊地，爸爸媽媽停在了一棵樅樹上，我跟著他們也停下來。

“不要出聲，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出聲?！卑职謱ξ艺f。我打了一個寒戰，結結巴巴地小聲問：“為什么不能出聲？”“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班，你只用看著我怎么做就行了。一切由我和你媽媽照看?！卑职终f了這句話，就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媽媽用翅膀拍了拍我的背部，好像在鼓勵我不要害怕。

她的目光是那樣地清澈與慈祥。迎著她的目光看去，我的心里充滿了溫暖。

金黃的月亮像一面大鐘，升到了我們的頭頂，我似乎聽到了隱隱的鐘聲。

我用爪子一把抓住一根樹枝，緊緊地抓著。我預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兩棵大樹像門柱似的立在那里。天哪，從“大門”里走出了一只怪物。如果不是爸爸及時地掩住了我的嘴巴，我一定會大叫起來的。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怪物。它有大象那么粗的腿，卻長著鴕鳥似的七個腦袋！爸爸沒有放開他的爪子，我也就無法大叫?！嗟墓治锍霈F了！它們有各種形狀，簡直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干脆這么說吧，只要你能夠想象得出來，怪物們要多怪就有多怪：沒有頭的怪物；十只腳的怪物；一只眼睛的怪物；腦袋長在身體中間的怪物；像洗衣機似的立體怪物……

就在我對這一切怪物尚未完全習慣時，爸爸已經松開了他的爪子。直到出現了仙女，媽媽才及時掩住了我的嘴巴，免得我驚喜得大叫起來。

仙女們是從另一邊的“大門”飛下來的。

她們一個比一個漂亮——如果你認為她們漂亮的話。她們的白色衣裙，像月光一樣飄動。她們的臉上，流露出百合花般的微笑。

讓我覺得神奇的是：她們沒有翅膀，為什么能飛來飛去？

后來，我不再讓爸爸媽媽擔心了，我知道，我遇到了奇跡。

如果僅僅有“怪物與仙女”，也許這算不了什么。

從無數的“大門”里（隨便兩棵樹，就組成了一扇門），走出了無數的精靈、妖怪、魔鬼、天使、恐龍、美人魚、天外來客，甚至連南極的企鵝、北極的大熊、電視上的卡通明星、深海里的鯊魚、人類的小男孩等等，都紛紛趕來了。

當青蛙敲起了大鼓，蟋蟀拉起了二胡，松鼠彈起了吉他，夜鶯亮起了歌喉時，所有的來賓一起走進開闊地中間，在巨大的露天舞池里翩翩起舞。

當你看到怪物與仙女一起跳舞，魔鬼與天使一起跳舞，企鵝與精靈一起跳舞，美人魚與天外來客一起跳舞，鯊魚與妖怪一起跳舞，大熊與卡通明星一起跳舞時，你一定不要過于驚訝。

“是的，沒什么，這一切十分正常，也非常合理?！卑职终f。

媽媽則小聲地告訴我：“這是人類小孩的幻想。我們的工作，就是守護好他們，不讓他們被人為中斷……”

“人為中斷？”我不明白。

“是的，許多大人不允許小孩子幻想，要在他們小小的頭腦中，塞進大量的連我們都弄不懂的公式、定理、概念，以及難懂的古文、數字、符號……”

“我們該怎么做？”

“不讓人類的大人闖進來?！卑职终f?！氨Ｗo好最后一塊秘密領地。”媽媽說。

星星消失時，森林里的舞會正好結束，所有這一切都統統不見了。

“今天晚上，一切正常。”爸爸說著，打了一個哈欠。

“我們要回去休息了，孩子。”媽媽說完，用翅膀輕輕地抱了抱我。

當我們回到家里，一家人共進晚餐時，這晚餐差不多已是別人的早餐了。因為天就要亮了，太陽就要出來了，我們又該睡覺了。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來信。信是鴿子塞進我們家信箱的。是一位人類的小孩子寫來的。信封上寫著“森林里的貓頭鷹收”，信中寫道：

親愛的貓頭鷹：

你好！晚上辛苦了。我是一個好奇的男孩子。我很想知道森林里的夜晚是什么樣子的，可我卻無法知道。爸爸媽媽總是逼著我按時睡覺。我不想睡，我要一個人到森林里去，看看有沒有怪物、仙女、精靈、妖怪、魔鬼、天使、恐龍、美人魚和天外來客，有沒有南極來的企鵝、北極來的大熊、電視上的卡通明星、深海里的鯊魚。但是，每當媽媽唱起搖籃曲時，我總是很快就睡著了。

唉，我只好夢里飛到森林去，看他們在一起翩翩起舞……

如果你愿意，咱們能不能交換一次？也就是說，你當一天小男孩，我當一夜貓頭鷹？如果你同意的話，請給我回信。

苦惱中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