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珮瑾

文藝作品中的基層男干部,有嗎?
有的,而且很多。
比 如《馬向陽下鄉記》中的男村官馬向陽,他才華橫溢,帶領大槐樹村的“農哥農姐們”共創未來;又比如《光榮的憤怒》中的男支書葉光榮,他為民除害,將村里為非作歹的惡霸們掀翻趕走。
可電視劇、電影以及其他文學作品里有類似的女干部嗎?
也有,但讓人印象深刻的還真不多。
仔細數數,近七十年文學創作歷史上,基層女干部在相關文藝作品中的出現,更多是為了點綴和烘托。而她們身影背后還存留著人們對她們的太多的刻板印象。
縱使她們的占比只是微微一簇,但她們或柔美或堅毅的形象在文學之海中,早已擊打出讓人無法忽略的浪花。
誤解:? 能干就得“黑、壯、土”
1949年以后,建設祖國的熱潮一度高過一度。國家和社會各界都被熱火朝天的勞動干勁兒包裹,“勞動”——成了大批女性共同的生存之道。“勞動女性”也第一次躋身融入中國文學之中。
在這些女性中,鄧秀梅是典型的一位。
在周立波的《山鄉巨變》中,鄧秀梅這名青年團縣委副書記“穿一身青布制服,衣袋上別著一支鋼筆,身段不高不矮,勻稱而又壯實”“剪短了的黑浸浸的頭發在腦門頂上挑開一條縫,兩撤彎彎的、墨黑的眉毛又細又長,眉尖差不多伸到鬢邊。”
只消讀上一遍,鄧秀梅干練、穩健、挺拔的形象便躍然紙上,而這樣的美感還存在于這一時期的其他作品中。以鄉村文學見長的柳青和浩然的作品中,有類似的刻畫。
短發、膚色“黑紅”、身形“健壯”似乎是她們的“標配”。比如《創業史》中的秀蘭就“長著紫赯色的臉和男性般強壯的手”;《艷陽天》里的先進婦女代表焦二菊 “身材又粗又壯,站著像一根柱子。”
在穿著打扮上,她們同樣質樸。由賀友直根據《山鄉巨變》創作的著名連環畫中鄧秀梅穿著“列寧服”——根本看不出20歲出頭女孩子的腰條兒。
此時,文學作品中的正面女性形象無一例外的“不愛美”。但這種趨勢隨著時代發展有了巨大的變化,比如賈平凹的《帶燈》。
在這部作品中,讀者可以明晰地感覺到“賈氏女性審美取向”——漂亮、性情、天真。她們周身迷漫著一種自在天然和文人詩意的混合氣息。
分配到櫻鎮政府工作綜治辦工作的帶燈愛美,甚至“臭美”,還要帶著同事竹子一起“享受生活”。哪怕上山下鄉,她也會踏著她的高跟鞋“噔噔噔”地來來回回。她還時不時開著摩托去市區逛街給自己買好看的衣服;不管去哪里她都帶著一個小包,里面有塊布可以隨著鋪在地上坐著看書,還有熏香。可以說,帶燈的精致在這個一直被“虱子”困擾的櫻鎮來說,是另類卻也是向往。
無論是樣貌、發型還是衣著打扮,文藝作品中的基層女干部正在一點點“變美”,在工作之余,她們也更加注重自己的生活品質和自身形象。
誤會:? 女干部難免“嬌、驕、弱”?
再能干的女干部,有“女”這個字總有一些老百姓立刻在腦子里蹦出來一個字——“弱”。
一些老百姓在不熟悉的情況下,就很容易“不買賬”。不買賬的行為有很多,比如不信任、使絆子、不看好,再比如說閑話。
帶燈漂亮。在初到櫻鎮時,被當地人認為是“靠顏值上位”,沒有真本事,遇到事兒了也不找她解決,要找她的另一位男同事。
在趙德發講述鄉鎮基層改革的《經山海》一書中,女主角吳小蒿初到基層時不適應,在他人眼里看起來就非常“稚嫩”。當“二道河子”橫行霸道,進行強買強賣的惡行時,她無計可施,只能“傻愣愣”地干站著束手無策,面對安全生產事故的隱瞞也不敢揭露。
不過,即便一開始的工作有些不順利,她們熱愛勞動、為工作奉獻的品質,在工作中擁有獨特有效處理方法的特質卻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些女干部,大多有知識、有文化。其中有一些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清楚準確地了解當地民情。就拿《艷陽天》里的團支部書記焦淑紅來說,她以農業社和全體社員的利益為重,當東山塢黨支部書記蕭長春外出時,她察覺到馬之悅想隨意分配麥子,立刻通知蕭長春,并且最終捍衛了老百姓的利益,自己也成長為蕭長春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
還有一些女干部對老百姓來說是外來客,可她們在工作中依舊與百姓打成一片。帶燈就是典型,雖然她在鄉親們看來有些“小資”,甚至“不接地氣”。但她堅持往老鄉家跑得勤,重點關注家境不好的家庭,為他們解決實際問題。無論是為十三名矽肺農民工患者申請醫療鑒定、爭取賠償,抑或是自學中醫,有意收集各種藥方為一些無錢治病的人治病。正是這許多有成效的舉動讓父老鄉親們信任她,從此改口喊她——“帶燈主任”。
融入百姓生活之余,解決百姓問題是基層干部的職責所在,將自己的所長和所學用在工作中為百姓解決問題是她們的共性。山東大學歷史專業畢業的吳小蒿有著更長遠的眼光。她利用自己所學,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帶動文化發展,建“農家書屋”;舉辦楷坡祭海節,將“海里高蹺”搬上舞臺讓百姓們更了解當地文化;建立漁業博物館,讓來楷坡的參觀者了解人類與海洋的關系;挖掘“香山遺美”的文化內涵,力推鼓樂“斤求兩”申遺成功,讓它以更生動的面目呈現在當代人面前,自己也成長為一名好鎮長。
誤判:? 干好工作勢必犧牲家庭?
基層的工作是忙碌的,也是繁雜的。面對許多“剪不斷理還亂”的基層瑣事,需要的是耐心、精力,還需要更多的時間進行溝通解決。在工作和家庭之間,如何尋求平衡點是這些基層女干部們必須考慮的現實問題。在一些文藝作品中,往往會出現一些為工作犧牲婚姻和家庭的基層女干部。
“女強男弱”是講述基層女干部的文藝作品中的一大特色。1981年一部《能媳婦》就塑造了一位做事風風火火的女隊長李淑霞,她用三年時間把村子變成了富裕村。無獨有偶,2004年電視劇《當家的女人》中的張菊香當選村干部后帶領全村致富。然而在她們的感情生活里,過于強勢的性格讓她們為了“面包”,丟失了“愛情”。
工作的繁忙,讓她們常常顧不上家人。吳小蒿的女兒點點專門記錄了母親的失職,把母親未能如約做到的事情一一“記在了小本本”上,甚至怒斥自己的母親是“官迷心竅”。而吳小蒿卻是有苦難言,面對丈夫的家暴也不敢反抗。
但這并不是基層女干部的命運縮影。《艷陽天》中領導編蘆席組的陸素云是會當家、會過日子的一把好手兒,能夠把里里外外料理得妥妥當當;《黑鳳》中風風火火的青年檢查組組長黑鳳也不僅擅長縫縫洗洗,繡花的手藝更是惹得青年驚訝和羨慕……這些凸顯她們料理家庭事務的能力的描寫,正是從側面寫出她們如何平衡家庭與工作。
和其他人因為工作犧牲家庭不同,帶燈則是因為和丈夫道不同志不合而主動放棄。起初她為了丈夫的事業來到櫻鎮, 但是丈夫卻不理解,并為了追求自己的繪畫事業而離開了她。對于這樣長期分居的夫妻生活,帶燈卻不以為意,因為在她心里自己和丈夫早就是“兩路人”。在竹子問起她的婚姻生活時,帶燈說:“我們家他是他, 我是我, 我工資也夠我花了, 我不稀罕他那錢。”歸根結底,也是因為帶燈明白自己的“詩和遠方”在哪里,才能把自己經營得明明白白。
《山鄉巨變》連環畫中,鄧秀梅穿著“列寧服”——根本看不出20歲出頭女孩子的腰條兒。
藝術必然源于生活,但也必然高于生活。縱然藝術或現實中,對她們少有著筆,對她們有誤解誤會和誤判,但文藝作品中這些基層女干部里,天真爛漫是她們,潑潑辣辣亦是她們,為情所困是她們,揮劍斬情絲的亦是她們,形形色色之間會于一點的還是一個詞——能干。
她們勤勞質樸,更不失一顆燦爛明媚的心。帶燈寫給她敬仰之人元天問的信件里說“你是我城里的神,我是你山里的廟”,想來她到底是最純粹的一只鳥兒,歸去來兮之時,她還有一顆期待少年騎馬歸來的少女心。